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于卉卉忙于工作,不免冷落徐源。
这一天待要下班,拉开门便看到会客室坐定一个人,不是别个,却是徐源,她这里便亲去斟上一杯茶,端着走近客室,站着陪笑道:“徐大人前来视察,有失远迎。”
那徐源自翡翠家私成立,便鲜少见着于卉卉。他因事务所虽是稳妥,然而并无在此地置一住处,住酒店始终奢侈,就将办公室后隔一屏风,将行李尽数搬到办公室,草草打一地铺,一睡数月。于卉卉因忙着工作,竟对此一无所知,往往徐源电话打来,不是在见客户,便是在开会,两人在同一城市,竟是见一面的时间都要提前约上几天。
他先生一早满腔不满,又不敢在卉卉面前流露,只怕三两句说不好,恼了,他岂不又打回原形。
谁知于卉卉毫不体谅,仍然我行我素,一周只肯拨小半天给他。
这天他打电话,又是秘书挡驾,不免激起一腔闷气来,将工作安排妥当,亲自登门。到了却于玻璃门外瞧见于卉卉埋头苦做,人已瘦得一张脸只剩一双黑眼睛,且陷下去。他那一腔气愤早已抛向九宵云外,因止了秘书去叫她,自己在会客室坐定了慢慢等。
恰在思量,却见于卉卉一脸笑容端着杯茶侧立一边,心早又软了,站起来看住于卉卉,只微笑着,不知说什么话了。
这时路翠自门外看到,笑盈盈走进来道:“卉卉,放半天假吧,这里有我。”
徐源听说忙两手一揖:“多谢路小姐成全。”
说得三个人笑起来。
这里于卉卉扔下一些琐碎事项,与徐源走出来,时间是下午四点多,两个人慢慢踱着步子,向中心广场走去。
徐源时不时转过头来看于卉卉,轻轻道:“瘦成这样,只怕婚纱穿上已走不动路。”
于卉卉心喜:“你已订了?”
“现在只好又去改。”
“不要紧,我增肥。”
“最好。不然我一个大男人,拖着一件婚纱来回修改,颜面丢尽。”
于卉卉瞪他一眼:“才只一件婚纱就觉没颜面了?”
徐源忙陪笑道:“岂敢,只是那设计师颇有远名,三翻四次去改,人家未免不乐意。”说着,看住于卉卉不动。
卉卉不解:“作什么?”
“你可知我已打四个月地铺?现在马上天气转凉,你竟一点也不关心。”
“什么?打地铺?你破产了?”
徐源嘻嘻笑道:“要真破产了,你待怎样?”
“还用问,立马换人。”
“真薄情!”徐源抹汗。
于卉卉笑道:“一个男人自身不保,可还算男人?”
徐源撇撇嘴:“做男人真不易!”
“要不换换,你来做女人——那时你才知什么叫不易。”
两个人半说笑半斗嘴,不觉来在中心公园,那公园有一人工开琢的池子,喷泉兀自喷水,池水中塑一雕塑,是一少女在拉大提琴,散着长直发,微侧着头,一边头发抹在耳后,耳朵上夹着一朵芙蓉花,那花心已经驳落,空着。
于卉卉看住那花心有些发呆。
旁边徐源看她发呆,不禁伸出手去抚她的发,她冷不防吓一跳,徐源惊讶:“怎么才几天不见,我成了陌生人?”
于卉卉回过神来,将手放在他手心里,笑道:“我有一些心神不宁的。”
徐源道:“打个电话到上海,只怕你最近都很少与他们联络。”
卉卉猛然想起,可不是,几个月来只偶尔打过两三次电话。上一次通话,敏敏提起似乎她又恋爱了。于卉卉当时想着这也是好事,便未多加留心。明茵却是已经订婚了。
因忙拨电话,可不是,敏敏已是热恋中,那明茵却是待嫁女。于卉卉不免叹口气,世事变迁,出人意料。
这里两个人吃完饭,徐源送于卉卉到家,已是晚上十一时,他便要告辞回办公室,行至门口,于卉卉忽然想起,便看住他道:“果然住去办公室打地铺?”
徐源一脸委屈:“可不是——你才问起。”
于卉卉微微一笑,低头沉思一回,便又抬头笑看住他,不作声。
徐源心底一阵软热,便拉住她手,定睛看着,四目相对时,恰是无限温馨一片赤诚。
自然徐源当晚留在于卉卉家中。
清早起来,才看到满满一阳台的仙人掌,枝形,球形,各式各样,却都没有开花,数一数不下三十盆。他默不作声,只怕这仙人掌将来也是他的座上客,贵宾级待遇。又看看于卉卉,表面强干硬派,实在内心柔软,花如其人,她养这仙人掌,颇合情理。
于卉卉因要拜访客户,匆匆洗漱完毕,顾不得徐源,便出门去。这天约了一云,见面相谈甚欢,一云离异,四十来岁,于卉卉见面便叫一云姐,这一云款款风度不失精明,独自养育一双儿女,十分欣赏独立女性。因此与于卉卉很是相宜。
两个人中午一起吃中饭,饭菜尚未上桌,于卉卉电话突响,接起来是公司秘书,只听那声音打颤,已不成调,不满二十岁的一个小姑娘,看看待要哭出来,于卉卉全身的筋似乎抽起,急问何事慌张。
但听那秘书战战兢兢地道:“于小姐,才刚来到一伙人,说要找杨先生,因找不着人,他们就将办公室给砸了。”
于卉卉只觉一口浊气上涌,待要吐出来,强压住道:“可有召警?”
“还没有,那为头的一个说,要敢报警,往后天天来拜访。——于小姐,可要报警?”
当下于卉卉深吸一口气道:“人员可有受伤?”
“没有。他们已经走了。请于小姐速度回来为好。”
一云见于卉卉神色突变,魂不守舍,急忙问是何事。
于卉卉定一定神道:“一云姐,今日十分抱歉,办公室有突发状况,我必得加速返回,只是这里给你添麻烦——”
一云不听说完急忙道:“不麻烦!快回去,若需要帮忙请致电于我。”
于卉卉心头一热,十分感激,但也来不及罗嗦,匆匆赶回。
这头一回到办公室,才踏出电梯,便见隔壁单位几个人在自家门前张望。她急步跨进门,张目一看,气个倒仰,但见:屏风砸破,一地碎玻璃,文件柜门歪歪斜斜待要掉下来,纸张满天飞,连会客室那一盏落地灯一并砸烂,茶水间水杯水壶满地滚动,处处流水,原来那水管也已砸断,整个办公室面目全非,各同事默坐无言,几个男同事只扎着个应付的架式,并不敢怎样。
于卉卉见状急得额上走汗,满脸出油,一双手抖个不停。
她一言不发来到自己办公室,那门因锁着,里面未遭破坏,然而门也是砸变形了。她坐下来,深深呼吸。心想既然指名找杨牧之,应该与公司无关,然而杨牧之如今却是本司人员,此人今天又不见踪影,只怕自己也脱不了关系。因强自镇定,第一要紧找到杨牧之。
秘书回说杨先生今天与路小姐一同见客户,拨路翠电话,却是关机,再打杨牧之,不在服务区。打到那家客户,客户说,上午十一时前已离开。
她略一沉思,拿定主意径直走出来简单向大家安排:先将办公室打扫清理一遍,完后今天放假一天,明天一早九点整开全体会议。
说完一声不响亲自清理办公室。
待到全部整理完毕,已是下午三点多钟。同事已各自回家,她呆坐在椅子上,握着几个被玻璃划破的手指,紧闭嘴巴。
却听到本楼保安同着管理处经理上来,于卉卉忙让坐,只听来人说道:“于小姐,今天来的人约有五六个,十分蛮横,我本待要召警,那为头的着一个人看住我,连带管理处的人,一个也不许出办公室,不许打电话,只因来人手里都持有刀械,我们也只好按兵不动。于小姐,我也知道你和路小姐是做正当生意,却怎么惹上这些人?以后还是要小心为妙,不说左右单位将受影响,便是于小姐你一个弱女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实在是让人难过……”
于卉卉听他说得难堪,便舒出一口气,笑向他闲闲说道:“多谢费心。今天这事却与我公司无关,他们要找一个人,只怕是误会。这票人我自会查清是何方神圣,界时砸坏的东西我一并要回。说到影响左右,你大可放心。——再说,贵单位治安薄弱,你们也需谨慎。事到临头一个召警电话也没拨出,看来这伙人实在凶狠。”
那经理也面露难堪,搭讪着走了出去,口里还只说:“于小姐门路广,可定要查清是哪里来人,以后我们也待好小心则个。”
于卉卉笑将两人送出。
心上冷嗖嗖涌起一阵恶意来:找到这为主的人,若好便好,若不好,我于卉卉不管你是黑道还是白道,却也要跟你过上几招。
是晚,徐源来电道要开会,只怕很晚,就睡在办公室。于卉卉本待急要见他,见如此说只得忍下。她心里冷笑道,向来有祸自当,必须要撑着。
回到家里,她将自己浸在池水中,那紧张了一天的神经才得以舒缓。
又不停拨路翠与杨牧之手机,仍然不通,虽然预感不妙,然而不到二十四小时,即使报警,也不会受理。因此一夜未曾合眼,早上六点,她又打起精神来到办公室,原期望路杨二人已到,看看仍然未到,所幸一班同事已各就各位。
九点整,大家齐聚会议室,几个男同事各各表明要自想门路发动关系助老板度过此劫。
但见于卉卉笑道:“大家且不要慌,此事自有定论,各位自去工作便是帮我大忙。越是非常时期,大家越是要以工作为重,务请加十倍小心。”
各同事看于卉卉镇定自若,也稍稍安下心来,自去工作。
散会后于卉卉正要拿起杯子喝口水,那桌上电话激凌凌响起,她不觉心上手上一震,将那杯子里的水洒出来。
她接起电话,听得一个粗哑的男声道:“于小姐。”
她定一定神道:“阁下哪位?”
对方停顿一下,似笑非笑道:“于小姐果然沉得住气。”
于卉卉勉强一笑道:“这位兄台必定不是一般人物,我于某人尚未现身,阁下已经知根知底。”
那人哑声短促一笑道:“你的两个人都在我这儿。说起来这件事却与于小姐无关,只是杨牧之这厮耍弄兄弟们,不巧路小姐与他同行,因此一道请来舍下。”
于卉卉不禁笑道:“请者请也,何以将我场地砸毁?杨牧之与阁下何种纠葛是一回事,这擅闯私人场地打砸抢掠却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