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降黑,华灯初上,万兄弟原本打算探望了最后一个朋友,就赶回小渔村。怎乃老友盛情挽留,非要请他饮酒畅聊,毕竟多年不见,挚友之间总会有道不完的心里话,万兄弟只好领情应允。
两人穿梭在都市的灯火霓虹之中,选了一个侧街的大拍档坐下,要了一个野鸭干锅,二瓶劲酒,外加一些小配食,吃得是鲜香热辣的口味,道得是侠义肝胆的友情。酒过三巡,万兄弟和朋友已是红光满面,醉眼朦胧中透着新时代的幸福感,奸猾的大拍档伙计结账时,多收了两人二十元,万兄弟和朋友互相搀扶着站起,一路步履蹒跚。
也不知道是走了不久,随着身边一阵紧急的刹车声,万兄弟只觉得眼前摇弋的璀璨霓虹,怦然消失,一片漆黑,莫非整个城市停电了?几乎就在同时,鼻子嘴巴也感到难以呼吸,朋友的一声惨叫在几米外响起,还没等万兄弟恍惚过来,他就觉得自己整个身子被一股外来的力量平空抬起,然后飞翔了好一阵子,最后如同折翼的天使,重重地摔在一块冰冷坚硬的铁板上,迷糊中闻到一股浓重的汽油味,万兄弟本能地挣扎着,但身子立刻被踏上了好几只大脚,让他动态不得。一声恶狠狠的警告在耳边响起,“不想吃苦头就他妈老实点!”这才让万兄弟的酒醒了一大半,自己被人蒙住了头罩,惨!今天中招了……
万兄弟知道再反抗下去也是徒劳,只好假惺惺地套近乎:“兄弟!你们是哪个山头的?咱们是不是误会了?你们认错人了吧?”一只厚鞋底的皮鞋快速地抬起,又重重地落下,万兄弟的肋部一阵剧痛:“少他妈废话!到地方你就知道的!抓的就是你!”
万兄弟不再敢自作主张了,只好老实地蜷在车座下面,脑海里电光火石,猜测着自己今天的结局,也猜测着这帮人的身份,是警察?还是仇家?今晚真不该留下来吃饭,万兄弟想到此处,鼻子一阵发酸,想哭。
就这样,车大概开了二十多分钟,在一阵颠簸中,车终于停了下来,开车多年的万兄弟惊奇地发现自己还有点晕车,肠胃里没消化完的野鸭竟然随着食道往上翻滚,好歹万兄弟深吸一口气,将今夜的晚餐又压了回去。万兄弟正在不停地吞口水,几只铁钳般的手将他生拽起来,“唰”地一声,黑黑地头罩被人掀了去,数道刺眼的光横扫而来,万兄弟拿手挡了挡,还使劲地眨巴眼,努力让自己视力尽快恢复。
等双眼焦距调好后,万兄弟才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简陋的民宅里面,从灰黄的墙壁、角落的蛛网就可以看出这房子时间久远,万兄弟人在当间,四周围着十多条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再一打量,这群汉子中间显出了“平庸”和“道友”两个大仙,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很显然是他们出卖了万兄弟。
万兄弟正琢磨对方抓自己是仅仅为两位“大仙”解气,还是另有企图,只听“吱溜”一声响,内屋的门打开了,从内屋走出了一个四方脸的大汉,浓眉却不大眼,让人猛得以为他眉毛和眼睛的位置颠倒了,一撮山羊胡子稀拉地悬在颚下。自打这个人一出现,屋里所有的人都报以尊敬的目光。当然,除了万兄弟,万兄弟一瞅这等情形,心里自然有数,这四方脸应该是众人的大哥。
四方脸直到屁股落座之前,就没拿正眼看过万兄弟,坐稳之后,接过兄弟递上的烟,点上火,才从眼前烟雾弥漫间打量了一下他,续了口烟,问道:“哪儿片的?”四方脸一张嘴就问万兄弟的来路,这是道上一种比较稳妥的拷问办法,以免对不上口,误伤了友邦。
“江南区堂水庙的!”万兄弟也实话实话,
四方脸一听江南区,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阴云密布:“你是魏志斌的人?”
“不认识!”万兄弟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和魏志斌发生的任何事,
四方脸眼露凶光,嘿嘿几声冷笑,拿眼角扫了扫“平庸”和“道友”,接着说:“你不认识?哼哼!我可听人说,你老兄的身手甚是了得,想必出来滚江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既然是江南区的人,竟然连魏志斌都不认识?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魏,魏,志斌?”万兄弟装聋卖傻好一阵,突然又恍然大悟一般:“哦哦!莫非你说的是江南区魏老大?”
四方脸不接话茬,继续冷笑着,
万兄弟哈哈大笑,笑得所有人有些不知所措,只听万兄弟接着说:“如果你这么说,那我倒还真的认识魏志斌!可惜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啊!承蒙这位大哥高看,我要有幸跟着魏老大混,那真是上天开眼。你想想,魏老大手下藏龙卧虎的,就我这样,算我给人家提鞋,估计人家也不稀罕。咱和人家差得不是一二个级别,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万兄弟说得句句占理,四方脸也没听出任何破绽,其实四方脸从心底已经打消了起初的顾虑,但表面依旧冷酷如冰,他眼露凶光,指着万兄弟的鼻尖骂道:“少他妈玩这套!老实说,你到白甸区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万兄弟一听这话,心里马上猜得八九不离十,这四方脸的汉子应该就是赌场被劫的幕后老板吴国雄。一听吴国雄来火了,万兄弟连忙装蔫:“大哥!大哥!我今儿真的是来串门子的,你不信,你问问你那些弟兄,抓我来的时候,我刚和我朋友吃完干锅呢!我真的不是魏老大的人!!”
“就算你不是魏志斌的人,可你在我地盘打伤了我的两个弟兄,这笔帐又该怎么算!?”吴国雄一挥手:“不磨叽了!来人!先把这货塞进狗笼里关两天!”话音未落,几个大汉如狼似虎般飞扑过来,万兄弟也非得闲之辈,一错身,咚咚两个直拳打倒了迎头上来的两个,可立刻就被后面跟上来的汉子一脚蹬翻在地,没等他翻身,众人一拥而上,将他擒下,捆住手脚,把万兄弟抬向了后院的狗笼里,一路甩下万兄弟的骂声:“草你妈!你个四方脸,有种整死爷!爷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跟你们这帮孙子没完!”万兄弟歇斯底里地叫骂引来了一顿皮肉之苦……
吴国雄眯着眼,不屑再与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莽汉计较太多,一脸轻松的样子,只要这莽汉不是江南区特意派来侦察自己的,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去猜测魏志斌是暗算自己的主谋。其实仔细想想,自己原本也没怀疑过赌场被劫的事是江南区干,要不是今天那两位大仙添油加醋……想到这里,吴国雄一股暗火又抵了上来,感觉一向英明的自己竟然被那两个头脑短路的混混给误导了,一扭头,正看着“平庸”和“道友”两人一脸兴奋看着万兄弟被抬走的方向,意犹未尽的样子。
吴国雄面带微笑,指了指两人:“你俩过来!”“平庸”和“道友”不明就里,堆笑着走上前:“雄哥!啥事!?”
“你俩今天立功了!大哥有赏!”吴国雄说,
“哎呀!雄哥太看得起咱们了!其实这事不算什么,是我俩应该做的!”话语间,“平庸”和“道友”已经到了吴国雄跟前,正伸出手讨赏:“哈哈,雄哥,赏我们啥啊?”
“我赏啊!?嘿嘿!我赏你们两耳光!”
话音未落,“平庸”和“道友”如同两个破败的麻袋一般,“咚”得一声飞到墙上,然后“吧唧”一声,稀泥般又摔到了地上。
“平庸”和“道友”满脑袋转着金星,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己就腾空起来。原来吴国雄说了句谎话,他嘴上虽说要给两人几耳光,可他其实根本没出手,而是连出的两腿,铁鞭一样横腿,就让“平庸”和“道友”体会了一次飞翔。
吴国雄走到两人身边,蹲了下来,拍了拍两人的脸蛋问道:“知道老子为什么赏你们吗?”见“平庸”和“道友”一脸茫然,吴国雄丢下一句七不搭八的话:“妖言惑众,误导圣意!”
原来,“平庸”和“道友”两人被万兄弟折腾一顿之后,实在忍不下这口恶气,于是拐弯抹角地找到了吴国雄,然后添油加醋地对吴国雄描述了一番两人如何结识万兄弟,然后又如何和万兄弟“斗智斗勇”,最后又试探出万兄弟很可能就是魏志斌洗劫了吴国雄的地下赌场后派过来探风的探子。当然,“平庸”和“道友”所描述的一切都是为了引导半信半疑的吴国雄下令四周捉拿万兄弟。
吴国雄哄狗一样赶走了“平庸”和“道友”,两人灰头土脸地消逝在茫茫黑夜之中,犹如两只落魄多日的野狗。吴国雄没去后院察看关在狗笼子里万兄弟,而是叫人找了几只硬得可以站立的臭袜子塞进了他的嘴里,叫他不能继续咒骂。原本吴国雄打算把这莽汉多关两天,连饿带渴,杀灭锐气之后,就把他丢在荒郊野地里了事。没想到第二天中午,却引来了原本不该出现在白甸区的人物——江北区关老二。
第二天清晨,久别的阳光从地平线升起,从第一缕光线透过薄云开始,就预示着春天的暖天气来了。吴国雄住在白甸区一个大村子里,独门独户的三层小洋楼,有院墙有车库,院墙上按着回刺,车库前栓着狼狗,有些戒备森严的感觉。其实走江湖的人走到最后的,都是一些胆子变得很小的人,因为那些胆大轻狂的不是栽了就是已经挂了。能完整无缺的混到金盆洗手的人物,真是凤毛麟角。当然这种胆小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而变小的,道理也不难理解,从一无所有到家财万贯,每一步路都是把脖子贴着刀锋走过来的,一旦拥有了这些拿命博来的幸福,就不可能不珍惜,有了珍惜就有了顾虑,多了顾虑就自然少了胆量。
日上三竿,吴国雄还酣睡在自己坚固的小城堡里,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把吴国雄从美梦中惊醒,吴国雄一把摸过手机就要开骂,可接电话没一会儿,他那怒火冲天的神情就好像被凝固住了一样,由愤怒转成了犹豫,由犹豫转成了疑惑,如果看得更深层的话,吴国雄内心甚至还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电话是手下人打来的,而且打得很仓促,叫了一声雄哥之后,马上就告诉他,江北区的关老二登门拜访,现在正在凤阳楼菜馆敬候。吴国雄不敢怠慢,虽然不知道关老二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礼仪的动作还是必不可少的,以免让外人笑话。于是立刻起身梳洗打扮,换了套正装,亲点了几个得力的心腹,跟随他一同前往凤阳楼。
在路上,吴国雄的小心甚微再次体现出来,尽管关老二在自己的地盘摆鸿门宴的几率微乎其微,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还是在凤阳楼的周围调集了不少人马,以备不测。
不大的工夫,吴国雄来到了凤阳楼,看样子他也是这家菜馆的老客,几个服务小姐一一上前打招呼,简单打听,得知关老二在伏羲房就座,手下又问对方来客多少,服务小姐回应,只有两个。这个回答让吴国雄有些难堪,关老二几乎是孤身到此,而自己却好像如临大敌。可转念一想,在没弄清楚关老二此行目的之前,自己还是小心为妙,就算自己大张旗鼓壮声势,也可以理解为,自己对关老二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是何等的重视。
边想边走,转眼已到伏羲房,推开房门,只见关老二正在自斟自饮地喝着茶,江湖人一见面,多少心事都被假笑掩盖,吴国雄满脸堆笑地走上前,双手伸出,紧紧握住关老二手说:“哎呀呀!关老哥真是稀客稀客啊!我国雄有失远迎,还望关老哥见谅见谅啊!”
“哈哈!雄弟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人!”关老二也是一脸豪爽,起身一伸手:“来来来!兄弟们坐坐坐!”
吴国雄微微点了点头,手下弟兄自觉的按辈分论次就座,关老二见人齐,高叫一声:“可以上菜了!”
吴国雄一听这话,感觉有点反客为主的味道,心中甚是不爽,故意问道:“慢着!服务员,我大哥叫了酒吗?”
“叫了!叫了二瓶郎酒!”一个服务员应道,
“什么?!郎酒?换换换!你娘的,叫你老板拿二瓶茅台过来!别拿柜台上的,拿后面库存的,你店里的酒向来是前后两味道,草!”吴国雄抻着脖子叫着:“关老哥,今天您能到白甸区来看我,小弟我真是三生有幸。大哥,这顿算我的,以表我地主之谊,你要跟我抢单,就是想砸弟弟的面子!”
“哈哈!行行!我是客随主便!”关老二哈哈大笑,心里却暗想,我压根就没打算付帐。
菜上桌,酒进杯,吴国雄直言问道:“关老哥今天除了看我,莫非还有别的事吗?”
关老二一抹嘴:“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就不绕花花了。今天我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哦!关老哥请说!”“唉!说到这里,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许是我关老二小家子气,说出来兄弟莫怪!””关老二做出一脸无奈的样子,
“但说无妨!”
“好的!是这样,前些日子听说兄弟下面一赌场被劫,损失不少!”
吴国雄一仰脖喝了一杯,应了声是。关老二继续说到:“按道理,本来这事,我这当大哥应该帮帮你,可你不知道,就在你出事的同时,我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哦!是吗?”吴国雄的不相信顿时浮现脸上,
关老二摆摆手:“也许兄弟不相信!但我保证,我遇到什么麻烦事我以后告诉你!但我后来听到外面到处风传,说兄弟你一直怀疑是我在背后打黑枪!我想我有必要亲自过来和兄弟你面对面澄清一下!”
关老二话未说完,吴国雄立刻就拍桌子嚷骂开来:“我呸!大哥!别听外面的鸟人胡说八道!真分明是有人挑拨离间,根本没有的事!你告诉说,是他妈谁在乱嚼舌头,老子立刻宰了他!!”
关老二拍拍吴国雄的肩膀,安抚他坐下:“兄弟!别激动!呵呵!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是这种人,所以我今天才过来看你。换了其他人,老子早就是另外一种拜访了!”关老二一抹寒光从眼底划过。
吴国雄心里一惊,嘴里依旧说:“那是!我和关老哥是什么交情!咱俩谁跟谁啊!”
关老二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说:“兄弟!咱光酒桌上说交情还不够,打破天窗说亮话,今天我除了向兄弟解释误会之外,还真的给兄弟带了一份厚礼!”
“哦!大哥破费!什么厚礼?”吴国雄竖起耳朵,
“我帮你找到了你最想找的人!”
“你是说踩我场的人?”吴国雄先一愣,后又笑了笑:“你不会告诉我是魏志斌吧!”
“当然不是!”“那是谁!??”吴国雄双目圆睁,
“这是他们现在的地址!”关老二从口袋里递过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