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偏西了。冬日的白天本来就很短。凯丽的心变得越来越焦躁起来。
当她走到第五个红绿灯的时候，感到双腿又酸又麻，已经是疲惫不堪了。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了。肩头的行李包好像加大了重量，越发沉重了。眼前一家烤鸭店里飘出一股浓浓的香味，弥漫在凯丽的周围。她放慢了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香味经过她的呼吸道，沁入她的心脾，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她象是吸鸦片上了瘾一样，又深深地吸了几口。可是这并不能真正地解除她的饥饿，只能暂时起到望梅止渴的作用，给自己一点儿精神上的力量。
无论如何，她必须得先找个吃饭的地方了。不然，她真怕自己会晕倒在大街上。还好，离烤鸭店二十多米的地方就有个面馆。面馆很小，这给了她走进去的勇气。
“老板，一小碗多少钱？”
“加鸡蛋吗？”
“不加。”
“三元。”
“那来一小碗吧！”凯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小碗面的价格还算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老板，这附近是不是有个鞋厂呀？”
“对面就是。”
凯丽向屋外望去，看到了一个破旧的厂房。
“老板，是不是那里面招工人呢？”
“厂子都要倒闭了，工人们都发不了工资。也就那些乡下来的不知情的人才去，干了活，到最后一个钱字也得不到。”
“可那张招聘广告上写着月薪800元呢！”
“写着你就信呀？一般好的工作不用贴广告招聘人，人多的都用不完呢！电线杆上贴着的大多是些又脏又累，发不了工资，招不到工人的工作。”
凯丽听了，也不再对鞋厂抱什么希望了。是呀！保定这么人多，好工作也轮不到自己啊！
“你是出来找工作的吧？”
“嗯。”凯丽点点头，用一种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你知道哪儿招人吗？”
“对了，要不你去天缘酒店看看吧！昨天看到酒店门口写着招服务员呢。”
“在哪儿呢？”凯丽急急地问。
“顺着这条街一直往东，过了第二个红绿灯路南就是。”
“老板，谢谢你了。”
一碗面条下肚，凯丽象是又恢复了力气，听老板说酒店招人，也又有了几分精神。她付了钱，又背起行李包，按照老板说的方向朝前走了。
果然！她看到了天缘酒店的招牌。四个红色的大字象一团团火炬温暖了她的心房，点燃了她的希望。门口竖立着一块贴着白纸黑字的牌子：招服务员，女，年龄：18－25周岁，相貌端正。凯丽觉得自己还符合条件。
她走进酒店，看到吃饭喝酒的人真是不少，几乎没有几张空桌子。
“请问，这里是不是招服务员？”凯丽走过去问前台小姐。
前台小姐瞅了她一眼，又看看她肩上鼓囊囊的行李包，还有湿透了的棉鞋，心不在蔫地回了句：“不招。”
凯丽一听，急了，说：“外面牌子上不是明明写着招服务员吗？”
前台小姐不耐烦地回道：“刚招了一个。”
怎么会这样呢？凯丽心灰意冷地想着，转身刚要往外走。
“等等！”
“王经理！”前台小姐的声音马上变得甜了起来。
“让她留下吧！”
“经理不是说不招乡下来的吗？”
王经理没有理会她的疑问，只说：“给她安排一下住处，让她换上工作服，马上上班！晚上人多，现在这几个服务员都忙不过来。”
前台小姐匆匆忙忙地把凯丽领到一间有六个床铺的集体宿舍里。拿出一套工作服和棉皮鞋放在了凯丽跟前。
“一会儿换上了工作服，你就和别的服务员一样，看她们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就行了。”前台小姐说完，就马上转身走了。
凯丽换上工作服和棉皮鞋，觉得浑身暖和起来。
“新来的！快去端盘子。酒店的活就是个勤快利索的活，不要磨磨蹭蹭。”不知什么时候，前台小姐已经站在了门口，抛下一句话就又没人影了。
凯丽来到大厅，跟着另几个服务员一起收拾着桌子上的盘子、碟子、碗筷。
“这个酒店一共两层，你去楼上收拾吧！”另一个服务员对她说。
凯丽“嗯”了一声，跑到了楼上。好几张桌子还没有收拾呢。她端着那些餐具，楼上楼下地跑个不停。
“楼上的。15桌的清汤炖鲫鱼。快点！”厨师大声喊着。
凯丽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一步一步地向楼上走去。
酒店的人越来越多了。酒席间人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离去时剩得满桌的饭菜。
凯丽象机器一样机械地运转着，都感觉不出累了。
酒店里只剩下两三个客人时，她们几个服务员才开始吃晚饭。当她们把整个酒店打扫得干干净净时，酒店前台处高挂的钟表的时针已经指向了1点。
躺在舒适的床铺上，宿舍里暖暖的。凯丽这时才觉得刚才的忙碌是值得的。
这一晚，凯丽睡得特别香。可能是过于劳累的原因吧，刚刚钻进被窝，就深深地进入了梦乡。
当她睁开忪惺的双眼时，阳光早已透过玻璃窗暖暖地照射进了屋里。屋里已经是亮堂堂的一片了。她揉揉眼睛，忽然心头一慌：该不会误了上班的时间吧？
凯丽的目光向宿舍里扫了一周。其他的五个服务员还在蒙头大睡呢！她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踏下心来。看看窗台上的那台钟表，已经八点半了。
这时，其他的服务员也陆续地醒了。一个个的伸伸懒腰，开始穿衣服，叠被子了。
“我们几点上班呀？”凯丽问自己邻铺正在穿衣服的服务员。
“上午吃饭的人少，九点吃饭，九点半正式上班。”
“早上是咱们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了。”
还好！还有轻松的时刻。凯丽庆幸地想。
早晨有镘头、米饭、鸡蛋汤，还有一大盆白菜、粉条、豆腐、猪肉混在一起的杂烩菜。够了！这已经够了！这对凯丽来说，已经很知足了。她吃得饱饱的，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日子就这样周而复始地一天一天地度过。一晃就到了年底了。
除夕之夜。市区里的上空烟花不断，五彩斑斓，和无数的星星争相辉映。其他的几个服务员都回家过年去了。只剩下了凯丽一个人。过年不过年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今天可以早早地休息了。明天还得上班。一些在家懒得准备饭菜的人们可能要来这里包桌。以前也总是要留下一个服务员。这次凯丽自告奋勇地留了下来。这让她得到了五十元的奖金。
春节这天，倒也不算太累。包桌的人并不是太多。大多是一些三代五口人的家庭。看着他们喝着饮料吃着饭菜，一片其乐融融的场面，凯丽心里羡慕极了，她多想也有一个温馨的家啊！可是又有谁会给她呢？
快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酒店里走进两个人来。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拉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坐在了酒店的一个角落里。男人浓眉大眼，高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中等个头，体态均匀。虽然说不上多么得吸引人，但是一看，就会给人一种好感。
男人点了几个小男孩爱吃的菜，又要了一大一小两碗饺子，不声不响地吃了起来。和其它的桌位比起来，这个桌位显得有点儿冷清。大家时不时地看他们两眼，不用说，心里也一定很奇怪：这大过年的，都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团圆饭，他们怎么就只有父子两个呢？
男人丝毫不理会别人异样的目光，一边给男孩夹菜，一边说：“儿子！多吃点。”
“爸爸，我喝饮料！”男孩嚷着。
“好！好！服务员，来一瓶可口可乐。再来一瓶老白干。”
凯丽把饮料和白酒放在桌上，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句：“孩子他妈呢？怎么没有一块儿来呀？”
“不要提那个女人！孩子他妈早死了！”男人没生好气地说。
“我妈没有死！爸爸说谎！”男孩子不高兴地反驳着。
男人瞪了男孩一眼，男孩不再说话了。
“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凯丽抱歉地说。
“没事儿。小姐要是不介意，就坐下来陪我们父子俩儿一块儿吃点儿吧！”男人的语气变得委婉了起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凯丽也一下子变得羞涩起来。
“我看现在反正你也不忙，我也没别的意思。看你也是一个人在外，我也是个孤寡男人，只有儿子和我做伴。坐下来一块儿吃点儿饭，感受一下家的温暖气氛。”男人平静地说。
凯丽听他这么一说，倒也不好意思拒绝了。或许，她也想感受一下有家的气氛吧！
她坐在了小男孩的一旁。小男孩不由地向他爸爸那边靠了靠，对凯丽好像并不友好，眼神出还透露出一丝敌意。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张凯丽。你呢？”
“我叫李大海。就住在附近。”
“你家是哪儿的？”
“我没有家了。”不知为什么，凯丽不想和这个陌生的男人提以前老家的事。
“哦。”男人也不再追问了，“给你也要碗饺子吃吧？”
“不用了！我也到吃饭时间了，我吃饭不算钱的。”
“算我请你的！快去！让厨师再来碗饺子。”男人不由分说，几乎是用命令般的口气对凯丽说。
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男人和男孩吃的都差不多了。
“快吃吧！”男人说。
凯丽“嗯”了一声，埋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当她再抬起头来时，看到男人正专注地看着她，眼神中竟带着一丝柔情。她不好意思地慌忙又低下了头，夹起一个饺子往嘴里送。
这坐在一起的，要是一家三口该是多么幸福啊！凯丽心里这么想着，又笑自己的想法真是又傻又天真。
“唉！这要是一家人该多好啊！”男人感慨地说。
“呃？”凯丽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男人说的怎么会和自己刚才想的一样。也许人家是想他老婆了呢！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没个女人照顾，也够不容易的。
这时，有一桌人吃好后，说笑着散去了。凯丽刚好也把那碗饺子吃完了，对男人道了声谢，就忙着收拾那张桌子去了。
男人付了帐，带着男孩走出了酒店大门。凯丽目送着他们。刚要走出她的视野的时候，男人猛然回过头来，和她的目光交接在了一起。随后便又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