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天看了袁子樱一眼,诚恳地说:“陆先生,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了,无论最后怎样,对于令妹的事,我们凤凰楼会做出相应的赔偿,请你节哀顺变。”蒲天说完,拉着袁子樱出了房间。走到走廊的尽头,蒲天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着。
“你还是这个习惯,”袁子樱似在回忆什么,“怎么样,有结论了?”
“你能看出我在想什么?”蒲天歪着头问。
“你是不是在想,陆轩一为什么要把没有故障的门卡送去前台,而且,还要亲自下楼去取?”
“哈哈,”蒲天忍不住笑了,动容地看着袁子樱,“你有答案了?”
“不光是一个答案,可能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袁子樱开始叙述,“陆轩一因为我们不知道的原因秘密约见了陆茗一,利用观光电梯监控和验卡系统的漏洞,以领取门卡为信号,偷偷把经过乔装的陆茗一带进房间,然后用什么特殊的方法,比如给她喝下有安眠药的咖啡,或者直接迷晕她,等等,等她昏睡后继续参加宴会。宴会结束后,回到房间杀害陆茗一,再换上陆茗一用来乔装的衣服,从观光电梯直下大堂离开凤凰楼。”
“应该是这样了,”蒲天垂下头,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托在额头两侧,感慨万分地说,“原来还以为那张门卡顶多是引狼入室,现在看来,是整一个请君入瓮,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可惜,一个复杂的计划,通常毁在一个简单的细节上,她本可以用各种方法损坏门卡,把戏演得更逼真一些,可她偏偏没有,那就怪不得我们要怀疑她了。”
“她忽略的细节又何止一个,”袁子樱显然有些小得意,“陆轩一是个医生,受工作环境影响,喜欢穿素色的衣服,穿平底鞋,不爱打扮,这从她的随身物品中就能看出来,和陆一昊的描述也吻合。她拉小提琴,无论如何保养,手指上一定会有痕迹,但是足部应该保养得不错。可这个被勒死的女人,化浓妆且皮肤质量差,手部光洁,脚部趼较多,显然是长期化妆和穿高跟鞋的缘故,而且从我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她脸上的彩妆不是客房里那个化妆盒能够满足的。”
蒲天听完会心地一笑,转过身对袁子樱说:“子樱,这不是一个女人的角度,这是一个法证化验员的角度。我说过,你早晚要回来的。可惜眼下,我们谁也不能出面,只能看他们的本事了。”蒲天转向另一边,看着重案组的人出出进进。看着那熟悉的画面,他多么渴望自己也能置身其中啊。
2012年7月30日傍晚
明学文知道了陆轩一被害的事,打电话给袁子樱了解了情况,也没有深究,倒是对袁子樱被扣留的事特别关心。一天忙碌下来,袁子樱已经将这事淡忘得差不多了,寥寥几句诉了冤枉就挂了电话,一点没往别的地方想。嘀嘀,电脑发出下班时间到的提示音,袁子樱又查看了一遍邮件,啪啪几下,按下Enter键,把最后一封回邮发出去,准备下班。这时,叮咚一声,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信封图案。这个时候还有谁发邮件过来?袁子樱有些好奇,那是个陌生的邮箱号,但是自己用的是公司邮箱,莫非是客人?袁子樱打开邮件,只有一句话——御皇都爆炸案的背后。
句子结尾的地方,跟了个箭头,指向邮件窗口的右侧,那是附件链接的按钮。
霎时间,袁子樱感觉如芒刺在背。她打开附件,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匡雄伟正把一样东西交给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好像就是御皇都的会议中心副主任赵庆。那一瞬间,她感觉被人扼住了喉咙,那感觉,像是要窒息了。难道御皇都的爆炸案跟匡雄伟有关?可是匡雄伟已经死了。等等,正因为他死了,事情才更复杂!这个发邮件的人,是真的发现了什么,还是借机勒索凤凰楼?
袁子樱盯着电脑屏幕,牙齿轻轻咬着下嘴唇,右手的食指微微弯曲着在下嘴唇的边缘来回摩擦,那是她思考问题时特有的姿势。敲门声响起,袁子樱如惊弓之鸟直起身体,慌忙关掉显示屏,这时听见蒲天在门外说了声“是我”,才放松下来。“进来吧。”袁子樱调整坐姿和情绪,不想他看出端倪。
蒲天推门进来,反手把门锁上,走到袁子樱面前,“内部消息,被杀的是陆百川的小女儿陆茗一,我跟你都没有看错。”
“那凶手是不是陆轩一?”
“这个还没有定论,因为陆轩一还没有找到,但是能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来杀人,估计也只有她了。”
“你们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持吗,还需要她的口供?”
“哦,”蒲天贼贼地一笑,潇洒地在袁子樱对面坐下,“证据支持,你想知道啊?”
袁子樱见他就这样坐下了,本能地瞟了眼电脑屏幕,故作计较地说:“没有料的话就请你出去。”
蒲天做了个投降的动作,“警方在陆轩一的房间里找到了清洗过的咖啡杯,验出了残留的微量安眠药,大堂的动态监控拍到了陆轩一和一个穿运动装的年轻人同时在观光电梯里的画面,虽然这个年轻人用棒球帽遮挡住面部,但通过对这个人的站姿及行走方式的技术分析,判断这个人应该是女扮男装,而且身高体形与陆轩一极为相似,技术科还原了陆轩一手机中被删除的通话和短信记录,从她们近期的谈话内容来看,陆茗一似乎捏住了陆轩一的什么把柄,也许这个就是陆轩一的杀人动机。”蒲天说到这里,做出美滋滋的表情等着袁子樱回应。
“你说的这些好像还不足够指控陆轩一谋杀。”袁子樱毫无表情地说。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啦,没有定论,是你逼着我,我才提前泄露天机的。”蒲天无辜地说,看袁子樱又急了,赶紧安抚说,“其实这种富豪家庭呢,都是表面风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我们都看不到也想不到,只要能从疑点中找到凶手,我们就问心无愧了。至于动机和检控,就让律政署那帮人去操心吧。何况,我们现在还是卧底的身份,不能管得太多。”
“谁是卧底的身份,以后少用‘我们’这两个字!”袁子樱在说到“我们”这两个字的时候不自觉地加重语气,更没好气地瞅瞅蒲天,随后嘟囔着问,“对了,凤凰楼会不会受影响?”
“现在是陆家内乱,他们才不好意思来追究凤凰楼的责任呢。但是我问过关总,凤凰楼方面还是会做出适当的赔偿,无过而自责,舆论会帮我们的。”蒲天说着微微一笑,走到一旁的储物柜边,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茶包,四个奶泡,一包糖,走到茶水桌旁。
“你对我这里倒挺熟悉的。”袁子樱双臂交叉在胸前,身体向后靠着椅背。
“我们共事了那么久,以前没少去你办公室打秋风(假借各种名义向人索取物品),你喜欢吃什么,喜欢把吃的东西放在哪儿我会不知道?”蒲天说着走到袁子樱桌前,“你的咖啡奶茶。”他把满杯的热奶茶搁在写字台上的电话机旁,突然眉头没来由地一皱,又贴着桌面将杯子移到电脑的左手边,停下。
袁子樱失神地望着他的举动,“你为什么会……”
蒲天体贴地说:“接电话会撞到杯子的嘛,我知道你不喜欢。”
袁子樱双手交合在胸前,胳膊平放在桌上,头微微低下,“谁告诉你这些的?”
蒲天潇洒地摇摇头,“不用人告诉,我这个职业没有别的优点,就一个,观察入微,就像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紧张中带着那么一点放松,明明坐直了身体望着门,手却贴着鼠标。还有,现在已经过了6点,办公室关了灯,你的鼠标在发光,但是背后的墙上没有荧光反应,说明你仓促间关掉了电脑屏幕。刚才我坐下的时候,你还下意识地瞟了电脑一眼,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在看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蒲天说着,拿手指了指电脑屏幕。
听到蒲天这样说,袁子樱觉得没有必要对他隐瞒,重新打开显示屏说:“我刚收到一封奇怪的邮件,暗示御皇都的爆炸案和匡雄伟有关。”
蒲天绕到子樱身边,这时对方已经发来了第二封邮件:
如果不想照片曝光,明天下午2点,带500万港币现金到太平山顶。
“怎么办?”袁子樱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蒲天。
“你把邮件转发给我,等我消息。”蒲天拍拍袁子樱的肩膀,让她镇定。
“好。”这一刻,袁子樱居然对他突然萌生了无穷的信任感,又或者是无奈之下对一个警察仅有的一点救命情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