“你真的回来了。”傅怀澄不免有些感慨,这样心动的吻太久违了。
宋天玉含泪望着他,“放了他们吧?别因为我再生事端了。”
“既然宋处长在,那就请行动处代劳下,放人吧!”傅怀澄轻松一句话,既兑现了跟宋天玉的承诺,又当着她面修理下宋天易。
当着七妹的面,被如此不屑地差遣,怒火中烧的宋天易阴下脸来,“合着行动处这么吃力不讨好,放人恐怕不能一句话了之,该有的程序还得有,不然我怎么跟局长交代?”
“那你是想抗命了?那咱们就看看,局长会如何定夺。”傅怀澄吃准了自己在局里的地位胜过宋天易,根本不买他的账。
“三哥,何必呢?”宋天玉很着急这两人一来二去地较劲,现在最浪费不起的就是时间了,心里的指针已在分秒倒数了,没剩多少了。
“既然宋处长这么大情绪,咱们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傅怀澄眼中露出浓烈的恨意,对身旁的宋天玉说道,“玉儿,知道当年引你去13号公馆的幕后主使是谁吗?”
那场经历几乎成了宋天玉毕生的噩梦,也是和傅怀澄爱情的终结篇,没想到在这儿会被再度提及。没等她有所反应,傅怀澄就迫不及待地公布了答案,“就是你三哥宋天易。”
看着瞬间面色苍白的宋天易,傅怀澄继续说下去,“你以为天衣无缝,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王擎最后竟会阴差阳错地落在我手上。”
宋天易终于明白他这次何故处处为难自己了,原来已经东窗事发了,索性也撕破脸不作隐瞒了,“那是你先不仁,也怪不得我不义了。要不是你把南跃空军的事捅到上面,我能在这行动队呆到现在?”
这回,嚣张的傅怀澄却什么也没说,只见他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呼吸困难。多年的特工生涯,宋天易一看这症状知道是中了剧毒,类似于氰化钾。
傅怀澄也马上想到了,知道这次必死无疑了,没想要竟是死在她的手上,他唯一深爱的女人,最后用尽力气问道,“玉儿,你要我死?”
望着毒发的傅怀澄,宋天玉始终一言不发,在他倒地的那刻,眼泪平静地流了下来。这一生,到此她都是欠他的,欠了他一条命。不过,很快就会扯平了。
对于傅怀澄的猝死,宋天易震惊之余,还在百思不得其解。没过两秒,宋天玉喘了两口粗气,也突然倒了下来。宋天易永远记得扶住她时,那哀求的眼神提醒自己履行承诺。宋天易终于明白,这一生他都是赢不过她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她的确应是父亲最看重的人。
一时间,那些被押的人愤怒地躁动起来,奋力地想要挣脱。这时,傅怀澄的助手见形势不妙,立刻见风使舵地跑来跟宋天易汇报,“处长,现在怎么办?”
而宋天易未从死亡气氛中抽离出来,完全对此毫无反应。那名助手见状着急了,只好又催促了一句,“处长,收到最新消息,重庆就快守不住了,撤离时间和地点都确定了。”
“撤退”。宋天易缓过来点,迅速地下了命令。
“那这些人怎么办?”助手等着宋天易做出剩下的决断。
“我们,撤退。”宋天易匆忙离去,起身已是满脸泪。
那天是11月29日,就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后,重庆宣告解放。11月30日,蒋介石乘飞机逃往台湾,彻底结束了国民党三十余年的统治。为此,宋天玉也终不负蓝婷所托,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最后一个任务,所谓的秘密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救出13号公馆的在押人士。
在整个重庆处于解放的喜悦中时,裴翊从回来就没有玉儿的一点消息,他都快要找她找疯了。这时,接到了筱叶的电话,裴翊急忙赶去了医院。
一见面,还没等他开口,筱叶就递过来了一张公文,是清查13号公馆的报告,上面写着:“到达时,国民党人员已全数逃离,文件及武器装备全部被毁,两百余名在押人士无一遇难。在广场上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经调查证实,两人均死于类氰化钾中毒,男的是保密局副局长傅怀澄,女的是宋宁旭的机要秘书宋天玉。”
宋天玉。这个名字,白纸黑字地写在上面。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弄错了。”裴翊随即将那张公文撕得粉碎,嘴里地自言自语着,“玉儿答应过我的,她不会就这么离开的。”
“裴大哥,你冷静点,”筱叶从身后抱住了失控的他,艰难地证实道,“我亲眼所见,宋小姐是真的不在了。”
“玉儿在哪儿?我要见她。”裴翊无力地问道。
跟着筱叶上到三楼,越走越里面,裴翊的心逐渐沉重起来。最后,筱叶的脚步还是停在了太平间门口,担心地问道,“裴大哥,我陪你去吧?”
“我想一个人进去。”裴翊鼓足了勇气,推开了那两扇并不沉的门。
就在房间正中的台面上,盖着一袭白布,裴翊一步步地走了过去。停了半晌,裴翊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一定是场误会,或是对外的隐瞒。
在掀开白布的一刻,裴翊再也没了欺骗自己的理由。若非毫无血色的脸庞,她平静地如同熟睡。裴翊去握她的手,还戴着那枚嵌宝戒指,却已没了半点温度。如筱叶所说,她身上没有一处外伤,死于中毒。她是早想好了要牺牲掉自己,所以清晨的告别才那么眷恋。这个女人硬生生地从他的生命中抽离出,却根深蒂固地刻进了心底,值得用尽一生去爱。
裴翊轻轻地抱起了她,徒劳地想要捂暖她周身的冰凉,一股巨大的痛楚就要把他击得体无完肤,眼泪滴在了她苍白的脸庞上。此刻,纵有千言万语也难吐一字,等到心被彻底清空后,裴翊只说了一句,“玉儿,我们回家。”
几十年来,她都只是徐悦珍,而后是吴夫人,唯独不再是筱叶了。那个叫筱叶的年轻女子虽然最终获救,却一生深感内疚。直到现在,坐在对面的已是位老妇人,再度提及七小姐的死,仍是难过得泪流不止。
“我亲眼看着宋小姐倒下去,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去了。第二天,重庆就解放了,裴大哥就回来了。”吴老夫人说到此痛心不已,对她曾经的误解,再无解释的机会了。
“‘死亡密使’?她是怎么办到的?”七小姐这离奇的死,有着太多不解之谜。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吻。至于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恐怕不会有人知道了,就像没有人知道‘死亡密使’的配方一样。”老人对细节早不再好奇,更多是对往事的无限唏嘘。
戴琳和乔声没再说话,心就像被猛烈地撞击了一般,更不知该如何去安慰老人。在死别面前,说什么都是徒劳,因为逝去的人再也不会好起来了。
“我永远忘不了裴大哥出来时的神情,终此一生,他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只有一个她了。”吴老夫人若有所思地回忆着,“不久他就离开重庆了,临走他把宋小姐行医时的几本随身笔记给了我,说若我以后用得上,也不枉费她的一番心血。”
“之后您没再见过他了?”乔声想起她十年前的寄书地址。
“我实在觉得无法再面对他了,解放后,我又去读了医学院,后来响应国家号召去边疆作支援。宋小姐的医术还真是帮了我,也帮很多病人,只有多救助别人,我才会觉得心里好受些,也才能更对得起她的牺牲。”老人用了大半生去完成宋天玉行医济世的初衷。
“她要是天上有知,也一定会很欣慰的。”戴琳由衷地感叹。
“谢谢您的这本书,不仅保存了她的医术,也留下了她曾在此存在过的证明。”懂事的乔声实话实说之余,也希望缓解了老人此刻的负疚感。
“孩子们,快别这么说了,上苍给我这个机会说出当年的事。对我而言,已是很大的恩赐了。”吴老夫人望了望窗外,天色已晚,儿子的车已经停在了外面。
“吴老夫人,很感谢您能告诉我们这些,在此,我能最后问您一个问题吗?”戴琳略带迟疑地问道,就连乔声也有些疑惑她是怎么了。
看着这个年轻女孩的神情,吴老夫人像是猜到了几分,了然地点了点头。
“您还一直爱着他吗?”戴琳小心翼翼地说出了问题,生怕有所冒犯。
“在我为人妻为人母之后,已是第二次明白什么是爱,第一次是宋小姐教会我的。”老人面容和蔼地回答道,“当年对裴大哥也许是情窦初开,可那样的我还是不懂爱的。”
在老人的坚持下,戴琳和乔声没有起身相送,而是目送她优雅地走出了大门。不愿轻易输给光阴的女人,总是心存几分倔强几分从容的。至此,关于七小姐的故事似乎已经全部讲完了,除了那几页遗失的1943年。
离开重庆之前,戴琳和乔声去了趟已被建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13号公馆。坐了近一小时的车程,终于来到了这座位于山中的秘密监狱。茂盛的树荫遮住了这栋建筑的全貌,来此参观的人打破了这里沉寂已久的平静,不去看门口的介绍牌,如今的人谁又会将这里优美的景色和黑暗残酷的监狱联系到一起?
戴琳和乔声未随着解说员去一一参观,而是来到七小姐殒命的广场上,默默放了一束白色的兰花。此番一路寻来,神秘的七小姐最后猝于重庆,却葬在了千里之外的吴塘。这一切都发生半个世纪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