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零件加工了一小会就OK了,我去五线坐到了习小美旁边,跟她一起穿铁扣。小习刚刚三十岁,高中文化,相很美,一个圆脸,但有点胖,我觉得她有身高,算不上太胖,应该是缺乏运动,我感觉她走路很吃力了。她是第一等的善良人,工作听按排,不计较好歹,也不看别人是不是在玩,她铁扣穿完了就自己找保险丝或电阻穿套管弯脚,她是香河沙嘴的,爱人是黄岗麻城县的,爱人回老家带来东西她都带来分给我们吃。
听小习说话我不知该感动还是难过,她的思维方式大概和一般人不一样,她父母亲和我父母一样也曾是卖菜的。她说还在她读书的时候,那时候筒蒿好值钱,她爸爸打牌把钱输光了,她和妈妈把筒蒿挎了一卖就又有进菜的本钱了。在那酷冬冷****也是挎过筒号的,虽然母亲只让我尝了其中一丁点辛苦,我想大多数人会说我们娘俩辛辛苦苦挎了筒蒿挣一点钱我那赌鬼老爸却跟我们都输了。我想她有一个糊涂老爸和一个善良老妈。
小习跟我说她高考考了500多分,只差一点就可以上大学了,她说化学成绩不好,本来高中化学老师开始是一个老教师,她和同学都学得很好的,后来换了个刚毕业的本科生,大家都不爱学了。我很难过她为什么沒有去复读,她这个分数当年自费也是肯定能上大学的,我心中有点为她惋惜,不知她什么时候开始贪嘴的,她现在更像是个病人。她说家人曾好为她着急,说她怎么嫁得出去,但姻缘一到说结婚就结婚了。我想她对生活要求实在很低很低,上天还是决定满足她。
我问她能做稍为大量的运动吗?她说能啊。我开始为做领班筹划,看李美的架势我没有第二条路,或者她当真春节回去成上家不来了呢!我考虑让习小美去收料,我想哪些善良的人应该得到更多机会,她有文化做事认真为什么不相信她呢,我做领班需要的肯定是认真做事而不是能说会道的人。
杨姐今天穿了件新衣服来上班,在我们身后和张姐、刘姐、杜姐家长里短聊得晕天黑地,聊衣服子女呀,说置办年货的麻烦事;聊打牌呀,说些输钱的心痛话;聊老两口不和呀,说我觉得他又不挣钱养家我干吗要对他好,他心里也就想你不把我当人我也不把你作数;等等。杜姐大概四十五岁,杜台人,车间有人在她家租房子住,家境最为殷实,都佩服她打香河癞晃经常嵌张飘癞子,跟朱小云隔空喊话,说珠珠,初一的到我家里打牌呀。
十点钟许和平在二线张小翠的对面嚷了起来,说某种材料标识卡送9线的八千,送8线的只有四千,说本来8线的这种材料就差,这是我收的料,我连忙过去问情况,许和平你把八千的单子改成P08线,我找张小翠借笔,张小翠拿笔给我,不忘说一句你怎么收得好料啦!我把P09改成了P08,许和平却嚷得更大声了,8线的这种料差,要他改成8线他还是改成9线。我要气晕过去了,我说你再看看,我改的是8线还是9线,他也不知怎么瞟了一眼,仍然是这副腔调,嚷着我就把材料全送到9线去,看8线没有材料怎么办。他嚷着走开了。
他有没有冤枉我,我怎样去找谁讲理?我气得吐血,张小翠看了说你想当干部嘛,受冤枉也是应该的。这是种三用料,仓库少发了一千五,我找文章好说歹说把差的要了来,我按照发料单把标识卡一张张重新写确实。
我当时纳闷了,他说话都不大声的。过会我去找他,问他我到底有什么事我做的不对的,我说你一定要跟我明说。他说没什么事,真没什么事。他显然是有意而为,据我后来了解,送料显然也没有在意标识卡。但我一时真没领会他的心思,我说你跟我同姓,年龄差不多,你都不支持我我就真的太难了。
下午两点钟文章就送料来了,把7号的一起送来了,两天也只装了半车,我很快点完了。
人人都想着过年了,我也玩玩做做的,车间瞎转悠,我向大学生请教电子知识,问他们晶体和二极体的差别,还有突波器MOV和发光二极体LED起什么作用。大学生郝成才显然还很认真读书了的,努力回忆背书上概念,和我当年读书一样,也没有把书吃透,我觉得他很不错了,已用了心,有了书卷气,他跟我讲了电容分磁片电容等知识,还告诉我这里的材料晶体相当于电脑芯片起智能作用的,最小最贵,一个要上十元钱。张文静又在一旁打趣,他来做领班的呀,在培养你做后备干部呢。小郝不以为然,说等他做了领班再说。
王小浩沒来,他的材料交给了张姐打,张姐到他的工位调机和加工材料,我想起来到张姐旁边向她讨教一件事,我说我想在车间找个师父,能不能跟我建议一下找谁合适?张姐一扬眉,说我那有这个见识,要不然我自己不当多能工了。
我一说话她就像摸到了我的心思,我也不好深说,转到她的工位上摸索她那台打散装电容的机器。我刚试着扭了一下调机器振荡器宽窄的螺丝,张姐就赶过来,说你别撞我的机器,我好不容易调好。我说你教教我啦,她说我哪有这个水平,她也不走了,开起这台机器打起自己的材料来。
我到旁边坐下来看她加工,问她什么时候到这里上班的,她说一年多了,一开厂就进来了,我问您车间的机器都会?她回说都会呀。我说我就请您跟我做师父,您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她说我怎么跟你师父呢,我又不是多能工。我见说追问如果让您做多能工您做不做呢?她立马回答做啊,做多能工人轻松些、大气些,又凑近我耳边说我以前也做过干部,比老何现在的官要高一点点。
我顺口说那我帮您跟老何说一下看。她说你还有这个榜眼,侧头盯着我看,显然想探我的底。我一笑,说别说了,别说了,李美在那边,不让听见了。我有心掩饰,又想起她说曾比老何的官还大一点点,越笑越开心,一时失了控制。
一仓库送来了材料,一台车加一站板,比我收的料多多了,肯定更麻烦,贾文萍请假,材料得李美收,有三箱电容是我打的料,我清点了把这三个大箱子搬了,李美见了说这电容你收的呀,差了找你。我不能指望她说一句暖心的话,说我打开数了,你放心。她站在材料柜后不知在干什么,一台车材料她也没见着急。我说你把单子给我,我来帮你点料。她应声一句不要你点。我想多认识材料,她也当作技术封锁。
晚班张文静来王小浩工位上机,她发现标识卡数量与实际不符,马上喊李美,李美过来一看,说我去查一下,李美查了过来跟她改了过来,张姐跟李美说这是你收的料,我说是他收的呢。这本来应是我收的料,但偏偏今天的料是SMT转过来的,由李美收的。我有点开心,故意过去跟张姐说过年来买红枣给您吃,张姐狠声说没有谁再吃你的东西。
我觉得还是自己伤了张姐的自尊心,下班了我盯着张姐,想说声对不起。张姐往后走,李美又还在摆弄那台大机器,她凑到李美耳边密语半天。我沒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我还想找机会和李美说话估计她不会理我了。
张姐刷了卡从侧门出去,我赶上去说我如果有言语不当冒犯之处请您谅解一下,我说过的话一定做到。张姐冷哼一声,不睬我大步走了。
我发现自己大大低估了这些大姐,她们的上进心和自尊心甚至远强过小姑娘,但现在这些老同志,心也不是一般的狠。好在我现在光明磊落,她们对我的伤害很小,而我确定,张文静确实有能力,而且能够成为我极上佳的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