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始下雨,窗玻璃上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圆晕,模糊了视线。萧萧在雨中开车,手机贴着耳朵,“原来他们八年前就认识了,而且还有一段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恩怨。”
“陈年旧事最会影响人的判断,算了,一切都无可改变,但至少我心中的疑问有了答案,也算是尘埃落定了。”明学文的声音从电话里透出来。他没想到袁子樱和方世遥之间竟然有一个关于欺骗的故事,尽管不知道故事的细节,但心情的复杂仍让他的心乱如麻。
“我看他们今天这个样子,是彻底闹翻了。”
“希望是这样。”明学文挂了电话,叹口气。尘埃落定?怎么可能?方世遥的出现远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不过萧萧,这与你无关。
萧萧回到家,给自己泡了杯咖啡,靠在沙发上。尘埃落定?怎么可能?方世遥和袁子樱之间,绝对不是私人恩怨那么简单。学文,他们在调查你,调查匡雄伟的死,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袁子樱整个人靠在沙发上,如同累得几辈子都没睡过觉似的,身体像被抽去了支撑的骨架,瘫软着,而紧闭的双目间,眉头还微微皱着,诉说着内心的疲倦,或是痛苦。“我在天台等你。”这是她和蒲天之间约定的暗号,一旦蒲天说出这句话,就说明明学文正在跟踪监视他们,那他们正好可以按照剧本演一场决裂的戏,这就是她向明学文靠拢的第一步。
电话来了,袁子樱苦笑着接起,是蒲天的声音,“我们在天台说的话,已经被偷听了。”
“这不是我们所希望的吗?”袁子樱抬头看看被雨水冲刷的玻璃窗,“其实我在餐厅听到孟萧萧给明学文打电话,就预感今晚会是个机会。成功了。不枉费你用电脑合成了那张已被我烧成灰烬的照片,没想到,我极力隐瞒的过去,就以这种方式被他洞悉。蒲天,如果最后证明了不是他,我会恨你的。”
蒲天沉默了一下,“偷听的不是明学文,是孟萧萧。”
袁子樱一下子坐起来。蒲天继续说道:“其实明学文是我故意引来的,而林徽英是跟着你的。你没到之前,明学文突然离开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离开了,就继续等,结果你回来了,而且就在你上楼梯的时候,林徽英突然通知我,按计划进行。我原以为是明学文杀回来了,刚才和林徽英通了电话才知道,跟踪我们上天台的,是孟萧萧。”
“我知道了。”袁子樱挂掉电话,在黑暗中坐了许久,打开灯,明亮的眼神将之前的阴霾一扫而光。萧萧,她的出现到底是偶然还是刻意?难道她也跟这件事有关?还是她被明学文拉了进来,充当无辜的棋子?嘟嘟,电话响。袁子樱有预感是谁,一看屏幕,果然是他。
“怎么还没睡?”明学文的声音飘出来。
“你又监视我?”袁子樱在沙发上躺下。
“没有,我只是关心你。”明学文的声音有些干涩,“相信我,那个窃听器真的不是我放的。”
“窃听器我已经扔了,不管是你们谁都好,不应该再介入我的生活。”袁子樱闭上眼睛,声音显得十分疲倦。
“子樱,”明学文的声音听起来很焦躁,“我怕你受伤害。”
“你是想说方世遥吗?”袁子樱的嘴角挂着残缺的笑意,“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他还是凤凰楼的人。”
“明天开始就不是了。”
“什么?”
“你说过,我如果想让谁走人,易如反掌。”
明学文迟疑了一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袁子樱心寒地一笑,明知故问,他果然时刻都在演戏,“别问了,我不想再提他。”
“那会议会展部部长的位置……”
“我知道你的担心是什么,放心,我会向关总建议,由你兼任,这样就不用怕第二个方世遥混进来了。”
“子樱,你终究是了解我的。”明学文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暖流,好像坚硬的冰山开始慢慢融化,“那……”明学文犹豫了片刻,“林徽英呢?”
“林徽英?原来你连他也一并怀疑了。”袁子樱无力地笑笑,“他就算了吧,一来,他的身份我还不能确定;二来,他只不过是客席顾问,就算真的是方世遥的同党,也不能怎么样;三来,危机公关的事情才刚刚起步,一下子就裁掉两个关键人物,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再说,如果他们两个都走了,我们反倒失去了他们的线索,留着他,更好控制。”
“子樱,你清醒的时候,真是让人害怕。”明学文停顿了下,“子樱,如果今天你没有发现台灯底下的窃听器,你是会信我,还是信他?”
袁子樱迟疑了,没有立刻回答。明学文知趣地暗自一笑,“这个问题,其实是问你内心的期望,看来在你心里,不希望我和他之间的任何一个人骗你。我从来也不知道,他在你心里已经有了与我同样的分量。我忽然很想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有怎样的一个故事。”
“我和他没有故事,”袁子樱反驳得很快,“怀疑也好,相信也罢,无论对你还是对他,都不与任何故事相干,我为的,只有凤凰楼。”
“何必把自己说得这么无情。”
“我本来就无情,否则也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我知道你不是。”明学文笃定地说。袁子樱沉默。明学文微微一笑,连声音都有了些温度,“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虽然看上去你跟七年前不一样了,但只有我知道,你还是你。”嘟嘟——那头突然传来电话挂线的声音。明学文淡淡一笑,袁子樱的回避,就是她的脆弱在绽放。
2012年8月28日晚上
方世遥辞职了,连同他的私人物品一天之内从凤凰楼里消失得干干净净。然而,关天赐并没有像子樱预料的那样,让明学文接手会议会展部,而是正式聘用了林徽英,由他接替方世遥,实在让人跌破眼镜。为了这件事,关天赐特意找了子樱和明学文谈话,说这是方世遥临走时的建议,他觉得好,就采纳了,让子樱不要因为她的建议不被采纳而介意,更让明学文不要多心,将来他的机会远多于林徽英。关天赐把这件事视作纯粹的人事调动,还亲自安抚,让袁子樱和明学文无法反对。而偏偏就是这个决定,让明学文坚信林徽英就是方世遥的同党。
夜幕降临,凤凰楼的行政中心差不多“人去楼空”,明学文把自己锁在办公室,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方世遥走了,林徽英来了,凤凰楼的困局依然没有解决,而对付林徽英,不能再让袁子樱出面了,也不能再利用萧萧了,她们两个,离这个林徽英越远越好。可林徽英偏偏是坐方世遥的位置,那是他们设计过的,一对阴魂不散的家伙。明学文焦灼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消耗了整个夜晚。
与此同时,袁子樱和萧萧正在逛街。两人经过一间旧式的咖啡屋,袁子樱说要不进去坐坐,萧萧点头说好。两个人各要了一杯蓝山咖啡,一个果盘。袁子樱说了些以前在国外的见闻,萧萧听着,听着,听着……
咖啡屋的后门,两个男人喝着矿泉水,似乎在等人。
“不好意思,终于等到她睡着了。”话音划开黑夜的笼罩,让两个男人终于露出一点笑容。
“怎么样,明学文现在相信你了吗?”说话的是林徽英。
“我不敢保证什么,但至少,他向我坦白了对你的怀疑。”
“我们两个隐藏得这么好,却第一时间就被他怀疑,当真是做贼心虚。”蒲天气呼呼地说。
“不过萧萧的出现我很意外,我现在连她也要防了。”袁子樱无奈地说。
“希望她也是被明学文利用,这样你们可以继续做好姐妹。我最怕看到的,就是案子查到最后,会是不堪的真相。”蒲天说到这里,为难地看着子樱,“有件事本来想瞒着你的,但想想还是算了,免得将来被你知道了,又要加我一条知情不报的罪。”他深吸一口气,严肃地说:“国际反毒品组织曾经往最大的毒品集团安放过一个线人,这个线人又以毒品集团香港执事人的身份来到了香港,她就是已经去世的凤凰楼董事长夫人谢曼君。”
“怎么会……”袁子樱的声音弱了下去。其实自从知道谢曼君的死因,她就知道谢曼君的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她一直不想去正视这个问题。现在听到这样的消息,恐怕不能置若罔闻了。不过还好,谢曼君的秘密不是肮脏的,恰恰相反,甚至是伟大的。想到这里,袁子樱稍稍觉得有些欣慰,但同时她也感受到深深的危险。谢曼君的死,必定也和毒品集团有关。卧底,有能全身而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