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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起天波

二人不再多话,策马北上,直入湖州地界,又一路寻访着惊河夜雨的下落,两日后风雪又大了起来,眼见得已快行至太湖边上,天色渐暗四周又是一片荒僻,封白乐叫苦不迭。

好不容易寻到了处山村野店,也不过是一间小小的潦倒的茶棚,年过半百的佝偻老者见到二人冒雪前来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竟是躲在灶前一个劲的发抖。

苏合煦见此情状心下疑惑,便上前好言宽慰,封白乐冻得不行,自顾自地捡着干净茶碗倒茶,那老者满面皱纹,见到生人便瑟缩着,嘴里不停道,“他们往庄里去了,往庄里去了。”

那话听得苏合煦一时心生疑窦,此处若说有什么大的山庄,便也只有坐镇湖州,背倚震泽的天波山庄了,听闻老庄主病逝,天波庄作为江南一大武林世家,连试剑大会也无暇顾及,此时又是出了什么变故竟把这老者吓成这样。

“谁去了天波山庄?”

老者浑身一震,似乎又记起了什么万分痛苦的事,连连摇头,“风雷坞……”

“风雷坞与天波山庄在这江南地界上素来不对付,”封白乐喝了碗热茶,开始补充道,“老庄主一死,天波山庄群龙无首自然是趁火打劫的好时候,你我一路过来见此萧条景象,想必天波山庄地界已快被风雷坞踏平了。”

“可我记得风雷坞的掌门虽好战又暴戾,但到底算得上江湖白道,怎地做出这种趁人之危之事?”

苏合煦思忖之间,那位老者像是陡然明白了什么,忽然朝他们跪下来连连磕头,“二位侠士,二位侠士……老身曾受天波庄主大恩,求你们快去救救少庄主和老夫人吧,请你们救救他们……”

二人忙不迭把那老者从地上扶起来,又捡了处翻倒的长凳摆好请他坐下,那老者泣涕涟涟道,“二位侠士远道而来,有所不知,老庄主待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极好的,可他一死那什么风雷坞就找上门来,庄里的人全都被围着出不来,亏得前日里司徒灼姑娘来喝茶,听说了这事便上山庄去了,如今也不知是好是坏。”

“老伯认识司徒姑娘,可是那惊河夜雨司徒灼?”

那老叟擦擦眼睛,“正是正是,司徒姑娘与我们天波庄素来交好的,每年都会来的。”

苏合煦一时不知是喜是忧,忙安顿好老者,便要连夜上路赶往天波庄。封白乐一口热茶下肚也打起了精神,但迎上那扑面而来的风雪到底还是打了个哆嗦,随即顺便又朝前头的身影啐了一口,“你个雪地里滚大的,到底不怕冷!”

二人将马留在了茶棚,雪夜里沿着林间小路往天波山庄前行,四周荒野寂寂,竟是连一盏孤灯都没,二人锦衣夜行,未免打草惊蛇便一路避过好几处风雷坞门众的据点,再行至一处坡道口,不远处的雪地里传来打骂与折辱之声,竟是风雷坞的两名弟子将地上一个女子捆住,一面言语相污一面出手折磨。

苏合煦抬手示意封白乐噤声,随即身形一动,雪地里竟看不出一丝脚印,下一个瞬间已然略至其中一人身后,黑暗中只见的那两个身影接连倒下,连一丝惊呼都未发出,封白乐忙赶上前,给地上的女子松绑。

二人只当是天波山庄的弟子,未料到竟是老庄主夫人的侍女,原来夫人与二小姐已被暗中护送至不远处的一所破庙内,天波庄里只余少庄主陆南徵断后,欲牵制风雷坞主力。

苏合煦微微皱眉,“可是我们一路过来,也未见什么风雷坞高手……”他耳力极好,已觉察到庄中并无什么打斗之声,埋伏倒是有,却像是缓兵之计。

封白乐听得也是脸色大变,苏合煦与他对望一眼,便问那侍女“谁在护送夫人小姐?”

“除了司徒姑娘,再没有旁的人了,天波庄弟子大半都在外迎敌。”

苏合煦振衣站定,语速稍促,“白乐,你且换了这地上风雷坞弟子的衣饰混进山庄,看看陆南徵现下如何,今夜雪大,趁此夜色应当不容易暴露。”

封白乐呵着手开始解地上人的衣服,没好气道,“那你呢?”

“我去破庙那边看看,若情况安定,便立即回来接应你。”

苏合煦说完便不见了踪影,一身深紫色的劲装很快湮灭在大雪之中。

一路的树林渐渐变成一人高的芦苇丛,苏合煦迎着鹅毛大雪提气急奔,愈是走近心底却愈是发沉,直到看到远处隐没在蒿草之中的破败庙宇,再一看地下全是还未来得及被大雪覆盖的新鲜脚印,心下暗道不好。

再待上前,却陡然感到四周有内力鼓涨,雄厚的声音夹杂着气劲,搅得那漫天的飞雪化作簌簌的雪粉,先是一阵大笑,方听得那浑厚之声缓缓道,“小女娃娃倒是有意思,天波庄的人皆是缩卵,你这外人倒来保护这一众娘皮,若你不是护着天波庄,我白敬堂说不定敬你一个义字当头,与你把酒结交呢!”他说着又是一阵笑,那笑声中暴涨着浑厚的内力,只怕武功低微一些的人早已听得心脉俱震。

苏合煦身形未停,踏雪无痕的轻功只在石阶上轻身一纵,便如落叶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一处废弃的围墙之上,将破庙中的一切尽收眼底。

那风雷坞弟子整齐排开,足有百来人,簇拥着一个身形矮小的公子,而前方打头阵的魁梧男子便是出言叫阵的风雷坞现任门主白敬堂,与其对峙的,那庙檐之下抱剑而立的女子正是司徒灼,此刻她倒不以为意,冷冷笑道,“薛门主乘人之危,也敢与我谈义字当头这四字?!”

她说话声音不大,却字字咬的清楚,身后两位披麻戴孝的女子,一个瘦弱年轻,想必是那二小姐,一个两鬓花白,手中还紧紧地抱着白色的瓷坛,里头应是装着老庄主的骨灰,一老一弱在如此情境之下,皆毫无惧色,互相依靠着站在檐下,仿佛眼前经历的只不过是一场稍微急了些的风雪。

雪中的二人早已交上手,白敬堂招招霸悍,司徒灼剑走偏锋,隔开一击后仍旧中气十足道,“今日有谁敢动我司徒灼身后之人,我便教他来为我这口宝剑开开锋!”

白敬堂一声暴喝,长刀舞得风生水起,“口气倒不小!”

二人战得寸阴不让之时,风雪中忽然轻微的咔嗒一声,似是玑璜催动,那声音微不可闻,司徒灼猛然惊觉,风雪中那一蓬银光竟直取她身后天波庄陆家女眷!

扑救已经来不及,电光火石之间,那一蓬银光弹射至二人身前,却在瞬间被阻得一滞,像是有无形的手拉动,生生的停在了空中,连带着那飘落于院中的风雪,与切过自己发丝的长刀也是缓了一缓。

仿佛时光凝定了一瞬,既而又重新流转,那一蓬暗器没了准头哗啦啦地撒了一地,针尖上犹自透着隐隐的青色。

苏合煦淡然立在墙头,拢手入袖,迎着院墙下数道看过来的目光,那位被众人簇拥着的矮小男子神情最是惊疑不定,庙中尚有几星灯火,而苏合煦的位置却是逆着光的,司徒灼只是微微侧目,知道墙外有人,只当是来助阵的天波庄弟子,便不再分散注意力,只尽力将白敬堂阻挡在庙檐之外,到底还是那矮小男子按捺不住,又抬起弩箭射出几蓬淬毒的长针,皆被苏合煦掌风化去劲,那个男子情急之中往后退了半步,风雷坞的弟子一拥而上,百来人拔刀出鞘,苏合煦一言不发,纵身直下便入七星弟子阵中。

穿云裂石般的一声,灌注着真气的长剑将刀身狠狠地削了出去,白敬堂退开三步,一脚踏稳,脚下竟踩出一圈雪坑,司徒灼半步未移,剑光映着苍白清丽的脸,却扯出一个颇为自得的笑容,“白门主,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下一剑可不再是削你手中兵刃了!”

白敬堂索性扔了手中断剑,“惊河夜雨果然胆魄过人,有意思”,他说着便大步抬起,这回不再是往庙檐的方向,竟是加入风雷坞弟子的浑天阵中。

司徒灼心下一惊,也毫不犹豫冲入中心,与那之前只匆匆一瞥的人并肩而立,这回浮光掠影,白雪纷纷中看清了那人的脸,蓦然脱口而出,“是你!”

苏合煦也不作答,仅是微微一笑,便挥掌拍开一人,又并掌为指点得第二人的兵刃寸寸碎裂,与司徒灼一前一后将那浑天阵硬生生撕出了一个缺口。

“不知前来助阵的是那方朋友,”白敬堂那浑厚的声音又从阵中不知哪处传来,“若你有半分眼力,该知勿要插手此间事!待我将这司徒小娘皮好好收拾了,再与阁下过过招也无妨。”

浑天阵急剧收缩,苏合煦眼观鼻鼻观心,听得司徒灼在身侧低声提醒他道,“白敬堂与薛焘皆在阵中,薛焘身段矮小,隐于人群,不善武功但深谙毒药暗器,千万小心。”

“是了,多谢姑娘提醒,”二人陡然加快了身形,将那浑天阵撞得越收越小,阵中弟子不断变换着位置,苏合煦眼睛忽然一亮,纵身往前,竟看不出他是如何起身的,下一瞬便出现在一个蓝衣人身后,隔空一掌将那人拍近司徒灼身畔,司徒灼会意,长剑挽起个利落的剑花便接住了此人,二人于百人群中擒贼先擒王,竟将薛焘如同蹴鞠般转圜接替,司徒灼的剑尖停留在薛焘的脖颈之处,似乎下一秒便要切进肉中,惊得那小公子丢盔弃甲,直喊罢手罢手。

他这一喊,浑天阵竟真的停了下来,白敬堂一脸咬牙切齿却又似乎苦忍,直视着阵中心三人,知道这薛焘在风雷坞中身份非凡,司徒灼手底又紧了一紧,“半盏茶的时间,我登上这庙顶,若是再看见一个风雷坞弟子,你们的小公子……”

白敬堂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薛焘见他脸色竟然不管不顾地骂了起来,“怎么,白敬堂,你想害死我吗?!”随即脸色渐渐发白,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白敬堂你敢不退,我,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赔付得起吗……!”

苏合煦依稀听说过,这薛焘是风雷坞前任门主之子,只是素来不喜习武只爱研究毒药暗器,门众上下皆宠着护着,由着小公子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之后老门主去世,而新任的门主正是薛焘一力举荐的首座弟子白敬堂。

白敬堂一身勇武,霸悍暴戾,而薛焘软弱阴鸷,二人在帮中大小事务上皆有摩擦,只是薛焘恃宠而骄,放纵惯了,又是薛家单传,身为门主的白敬堂也只得忍着。

司徒灼的剑刃又不着痕迹地切进去了点,那小公子吓得腿都软了,脸色煞白似是要虚脱般,又是求饶又是骂骂咧咧地对着白敬堂,而后者眉头深锁,胸口起伏,似是仍旧拿捏不定。苏合煦听得司徒灼喝了一声“闭嘴”,知她对之前薛焘暗箭伤人想取陆家女眷性命之事颇为怀恨,而风雷坞的一些弟子似乎也有些看不下去,只不过门主未发话大家都不敢动作,司徒灼望着薛焘冷笑一声,“这剑刃还未见血呢,薛小公子便叫得如丧家犬一般,也着实难看了点,”随即又望向白敬堂,目光扫过一众风雷坞弟子,“风雷坞怎么说也是江南武林同盟一大势力,怎地也会出如此猥琐之人,我看今日,不如替风雷坞清理门户了罢。”

她这一句清理门户,显是越俎代庖,却将白敬堂与薛焘二人之间的关系彻底撕开了个大口子,薛焘又气又急双眼似乎要烧起来了,才听得白敬堂一挥手,咬牙切齿道,“清理门户不必了,我现下就带人走,别忘了你的条件。”

“那是自然。”司徒灼不以为然。

风雷坞的一众片刻之间便出了破庙,消失得干干净净,此时天际已微微透亮,风雪却依旧未停,苏合煦也来不及去管他们是不是朝着山庄的方向奔去了,便点了薛焘的软麻穴,才见得司徒灼慢悠悠地放下剑,猛地一个倾身,身前的地上已是殷红一片。

“司徒灼!”苏合煦脱口低呼,明白她方才乃是力竭强撑,正待上前却见破庙里有人急急地跌跌撞撞奔出来扶起司徒灼,那姑娘清瘦纤细,站都站不稳,倒成了司徒灼扶着她。

司徒灼一双清丽的眉眼之间又是虚弱又是焦急,“璎璎,你怎地跑出来,风雪这么大……”

那姑娘摇摇头,似在强忍,苏合煦护着二人在庙中将息,那薛焘被点了软麻穴后在地上哼哼唧唧,众人皆不管他,亦无暇去管,司徒灼重伤未愈便捡了个干净地静坐调息,陆家母女不好打扰便只好去谢苏合煦。

那陆璎璎一直咳得很厉害,苏合煦本以为喉疾发作,却又隐隐觉得不像,便想着出言问一问天波庄老夫人,身边的司徒灼却恍然睁了眼睛,目有忧色,“璎璎出生便是三阴逆脉,大寒体质,这种天是连门都出不得的,”她说着站起来,朝苏合煦微微一揖首,“今日多谢苏公子,待眼下风波过去,司徒灼必定再拜谢公子赐剑与相助之恩。”

“司徒姑娘不必客气。”苏合煦回礼道,“苏某也是仰慕姑娘高义方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不知司徒姑娘与陆家夫人小姐接下来作何打算?”

他这话刚问完,却听到陆家夫人抱着女儿一声声地喊,似乎情况很是不好,陆璎璎已从咳嗽变为急喘,浑身颤抖着,唇色发紫,显是寒症发作了,司徒灼匆匆上前,抵着她的后心想输些内力给她护住心脉,却忘了自己也是重伤之身,只消片刻便有些支持不住,苏合煦看在眼里,便将她拉到一边,运气为陆璎璎驱寒。

半盏茶的时间已过,庙中三人皆是离不开身为那薛焘解穴,只剩陆老夫人有一丝余力,她一手抱着那骨灰坛,满身威仪走进院中,对着地上的薛焘将他斥骂了一阵,方解穴放人了。

这陆老夫人年轻时也是个雷厉风行的角色,而从她口中,苏合煦已明白了风雷坞此次突然发难天波山庄的经过,据说是风雷坞两名弟子惨死天波庄之手,白敬堂便上门寻仇,而薛焘却是冲着陆家二小姐来的,只因陆璎璎的三阴逆脉体质,嗜毒成性的薛焘丧心病狂,竟早就想着要将她做药人,便拉着白敬堂先来寻陆二小姐,只是没想到保护陆家女眷的人竟是惊河夜雨司徒灼。

而苏合煦在意的地方却是,“天波庄素来与风雷坞不合,却也不至于残忍地杀害他二名弟子。”

“苏公子有所不知,那白敬堂虽未亲历,却一口咬定是我们天波庄的人做的,如今死无对证,再说什么也是枉然。”陆老夫人说道,苍老的眉眼间有些凄怆,“那些歹人不过欺我天波山庄一时群龙无首罢了。外子走得仓促,竟给了那风雷坞的宵小们可趁之机!”

苏合煦似是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以下,便问起,“老夫人恕苏某无礼,苏某虽刚来这江南之地,却也是一直听说天波庄主的威名,敢问庄主生前又是得了什么急病?”

“公子有所不知,外子并非急病,而是重伤致死,”老夫人说着,似是戳到痛处,一双凤眸里泪光斑斑,“可是说来也怪,那贼人重伤外子,外子竟完全不记得交手经过,更不用提看清此人面目来历了,只说是被暗算,外子走前神志模糊,也未说完便……”

老夫人话至此便已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那一坛骨灰,满目哀恸。

苏合煦也不再说话,催动着内力一刻不停地为陆璎璎驱寒,倒是一旁的司徒灼将目光投过来,似是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看了苏合煦一眼,朝他点点头,便又闭上了眼睛静坐调息。

此刻已至卯时,苏合煦耳力极佳,略微听得远处又有打斗之声,估摸着兴许是少庄主的人马与风雷坞正在交火,而另一侧有个脚步匆匆逼近,一毫不差地向着破庙的方向过来,司徒灼也稍稍睁了眼,想必也是听到了,待得那脚步声穿过庙门又寻着痕迹出现在院中之时,司徒灼的长剑已然跃至掌心。

“司徒姑娘且慢,”见到那袭绯衣站起,苏合煦淡淡制止她,倒是院中那人三下五除二脱了外头风雷坞的罩衫,露出里头一身书生文士打扮的白衣,一眼扫过众人,道,“我先治谁?”

陆璎璎的情况似是好了些,封白乐为她行针走脉,推宫过血,一套手法极是娴熟温柔,如春风化雨。封白乐是武陵封家后人,封家亦是杏林名门,陆老夫人听至此处微微点头,似是大为放心。

司徒灼仓促调息完毕,俨然恢复了些许血色,便一心担心起山庄中的情况来,这边陆家女眷又不好交给两位萍水之交照理,一时间两头都放不下,便有些左右为难。

苏合煦看出她心中所想,温声宽慰道,“司徒姑娘放心,我来的路上听说天波庄弟子皆在外迎敌,想必少庄主也是有所准备的,我耳力好,已听得外头争斗之声渐息,人群有退散之意,想必不消半刻少庄主便会前来相迎。”

司徒灼神色稍缓,又迟疑了一下,苏合煦知她有话要说,便不动声色地坐近她身侧。

“我之前听到公子与陆伯母谈及庄主的死因……”她顿了顿,轻声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在前去试剑大会之前曾受人重创,现在想来也是完全不记得当时是如何与人交手,也许是我多心了……”司徒灼说着,神色有一瞬间的疑惑,苏合煦认真听着,思忖之间,方觉自己与司徒灼挨得近了,四目交汇,气息可闻,顿时反应过来,一张素来沉静俊逸的脸上红了一瞬,便又不着痕迹地微微错开。

司徒灼却是丝毫未觉,犹自沉吟。

苏合煦见她神情内敛,不开口时只觉得眉目温柔可亲,眼波只是微微流转之时,眼角眉梢之处便灵气非凡,那时天光乍破,风雪停驻,熹微的晨光从她身侧的窗口透入,衬得那张素丽的脸顿时明艳起来。

苏合煦只看了一瞬,破庙的院墙外便奔进来几个人,最前面的那个男子不过弱冠年纪,一双凤眸与老庄主夫人极是相似,见到庙中状况便整个人仿佛虚脱般的松了口气,随后又立即奔上前对着老夫人纳头便拜,“母亲,南徵来迟,让您受苦了!”

陆家老妇人泪水涟涟,忙扶起儿子,二人拥作一处。

“好孩子,你可将风雷坞的人赶走了?”

陆南徵点点头,眼眶透着微微的红,“白敬堂输了我半招,他承诺暂时退出天波山庄地界。”

“好,好”,陆老夫人噙着泪水,颇是满意地看着陆南徵,二人随即又望了下陆璎璎的情况,陆南徵一番拜谢过众人,又与司徒灼温声说了几句话,听得陆家少庄主似乎颇是熟稔地喊着“小灼”,司徒灼也是一口一个陆大哥,苏合煦便有些恍神,再细细看去,二人芝兰玉树,容光相映,倒是颇有几番江湖年轻侠侣的味道。

陆南徵又回到陆家小姐的身侧,封白乐这一遍针已行完,只听得陆少庄主道,“有劳封大夫照料舍妹,还请先休息片刻吧。”封白乐依言点点头,收起针囊,陆南徵便敛襟危坐,一双手暗上陆璎璎的后心,运起全身的真气为其驱寒,陆南徵一直以来便是修习的纯阳内劲,双掌之间吞吐内劲如猎猎炽风,与陆璎璎的三阴逆脉体质恰恰相反,也正是这样,以往每次妹妹发病之时,哥哥陆南徵便是最得力的郎中。

而正待庙宇中的众人皆放下了心中大石之际,忽然听得陆南徵吐出一声低低的闷哼,随即勉力撤回手,整个人顿时歪倒在一边,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吐出血来!

离他最近的封白乐最先探指上前切准脉搏,并指点住了陆南徵身上几处大穴,陆南徵在地上挣扎着,看样子极是痛苦,封白乐稍稍检查完毕,便神色一变,“少庄主中毒了。”

司徒灼急着上前查探情况,只见陆南徵的一双手指甲已渐渐发灰,目光亦浑浊起来。

苏合煦眉头深锁,怪不得风雷坞一开始咄咄逼人,似乎恨不得对天波庄除之而后快,而在最后关头却又撤得如此干脆利落。可是这毒是什么时候下的,之前陆南徵与白敬堂在外头不远处交手之时,被放走的薛焘该是没赶到才对,而白敬堂又不是擅用毒药之人……

“司徒姑娘你帮我按着他!”封白乐语气急促,鬓已微微生汗,“我先给他放些血,这毒下的厉害,沾毒之时未觉,刚刚他为二小姐驱寒,一运真气便流窜进了全身的筋络,显是那凶手料得有此一出,果真好狠毒的用心!苏合煦,你也过来搭把手!苏合煦!唉,你在干嘛?!”

陆家老夫人抱着那骨灰坛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自己中毒垂死的儿子与仍旧昏迷不醒的女儿,抬头又看到苏合煦朝她上前一步道,“陆夫人,苏某无礼,恳请老夫人赶快将这件孝服脱下,让晚辈检查!”

陆老夫人不知这个青年作何打算,却被他一瞬间散发出的不可抗拒的冷冽气势震住,便脱下来外袍递给她,一旁的司徒灼似是也想到了什么,脱了自己的衣服给老夫人披上,随即又与苏合煦一同看那件外袍,“在这上面吗?!”

“你别碰。”苏合煦头也不抬便喝止她。

他迎着光抖开那件孝服,果然在袖口处透着隐隐的银色粉末,几乎微不可辨。

“原来这这样……之前陆伯母给那姓薛的小公子解穴,定是在那会儿在伯母的衣服上下了毒!”司徒灼咬牙切齿道。

“对,之后我们这里没人与老夫人接触,除了刚刚进来的少庄主。薛焘知道陆小姐寒症发作,而已沾了毒的陆南徵定会为她运气驱寒,只待他一运起内劲便会立刻毒发。”苏合煦脸色一沉,将那孝服给封白乐递过去,“封大夫,能弄清楚是什么毒吗?”

“给我点时间。”封白乐一刻不停地抢救着陆南徵。

“是……炽天焚心……”陆南徵颤抖着,似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薛焘……专门用来对付……我的。”

陆南徵的纯阳之劲已臻至化境,至阴至寒的自然不怕,忌讳的便是这至阳至烈的毒,一旦走入全身经脉便与体内的纯阳之劲相容相合,却不相谐,又很难拔毒,自然痛苦万分。

“这毒我倒是听说过,”封白乐略作沉吟,“炽天焚心这毒难配,解药更难配,我曾在书中看到过需要一味至阴至寒的青鸾草,这草别说世间罕见,连听说过的也没几个。”

“风雷坞会不会有解药?”苏合煦微微蹙眉。

“薛小公子下毒,从不留解药,”司徒灼摇了摇头。转身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陆夫人,见她失魂落魄,更显苍老之态,便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一展,随即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系在脖子上的小囊袋,将那蜡丸掰开,里面是一颗小小的赤色药丸,晶莹剔透,封白乐定睛一看便发出一声惊呼。

“这这这是玄门雪谷的雪魄丹?!”

每个雪谷弟子出谷之前都会得到的唯一一颗救命良药,即便不能起死回生,却也真有逆转乾坤之力,只要伤者还有一口气就能救,而又因为材料稀少难以配制所以无比珍贵,不到生死关头雪谷弟子不会轻易拿出示人。

陆南徵灰败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奄奄道,“小灼……别用这个……”

“陆大哥,眼下情况危急,我不能见死不救。”

司徒灼拿着药丸正要起身准备什么,却听得身后人道,“司徒姑娘,陆少庄主说得对,用不到这个,此药虽能续命却无法解毒,即便你让少庄主活蹦乱跳了几天到头来他还是一样要接着毒发,此举又有何用?”

司徒灼听闻一时有些颓丧,“那该怎么办,陆大哥难道真的无药可治了吗!”

她这一声音虽不大,却听得奄奄一息的陆南徵似乎神志清明了些,怔怔地看着静立在堂中,低着头胸口急剧起伏的少女,目光黯了黯,又噙起一抹恍惚的笑侧过头看着仍在昏迷的陆璎璎,又像是放空了眼神不知在看什么,“小灼……你不必太过介怀,命数有定,我过不了此劫,天波庄能过也是好的,只愿你将来得闲了……能替我来看看娘亲与璎璎……”

“我不会替你看,也替不了你,伯母与璎璎须得你自己照顾!生死还未定便说什么颓丧话……!”

司徒灼说话时也不看他,只偏过头去避着众人,苏合煦瞥见那眼角里有一星细碎闪亮的光,心里仿佛有无数个念头划过,顿了顿,最后便问封白乐,“若找到那一味青鸾草,你能配解药吗?”

“可以试试,据说天波山庄的药库也是材料充备的,其他药材应该不难找,”封白乐一边回答着一边继续给陆璎璎推宫过血,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脸色大变,“你不会是想去寻那味虚无缥缈的药草吧……?!”

封白乐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皆齐刷刷地看向苏合煦,然而后者仍旧面不改色又继续问,“你能续陆少庄主几日的命?给我个时限。”

封白乐一时呆呆地没吭声,晃了晃神便道,“最多两旬。”

“我尽量。”苏合煦点点头,看了看庙里的众人——神色委顿却朝他投来感激目光的陆南徵,有些怔忡老泪纵横的陆家老夫人,以及抱着怀中长剑正抬眼望着他的司徒灼。

“事不宜迟,我顷刻便出发,”苏合煦说着便弹了弹衣袍往外走,“天已大亮,你们最好先转移到庄内整顿……”

“等一下,苏公子。”出声的人正是司徒灼,她刚开口时苏合煦便已站定了转过身来,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司徒姑娘无需多说,姑娘的朋友便也是苏某的朋友,若是姑娘也想前去寻药,那便随苏某一道去牵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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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桃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要谦让弟弟,不让父母担心,不让奶奶讨厌。但人都有叛逆期,为什么姐姐就必须让这弟弟,为什么......“谢谢你,陪我走的这一路。我们还能见吗!学长。”桃桃泣不成声。
  • 星空的正中间

    星空的正中间

    寻常的历史突兀地改变了一小节。封闭的星空突兀地打开了一部分。无魔的世界突兀地升格了一点点。是世界的阴暗面,还是宇宙的真实面?是自然规律的变化,平行时空的干涉还是神魔的权柄?自带劣质无限流系统的主角,穿越到这个疑似自己原世界的平行时空,他将如何生存。如何回去原来的那个地球。
  • 走过梧桐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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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不是他的女朋友,怎么就要看着他呢?他打不打篮球,关她几毛钱的事啊。对着他的一堆朋友,她立刻说:“那个,医生说他最近不能打篮球,你们监督一下吧。”而他却说:“医生不是说让你监督我吗。”呜呜,她想推掉这个责任都不行吗?该死的坏蛋,她要给他好看。
  • 冷酷少爷好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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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带着方染央远嫁到韩国。如果说,去到韩国是方染央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那么,遇到季子优就是她人生恶梦的开始。方染央也到了该谈把恋爱的年纪了,其实她身边除了季子优外,还有许多挺优秀的男生。比如许峥原,比如朴浩尊……可是她明显感到季子优的不悦,哼,凭什么他有校花当女友就不许她找其他校草当男友!?【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七世仙妃

    七世仙妃

    这是一个六岁女童穿越异世成狗征服闷骚男的故事!!!花园里突现时空裂缝,与黑猫玩耍的艾笑儿意外的穿越到千年之前鼎鼎有名的美女哮天犬身上,从此拥有了一张震撼凡尘的脸蛋儿,一副漂亮的仙筋玉骨,一身神奇的法术,成为了一只可爱的萝莉犬!另类的穿越!一穿穿成狗!
  • 青炎

    青炎

    ”之雪,双双说,她的男朋友很爱她,她也很爱他男朋友““之雪,你说,人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啊?”陆青蹲在地上,神情茫然,表情忧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们还奋斗得那么开心
  • 难逃你心中

    难逃你心中

    高中开学那天,那是苏瑾华第一次遇见陈曦念的时候,在此前他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某一天苏瑾华笑看着他前桌说到:小朋友,高中可不能早恋哦,不过选和我谈恋爱这倒是可以。陈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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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绝世之后:从一而终

    绝世之后:从一而终

    从一而终:指女子一生只嫁一个男人。云苍大陆,聚英国,也叫央国,那是一个辉煌的国土,尊贵的天子,睿智的手段,超强的能力,还有最忠诚的手下——木氏一族。传说,木氏一族是最神秘的一族,得木氏得天下;传说,木氏可保君主终生无虞,木家单传,生男子,需与君主割腕引血入酒,对饮;若生女子,需与男子交合,将木源花灵力渡给君主。木允,木家的继承人,也是下任皇帝最尊贵的妻。离城,当今圣上四子,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木家天女回朝,皇上莫大恩典,在未立太子的情况下,立木家之女木允为太子妃,即第一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