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芷慧的婚礼可以说是气势非凡,程父和程母都从北京赶了过来,这两个老人家被簇拥在人群中,耳边自然充斥着那些随便去大街上都能捡起几箩筐的俗不可耐的客套话,可那两个老家伙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到场的还有很多商界政界的大人物,那些平常只会在报纸和电视上出现的人名现在都跑到地面上来,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这在苏叶眼里俨然是一场博览会或者招商引资洽谈会,哪有一点婚礼的影子。
当然,现场的装潢布置肯定是按照婚礼的模式来的,红地毯绵延着,上面洒满了玫瑰花瓣,已经分不清了彼此;程芷慧的婚纱是从法国定做的,一共做了7套,每一套的颜色款式都不一样,阳洋的西装也是专门请设计师定制的,尤其是左胸口有一朵金色的花,那是一针一针人工绣上去的。
苏叶当天也穿的很是正式,她一向是不喜欢穿这种太过束缚性的衣服,但她在挑选衣服时想到在订婚宴上自己随意的穿着,如果连结婚典礼上都还是那副模样的话未免太不给程芷慧面子了。
苏叶也很不喜欢在这种赔笑的场合待很久,但她今天来得很早,这也并不是因为她要帮程芷慧穿婚纱之类的,也没有去没完没了的照相,她心里还窝着其他的事情。
“怎么了,我一到喜事你总是心不在焉的,真想男人了?”程芷慧正在补妆,她盯着镜子里的苏叶问。
“哪有想男人啊,谁都跟你似地,这么早就结婚,还生怕自己嫁不出啊?”苏叶笑着说。
“我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嫁谁不是嫁啊,哪像你啊,哎呦,奇货可居,哈哈。”程芷慧很开心的样子,这是应该高兴的日子,程芷慧等这天也好久了,其实这个女人还真没被什么事情拿下过,唯独感情。
苏叶看得出来,程芷慧对阳洋是有真感情的,而阳洋对程芷慧,这就很难说了,那个小男人总是让人对他的私生活捉摸不透,徘徊在程芷慧和黄婉晴之间这么多年,一道单选题做了这么久,恐怕到最后也填不出一个正确答案来。
“你说黄婉晴会不会来啊。”程芷慧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拿着一根黑色的眉笔,在眉间来回描着。
“应该……不会吧,她还没那么大胆,现在风声正紧,但或许也会……”
“我猜她一定会来。”程芷慧站起身,转向苏叶,“要不要我们今天来打个赌,我押她肯定会来,至于赌什么呢,就赌一大杯白酒,如果你输了就干了它,我输了也不例外,好不好。”
苏叶表示赞同,她今天也一直在揣摩黄婉晴究竟还来不来了,会不会在进场前畏惧了这声势浩大,会不会拉不下脸面,会不会……总之,如果黄婉晴真的不来,苏叶倒挺情愿干了这杯白酒,哪怕是一瓶白酒喝到胃出血。
但程芷慧和自己打了这个赌之后,苏叶感觉黄婉晴来的可能性又大了很多。因为以程芷慧的个性,从来就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可是苏叶并不知道的是,其实程芷慧心里也没底,她的想法和苏叶一样,只要黄婉晴今天别来搅局,哪怕真是干下一瓶白酒,自己也不会有丝毫的怨言。
她完全可以将婚礼延期,可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的心里老是安静不下来,好像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一样,而且黄婉晴一天不被抓住,对于程芷慧来说就是一块除不掉的心病,可如果黄婉晴真像外界传言的那样躲到金三角一辈子不露面了,那么自己还就一辈子不结婚了不成?程芷慧一向不信邪,甚至连结婚的风水日子都没找人看过,直到今天结婚典礼上才听到有人在那咬耳朵根子,说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忌嫁娶。
忌嫁娶。
程芷慧才管不了这么多,她一向特立独行惯了,才不相信什么牛鬼蛇神。
但这次的事情之后她或许会信上些许了。
因为她看到黄婉晴正笑脸盈盈的从人群深处朝自己走来。
那张无比灿烂的笑脸不时地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那一刻,程芷慧感觉自己有点喝多了,头很晕而且胃里不断翻涌着,一把拉过身边的人来搀扶着,待她看清脸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拉着苏叶。
“你输了。”程芷慧无力的笑着,“一杯白酒哦,愿赌服输。”
苏叶刚才在看到黄婉晴的时候思维停滞了那么好几秒钟,但她没想到程芷慧反应如此强烈,她原本以为这一切都是在程芷慧的意料之中,这个女人可以为了争风吃醋而摆下一桌订婚宴,现在她又何尝不能因为要斩草除根而设下一桌喜酒呢。
黄婉晴走过的地方自动让开了一条道,她今天穿的并没有订婚宴上那样招蜂引蝶,只是很平常的装束,而且还显得有些臃肿。当她走到程芷慧面前的时候,程芷慧已经叫人将老头老太太带回别处休息了,看来她还是多少有点准备。阳洋也闻讯赶了过来,看到这两个女人已经交上手了,便躲到一边静静的看着,心里像被猫挠过一般灼烈。
“慧姐,恭喜啊,客套话我也不会说,那就祝你早生贵子吧,只是……不知道您这大忙人还有没有精力去生个孩子呢?”黄婉晴笑得春光满面,说着,还四下里在人群中瞟了几眼,“哎,怎么不见新郎官啊,我听新郎官说,他的新娘生不了娃,于是他就想在外面找个女人下个种,这是不是真的?”
程芷慧甩开苏叶的手,站直了身子说,“如果你今天是来贺喜的,非常欢迎,而且我会保你到婚礼结束,但如果你是来故意捣乱的,可就别怪我不顾老朋友的面子了。”
“我自然是来贺喜的了,真心实意来贺喜的。”黄婉晴说,“我还专门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就摆在外面呢,你是自己去看看呢还是叫人给你抬进来?”
“不用麻烦了,你还是自己带回去吧,我不收你的礼,因为我还不起。”程芷慧虽然微笑着,但语气是咬牙切齿的。
“好,看不起我。”黄婉晴意味深长的笑笑,“看不起我不要紧,但你不要看不起这个礼物哦,大家闪开一下,让我们的新娘亲眼看看这个礼物。”
倒也奇怪,那天到场的人好像都在刻意帮助黄婉晴似地,说要他们闪开他们还真闪出了一条道,视线恰巧能通过这条道看到大厅门口放着的那个礼物。
那是一个纯白色的花圈。
“丁玫的葬礼我没来得及去,今儿个补上。但这个礼物需要你来代收,因为那天我去不了都是有原因的,你的原因。”
“放你丫狗屁!那是你自己的原因!”程芷慧在看到一个花圈插在自己婚礼门前时真的气爆了,她没想到黄婉晴还能来这一手。
“叶子,你看看她这算怎么一回事啊,纯粹来我这捣乱来了,我现在头好疼,你帮我撑一会,我去叫保安……”
只是还没等她说完,苏叶就端起旁边一杯白酒,拧着头皮喝了下去。
“叶子,你这是……”程芷慧有些吃惊,如果要她来干掉那一杯的话,自己也不可能走着回去了。
“这是我们刚才的赌注,愿赌服输。而且这一杯酒我欠你快5年了,今天总算还上了。”辛辣的白酒让苏叶的脸变得有些扭曲狰狞,嘴巴一周都微微泛红,她开始为自己的勇气所折服,那一杯清亮冷冽的液体,像一团透明的火焰一般灼烧着她的胸膛。
5年。
程芷慧的记忆突然回想到了五年前的那场聚会,她是怎样器宇轩昂的端着酒杯逼苏叶喝下去,又是怎样毫不手软的泼向丁玫,最后亲眼看着自己的好姐妹黄婉晴被带上警车。
“阳洋,阳洋呢?死哪里去了?”程芷慧大声的喊着,可这时阳洋已经不见了踪影,苏叶发现刚才他躲在人群中的那个位置已经空了下来。
“混蛋又给我跑掉,行啊,你们合起伙来对付我了是吧,好,警察,保安,快来,抓住她,这是通缉犯黄依黄婉晴,快把她铐起来!”程芷慧咆哮着,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全场安静极了。
警笛声毫无预兆的刺破了此刻的安静,在所有人的头顶上空盘旋着,像是一把随时都有可能劈下来的利刃。
程芷慧听到警笛声,顿时又来了精神,脸上绽开了令人心生厌恶的笑,“怎么样,还走一着逼宫啊,有本事就在这一直待着,跟我玩,你还嫩的很。”说罢,警车已经停了下来,从上面下来几个警察,正朝这边走过来。
程芷慧又将脸转向苏叶,“5年前,跟我提5年前,那件事情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更清楚了,我才是整场演出的导演,现在,我会再导一遍,而且,谁丫惹毛了我我让谁当主角。”
“程芷慧,你因涉嫌偷逃巨额税款并且有受贿嫌疑,现在已经被司法机关刑事拘留,请你换一身便装,跟我们走一趟。”
程芷慧听完之后,脸都紫了,她指着那个警察的鼻子说,“有没有搞错啊,通缉犯就在你们眼前,你们不抓却来抓一个好人,你们脑子让门给挤了?”
“请你换一身便装,跟我们走一趟。”
“我丫就不换,看你们能把我怎样。你们顶头上司都对我俯首帖耳,你们算什么东西?”程芷慧的态度很强硬,但还是被警察拖着走出大厅,周围的人都神色紧张的望着,闪了一条道出来。
程芷慧在被警察架着的时候经过黄婉晴的面前,她朝着黄婉晴的那张脸突然肆无忌惮的绽放开,恐怖的无声笑容,让苏叶浑身上下渗出了很多冷汗。
黄婉晴只是盯着程芷慧,面无表情。
走到大厅门口的时候,程芷慧停住了脚步,苏叶感觉她一定会回头看上一眼,像是言情剧中的惯用场景,现在竟然如出一辙。但没想到随即便是炸开花的人群朝台阶下涌去,挤乱了苏叶的视线。
她先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应该是从不远处的街角传来,然后人群外的警笛声再次响起,但之后又是一声沉闷的刹车声,伴随着金属断裂的轰鸣。
人们全部都站到楼梯下的空地上,有一些正在朝响声传来的方向奔跑,那些人的动作在爆炸声之后都降慢了速度,他们都将步子迈得好大,然后会过很久脚心才能落到地面上。
苏叶站在最高的那一层台阶上,看到不远处的黄婉晴被戴上了手铐,拷声的脆响之后,四周便没有了任何的声音,只有一颗砰砰跳动的心,从斜前方已经被踩烂的花圈传来,白色的碎片散落了一地,一阵风吹过便能带走好多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