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洛阳的太学生与各州郡学生互通声气,彼此联系,从而形成一个全国范围的政治团体。他们对宦官及其党徒进行猛烈的抨击。
让我们重点关注一下李膺,这个“清议”之风的领军人物。
李膺是当时的名人,当初举孝廉时以优异的成绩被推荐任青州刺史,在任期间,纲纪严明,在对鲜卑的战斗中,身先士卒,作战勇敢,令敌胆寒。后来因公事被免去职务,回家教学,弟子千人,凡受到他的赏识,皆被誉之为“登龙门”。举例说明,当时有个人叫荀爽,因为给李膺赶了一次车就高兴得不得了,“因为其御,既还,喜曰:今日乃得御李君矣”,足见其影响之大。
李膺在做司隶校尉时,不畏权贵,执法如山。当时有个叫张朔的家伙,担任一个县的父母官,在县里无恶不作,贪婪残暴,民声沸腾。有人会问了,区区一个县令就敢这样?!没办法,他的哥哥是张让,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一个大宦官。但是,偏偏撞上了李膺,一个痛恨宦官的党人。
张朔早就听说过李膺的利害,也怕把小命儿丢了,于是跑到张让家里,藏在了夹壁墙里。以为这下就万事大吉,天下太平了。非也!我李膺是何许人?!胆敢在我眼皮底下搞这一套!破壁抓人!于是,张朔被捕,录完口供,立即就把他杀了。为什么这么快?因为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张让闻讯,号啕大哭!飞奔至桓帝架前含冤。桓帝急诏李膺进殿,责问为什么不事前请示,事后汇报,随随便便就把人给杀了!李膺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手,因此从容对答,引经据典,把《春秋》、《礼记》引用一番,而且还抬出了孔圣人:“昔仲尼为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今臣到官已积一旬,私惧以稽留为愆,不意获速疾之罪。诚自知衅责,死不旋踵,特乞留五日,克殄元恶,退就鼎镬,始生之愿也”。就是说,自己这样做是效法当年的孔圣人,圣人是没有错的,所以我也没错。原来以为只有办事效率低下才有错,但没想到高效办事也有错!如果你们觉得我李膺确实有错,我也没得说,但要宽限几天,等我把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后,我再回来受死,因为这才是我平生的愿望。
这番话说得皇帝也没词了,只好回头对张让说:“这是你弟弟的罪过,司隶校尉有什么过错?”于是让李膺下殿回家了。
从此,宦官一度收敛,李膺声望更高。然而,宦官并没有在那里坐视对手宰割,他们在伺机反扑。官僚士大夫、太学生与宦官集团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一根导火线就能引爆这个“党锢之祸”的火药桶。
张成事件就是这根导火线。史载河内豪强张成善观天文星相,占卜吉凶。
并且结交宦官,连桓帝也曾向他请教。他夜观天象,算出来近期将要大赦,于是就指使自己儿子杀人。恰巧被李膺抓到,并要处死,又是恰巧赶上大赦,这下可难坏了李膺,一边是朝廷的大赦诏书,一边是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听老板的呢?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呢?
坚持原则!杀!
李膺已经触犯了王法。
于是,宦官侯览指使张成的弟子上书,诬告李膺等“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更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桓帝闻听大怒,立即下诏逮捕党人,并将党人罪行公布全国。李膺、范游等二百多人被捕,同时朝廷还悬赏捉拿在逃的党人。太尉陈蕃力谏桓帝,指出这种作法“杜塞天下之口,聋盲一世之人,与秦焚书坑儒何异?”桓帝听了更加生气,这不是说我是暴君么?简直是大逆不道!于是找了个借口连陈蕃也罢免了。
李膺等人在口供中,故意牵扯出一些宦官子弟,这下可吓坏了那些宦官,急忙请求桓帝大赦天下。“宦官多惧,请帝以天时宜赦,于是大赦天下”。于是,永康元年(167年)桓帝赦免党人二百余人。将其全部罢官归家,但是规定这些人终身禁锢,不得为官。
经过这次党锢之祸,党人的声望空前提高,反抗宦官的呼声再度高涨。但是,这仅仅是个开始,更加艰难的考验还在后面。
公元168年,年仅三十六岁的桓帝驾崩,没有子嗣,那么,谁来继承皇位?皇太后和其父城门校尉窦武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皇太后与父城门校尉窦武定策禁中”,决定传位当时的解渎亭侯刘宏。于是,十二岁的灵帝刘宏即位。
因拥立有功,窦武被擢升为大将军,封闻喜侯,并启用前太尉陈蕃为太尉。新皇年幼,窦太后临朝,窦武掌朝政。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都对宦官集团极其不满,早就想除掉阉宦。
一次,在朝会时,陈蕃私下对窦武说起剪除宦官的事情,没想到陈窦二人一拍即合!这样,窦武与陈蕃合谋,欲除宦官。同时,窦武还召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其中就有之前被禁锢的李膺、刘猛、杜密等人。这些人在窦武和陈蕃的带领下,再一次组成了反宦官集团,准备向宦官集团再次发动攻击。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有太监偷看了窦武给陈蕃的书信,并将事情告诉了宦官集团的首脑曹节,曹节大惊,先发制人,杀掉窦武、陈蕃。自此,宦官权力达到了最高峰。灵帝依靠宦官,再次大兴党狱,建宁二年(169年)宦官侯览指使人诬告山阳郡东部督邮张俭结党谋反。曹节趁机示意有关部门将上次的党锢者也牵扯进去。李膺、杜密、范滂等一百多人惨死在狱中,禁锢六七百人。张俭外逃出境才得以幸免。
这就是第二次党锢之祸。这次的斗争对士人的打击是惨重的,延续了近二十年的党锢之争以士大夫阶层的失败告终。朝野上下,东都内外,几乎全部被宦官集团占据。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朝廷经过两次党锢之祸后更是糜烂不堪。灵帝倚仗宦官,贪图享乐,卖官鬻爵,聚敛钱财。宦官另设鸿都门学,来培养自己的党羽。另外,他们又窃取兵权,组织武装。至此,当时的东汉王朝已经成为匪类的天下;当时的东都洛阳,已经成为匪类的窟穴。
张让,大宦官,上文提到过此人,极受灵帝宠信,被提拔为中常侍,并封为列侯。与宦官曹节等人相互呼应,狼狈勾结,无法无天。当时灵帝在西园建了一处万金堂,将国库中的金钱、丝织品,堆满其中。不仅如此,他还到原来的封地河间买田宅,建楼阁;因为灵帝认为自己出身侯家,比较清贫,还认为桓帝不会理财,不像自己能聚敛财物作为私藏,并把钱寄存在宦官那里。并经常说,“张常侍是我公(老爸)”。
正所谓上行下效,皇帝尚且如此,那些下级官员自不必说了,那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个个都放开手脚,大胆敛财,宦官、外戚和公卿大臣,都变成了聚敛财富的高手。皇上都成自己儿子了,更是飞扬跋扈了。
中平二年(185年),皇都洛阳的南宫起火。这场大火烧掉了灵台、乐成等四座宫殿。有诗这样描写洛阳的皇宫说:“两宫遥相望,双阕百余尺。”由此可以推想皇宫的规模之宏和耗资之巨。维修工作更是旷日持久,耗费人力物力不计其数。这样大的开支并非在预算之内,突如其来,没有准备。这笔额外开支从哪里出?
张让建议皇上发布诏令,大小田每亩要交十钱。此外,各级官员升官上任,也要先交一笔钱,用于修建洛阳宫室。汉灵帝欣然采纳了建议。于是,官员上任之前,一概要到一个叫西园的地方问价交钱。这种勾当看起来很像卖官鬻爵,后来也确实发展成为赤裸裸的卖官鬻爵。灵帝认为张让的主意极好,不仅解决了目前的问题,而且又多了笔收入,于是更加倚重信任张让。虽然大家都知道张让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人家地位显赫,有权有势,各个方面还是有不少人争相巴结,以求富贵。
灵帝在西园开了一个挺特别的铺子——“帽子铺”(官帽专卖店)。有钱的人可以公开到这里来买官职,买爵位。而且在鸿都门外张贴榜文,标出了买官的价格。买个郡太守定价二千万,买个县令定价四百万;一时付不出钱的可以暂时赊欠,等上任以后加倍付款。成千上万的官帽被这样卖来卖去。那些花了钱买官的官吏,一上任当然更加起劲地搜刮民脂民膏。东汉王朝的黑暗和腐败可算到了家了。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河泥。下层平民的生活就可想而知了。
就拿洛阳的底层百姓来说,他们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只能去吃观音土,更有甚者易子相食,而且相当普遍。但是,当食物链的最底层找不到自己的食物来源的情况下,就会想着如何砸碎这个罪恶的链条。并且付诸行动。
从公元107年到公元184年,大大小小的农民暴动就有近百次。洛阳的民谣唱道:“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民不必可轻”。
好一个“吏不必可畏,民不必可轻”!先是会稽人许生在句章(今浙江慈溪)起兵,没有几天工夫,聚集了一万多人。汉灵帝下令发兵围剿,被起义的农民打败。许生的声势越来越大,还自称“阳明皇帝”。
公元174年,吴郡司马招募人马,联合州郡官兵打败了许生。吴郡的起义军虽然被镇压下去,但是更大的武装起义却正在酝酿着。
这就是黄巾大起义。
黄巾起义是爆发于东汉后期的一次全国性的农民起义。因起义军头戴黄巾为标志,史称黄巾起义。为何用黄色呢?这是利用了“黄老道”宗教中的阴阳五行相生或相克的道理。东汉统治者自云属火,即赤德。而上为黄德,火生土。黄色告示人们:受命赤德的汉朝气数已尽,以黄为服色的起义军是应运而起,当取而代之。
众所周知,黄巾起义的领导者是张角。张角,冀州巨鹿(今河北平乡西)人。《三国演义》中有这样一段描述,写的是张角遇到神仙的故事:“那张角本是个不第秀才,因入山采药,遇一老人,碧眼童颜,手执藜杖,唤角至一洞中,以天书三卷授之,曰:‘此名《太平要术》,汝得之,当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异心,必获恶报。’角拜问姓名。老人曰:‘吾乃南华老仙也。’
言讫,化阵清风而去。角得此书,晓夜攻习,能呼风唤雨,号为‘太平道人’。”
当然,上面的描述应该算作历史演义,但是,张角与弟弟张宝、张梁利用传播太平道,向广大群众做了长期的思想动员和组织训练却是事实。张角用符水治病救人来传道,并且成功地治愈了许多人。于是他治病灵验的消息越传越广,越传越神,宣传工作紧锣密鼓、自然而然地展开了,于是张角名声大振,太平道大行其道。
根据《后汉书》的描述,张角是“以善道教化天下,转相诳惑。”就是说一开始是教导人从善的,后来变成了妖言惑众。这也不难理解,所谓“成王败寇”,像朱元璋那样起义成功的,历史上没有几个。《后汉书》是记载封建王朝的史书,当然不能将张角说成是“真命天子”。就算是曹操这样的人,在千年后还被骂为“乱臣贼子”,更不用说张角了。
在上面的话中还有另外一个信息。我们不禁会问,像张角这样搞了十年的太平道,官府为什么没有把它绞杀呢?事实上,张角选择用宗教作为幌子是很有政治眼光的。他先麻痹官府,所谓“以善道教化天下”,就是说一开始是教化人民从善的,这样的团体是官府欢迎的,而且行医治病,可以说是个慈善团体,官府是没有理由绞杀的。
朝廷里有一两个大臣看苗头不对,奏请灵帝下令禁止太平道。熹平五年(176年),司徒杨赐曾上书灵帝,请求诛杀太平道,以免酿成后患。但杨赐的书奏没有送达灵帝,因为当时灵帝正忙着建造他的林园,也没把太平道当回事。更重要的是由于当时“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太平道同黄老道教有一脉相通之处,而且宦官封、徐奉等人早已成为太平道徒。可见张角的影响力有多大了!
张角向农民们宣传“人无贵贱,皆天之所生”的平等思想,提出要建立一个财产公有的“太平”世界。“均贫富”的口号历来都能够吸引人们的眼球,而且这种用法屡试不爽。因此,广大贫苦群众拥护他,尊敬地称他为“大贤良师”。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人们从四面八方纷纷投奔张角。大约花了十年工夫,太平道传遍了全国。老百姓不论是信或者不信,没有不知道太平道的。各地的教徒发展到几十万人。因为,人们看到了希望,找到了组织。
张角看到了时势的黑暗,看到了饥饿的流民,看到了吃人的政治,于是他利用它们作为太平道兴起的催化剂,点燃了这场势在燎原的农民起义。张角派出得力助手,以传教为名,组织发动百姓。经过十余年的努力,张角把入教的群体进行统一编制,分为三十六方,大方一万多人,小方六七千人。各方都设“渠帅”为首领,统一在他的领导下。
张角又亲自到京师洛阳观察政局,并不断地派人秘密搜集情报,寻找最有利的起义时机。最后,他选定了“甲子”年(184年)三月五日为全国各地同时发动起义的日期。同时,宣布了起义的口号:“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苍天”,即东汉政权;“黄天”,指的是农民政权。张角巧妙地利用民间历法,在起义口号中,不但隐含了起义的时间和目的,而且比较隐晦,就连东汉政府听到之后,都没有起疑心。
接着,张角到处派人在京城和州郡官府的墙壁上,书写上“甲子”两个字。为了更加稳妥起见,组织者之一马元义又常常去都城探听官府的动静,并且用宦官徐奉等人作内应,里应外合,攻打官府。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甲子这一天的到来。但是,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唐周,张角的弟子。在离起义时间还有一个多月的紧要关头,他向东汉政府泄露了起义计划。朝廷立刻在洛阳进行搜查。在洛阳做地下工作的马元义不幸被捕牺牲。与太平道有联系的官兵、百姓千余人遭捕杀,张角也成了通缉犯。张角当机立断,迅速采取措施。“角等知事已露,因晨夜敕诸方;促令起兵。”大起义被迫在当年二月发动。张角一连写了三十六封檄文,派人送到各个分部,约定于檄文到达之日立即起义。
汉灵帝中平元年(184年)二月,巨鹿的上空,旌旗招展,秀带飘扬,其中三面大旗格外显眼,一面写着“天公将军”(张角),一面写着“地公将军”
(张宝),一面写着“人公将军”(张梁)。起义军都头裹黄巾作为标帜。号角吹起,杀声震天,黄巾大起义爆发了,他们焚烧官府,捕杀官吏,攻打豪强。
“旬日之间,天下响应。”黄巾大起义很快以燎原之势迅速推向全国。各地农民军从四面八方向洛阳涌来,各郡县的告急文书像雪片一样飞向帝都洛阳。
汉灵帝慌忙召集大臣,紧急磋商,研讨可行性方案。汉灵帝拜外戚何进为太将军,率重兵驻扎洛阳附近都亭。同时在函谷、大谷、广成、伊阙、辕、旋门、孟津和小平津八个险要地方,设八关都尉,加强洛阳外围的防御,同时派出大批人马,由皇甫嵩、朱、卢植率领,分两路去镇压黄巾军。与此同时,皇甫嵩与宦官吕强还上书灵帝,要求灵帝解除党锢。皇甫嵩还要求把灵帝藏府中的钱和西园中的良马用来充实军力。
解除党锢好说,但是捐钱,灵帝还是有些舍不得,千辛万苦积攒下来的财产就这样拱手让人,心疼啊!但他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当务之急就是平叛。于是,“帝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