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于卉卉自网吧出来,沿路慢慢走来。
她自这次回到上海,基本是走路,她甚至不希望错过在路上认出陈玉东的可能。
正自一边走一边沉思,忽然听到有人叫:“卉卉?”
她一抬头,见是明轩,正要说话,明轩先道:“卉卉,你怎么在这里?”
于卉卉不说话。
明轩看着她一会,明白过来,他急道:“你在上海找陈玉东?找到他怎样?难道你要亲手杀他吗?”
“你别管!”于卉卉向他吼着,夺路就走。
明轩一把拉住她,只见他眉头紧锁:“卉卉,醒醒吧!你还没意识到就是你这种固执强势的性格才令敏敏这样吗?”
于卉卉有如给人打了一巴掌,她怔怔地看住明轩:“原来你一直以为是我害死敏敏,你心里一直都这样想的是不是?”
明轩原来因为心急,没注意砌辞,见她听了这个话情绪大变,他不忍心,缓下语气说:“当然不是你害死敏敏,你不要想多了。”
于卉卉看着明轩,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站在大街上,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去。
明轩在后面追上来:“卉卉!你知不知道我关心你,我不希望你一直纠缠在这件事上放不开,我希望你能勇敢面对这件事,承认这个事实,然后好好活下去。你在这里满大街逛能令敏敏起死回生吗?”
于卉卉霍地站住,她抹了一把眼泪道:“李明轩,说了我的事不用你管。如果你这么有时间的话,请你去关心一下明茵,你知道她生活过得怎么样吗?你知不知道韩志南怎样对她?你知不知道她将所有事埋在心里,不做任何动作,就那样等别人做决定,等别人找上门,甚至等别人来向他要老公?!”
明轩怔住,他诧异道:“卉卉,可是你知道明茵的一些什么事?韩志南怎样对明茵?”
卉卉不说话,她觉得自己是一时情急,没加考虑就将明茵的事说出来,这件事给明轩一知道,势必给李年博知道,那么只会越来越复杂,而明茵本不想将此事扩大。因而听明轩这样问,她闭嘴不再说下去。
在明轩发怔的当,她转身跑去,不顾明轩在身后叫她。
明轩没有去追于卉卉,他打电话给明茵,直接问道:“明茵,你老实告诉我,韩志南对你怎么了?”
明茵诧异:“你在说什么?”
明轩吸一口气道:“你不要再瞒着我们了,韩志南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没什么,你想多了。”
“我刚才在路上看到卉卉。”
“卉卉?她在上海吗?怎么不见她来找我?”
“这是另外一件事了。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明茵,我问你,卉卉是不是跟你讲过她要私下找陈玉东报仇?”
明茵避而不答:“卉卉一向有自己的决定。”
明轩听明茵这样说,以他对她们两个人的了解,心下明白,他气急:“卉卉冲动,你难道也跟她一起疯吗?这是法制社会,不是春秋战国时代!她想寻仇就寻仇吗?搞不好连自己小命也搭上!”
明茵听得怕了,迟疑地说:“哪有那么严重?”
“就有这么严重!你还不了解卉卉吗?更何况敏敏死得那样惨,你以为她会这么轻易放过不理吗?”
“那现在怎么办?卉卉的手机号码一定已经换过。”
“你与徐源联络,让他回上海找卉卉,我也托人找。”
“那好吧,你有什么消息马上通知我。”
明茵就待要挂线,听明轩又说:“你等一等。你与韩志南到底是怎么回事?卉卉不会空口说白话。”
“哥,真的没什么,你要是为我好,请什么都不要问,让我自己处理。”
明轩闭嘴不再说话,他知道明茵只要一叫他哥哥,就表明已经在求他。再说,他不欲如卉卉对待敏敏那般对待明茵,一则毕竟是兄妹不比姐妹容易说话,二来,他性情温和,不似卉卉那般强势。因此也就不再问,只说但凡有事要立刻通知他。
于卉卉这里一路奔回住处,扑在床上失声痛哭,这是自敏敏死后她第一次痛快哭出来,不知是因为连日来毫无所获,还是因为明轩的话说到她的痛处,总之她在大街上崩溃下来,失去理智发狂般将明茵的事也一气说出。
时间过去半个多钟,她才稍稍平复下来。这一刻,她只觉得脆弱,开始相念一个肩膀,虽然她还分不清闭上眼睛之后最清晰的那一个人是徐源还是周逸文。她甚至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去见梁远志,因为她的一个轻易的决定,令得敏敏终生都没见到生母。她坐在这个小旅馆的窗前,窗外有一棵桂花树,枝叶长到这个窗前,微风轻送,她已许久没有用心去看这个世界,而此时,她竟有种想要放弃的感觉。
不过她马上提醒自己,不能放弃,已经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不能放弃,一定要查出这个人,洗去耻恨。
她打起精神约阿郏出来吃饭。车子到她楼下,她才发现车上有阿郏和阿齐两个人,阿齐只叫“于小姐”,阿郏看他一眼说:“叫名字不可以吗?”
于卉卉一笑道:“阿齐,请叫我名字即可。”
阿郏看于卉卉的眼睛红肿,问道:“卉卉,你怎么——”
阿齐胳膊肘儿碰了阿郏一下,阿郏意会,便不再问。
于卉卉也不说话,跳上车窝在后座,闭上眼不说话。
不知为何,那眼泪又断线似的来了。忽然阿齐碰了碰她的手,她睁开眼睛,见他拿着一盒纸巾。她接过来勉强笑说:“谢谢。”
阿郏自后视镜看到她的样子,心想她曾经是那么强势,万事都拿定主意大刀阔斧做下去,不拘小节,今天却哭得泪人一般,可见本身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为了生存或者为了尊严,苦苦强撑。心上十分怜惜她,然而也不能怎样,他自觉不配她。
三个人找了一间饭馆吃饭。坐间,阿郏看于卉卉一声不响,闷头吃饭,知道她因连日来毫无所获,心上焦躁,因轻轻说道:“卉卉,这件事你大可以放心,东哥和刘先生都将你这件事放在第一件要办,想来不多日就会有结果。”
阿齐也说:“是啊,再说陈玉东一个人能躲到哪去?上海也就这么大,总有露面的一天。”
于卉卉忽然想起一事,说:“一个多星期过去,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会不会早已逃出上海?我想如果真是他纵火,他岂会傻到仍然留在这里?”
阿郏说:“是有这个可能。”
于卉卉心想,假若此人已一早离开此地,再找他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不由得越想越焦躁,饭也吃不下了。
正在此时,阿郏电话响,只见他看一眼卉卉,走开去接电话,于卉卉心有所动,看阿郏一直走到饭馆外面去,站在一个阴影里讲电话,她一颗心提上来。
几分钟后,阿郏走进来向他两个示意结帐离开。
来到车上,阿郏与卉卉坐在后座,关上车门,他压低声音说:“资讯部来消息说陈玉东目前正在线,已拿到地址。”
于卉卉一颗心腾地燃起火来,说:“地址给我。”
阿郏一怔:“难道你一人去拿他?我已经着人去突击,今晚务必要将他捉回。”
于卉卉急切抓住阿郏的手道:“捉到他带到哪里?快带我去!”
阿郏握住卉卉的手,沉着气说:“你不要慌,现在他插翅难逃。我们就等电话,人一到,我们立刻赶去。只目前还是要镇静为好。”
于卉卉不再说话。阿郏吩咐阿齐开车随便哪里兜一阵风先。
这里阿郏问:“拿到这个人,你打算怎样?”
“杀之而后快!”于卉卉两眼冒火。
阿郏摇摇头:“即使是杀人犯,也要先审判再定夺。你又没证据是他纵火。必需要先问到他招了,才好做决定。虽然我没有杀过人,然而我想一旦走上那条路,杀人者的一生也将随之改变。”
于卉卉呼出一口气道:“你说的是,我操之过急了。”
阿郏见卉卉情绪缓和,又说:“卉卉,依我的意思,他若肯招,就将他的话录下来,寄给公安,公安如果立案定罪,我们再将陈玉东捆了扔到警察局。这样省得我们动手。”
于卉卉不响,她内心已经想过千万次,势必要手刃陈玉东,方解此恨。然而阿郏所说一则在情理之中,二来,处处为她着想。她虽不说话,内心对阿郏十分感激。
正在商议间,阿郏电话又响,他立刻接起,讲了几句话他收起电话向于卉卉轻声说:“卉卉,不巧的很,我们的人赶到时陈玉东已经下线,没找到人。虽然这样,我们已经确知他人在本市——即使不是他本人,也必是与他关系密切之人,否则不会用他的帐号上线。”
于卉卉本想听到这个消息她必定是很失望的,然而不知为何,她心里轻轻舒出一口气来。也许我仍然没胆杀人吧,她想。但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晚各自回去,阿郏送于卉卉到楼下,看她上楼去,走了几步,阿郏在她身后说:“卉卉,晚上有想法可以打电话给我。”
于卉卉回头勉强向他一笑,转身上去了。
当夜仍然是失眠的,自从敏敏死后,于卉卉几乎没怎么睡过觉,躺下去最多也只睡两三个钟头就醒来,双目炯炯,整个人仿佛被一根弦紧紧的提着。她想这次回来,还没有去看过明茵和瞳瞳,因此打算第二天到明茵家里去。想到瞳瞳,她的心稍稍安宁片刻,又想到不过两岁幼龄便失去母亲,比起自己当初更加不如。如此思来想去,辗转难眠,一颗心忽上忽下,她索性爬起来坐在窗台上抽烟,两只脚垂着不自觉地晃荡,心烦意乱,看看天光将要亮,又想到要去看明茵,不得不重新洗漱躺下去睡一下。
刚合上眼,忽觉明茵站在床前,她朦胧起身说:“明茵?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明茵面如石蜡般呆站着不动,她伸手去拉她,冷不防栽到地板上,原来是短暂的一个梦。
她便不睡,起身到外面去找早点吃,终于给她找到了豆浆烧饼油条,在座位上先自吃了,又另带了一大包,打算给明茵吃,她尚记得读书时,两个人都爱吃这几样早点,冬天时候,故意不在家吃早饭,跑到大马路上找来吃。
于卉卉拎着早餐打车到明茵家,值上班高峰,路上行了约半个钟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