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没伤着骨头,在家里养了几天消肿了就没事儿了。他带着几个小混混正在小酒馆里喝酒,红头发进来了。这个十八岁的女孩儿左手夹着烟,右手捏着杯,拿出一副风尘女子玩世不恭的架势。“这年头,啥好,就钱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放着钱不赚,纯他妈是傻瓜!”说着,她朝强子的大腿上一坐,“强哥,我敬你!喝了这杯酒,妹妹我有事求你!”强子的手在女孩身上边摸边说:“就是不喝酒,该办事儿也得办!”说着朝哥几个挤了挤眼睛。红头发说:“你们先别笑,听我把话说完。我有一个好姐妹儿挨欺负了,想请强哥出面教训教训那个丫头。”强子问:“谁呀?又是那个大辫子丫头吗?”红头发说不是,换了一个!见强子面露难色,赶紧说:“事成之后,要钱有,要人也行!”强子端起红头发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问道:“什时候?”红头发说:“今天晚上。”强子说今天不行,要给他妹妹当保镖。
下自习的铃声响过,王丽丽瞥了刘璐一眼,她觉得刘璐的眼神怪怪的,心里直发毛。快到大门口时,听见表哥喊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跨上摩托车后座,搂住表哥的腰,一阵风没影了。
躲在暗影处的三个女孩儿傻眼了,尤其是红头发女孩瞠目结舌。这事整的,要修理的女孩儿竟是强哥的表妹,这不找死吗?红头女孩看见刘璐走过来,把她拽到阴影里。你刘璐吃了一惊,四下看看,说道:“你们还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追王丽丽!”红头发说:“那个王丽丽是我们大哥的妹妹,你差点害死我们!”一句话把刘璐吓出了一身冷汗。王丽丽并不是绣花枕头,胸大无脑,她能让表哥来接她,说明她堪破了刘璐的心思,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幸亏发现得早,否则死无葬身之地了!刘璐觉得后怕,再不敢轻易找坏蛋替她出气了。
星儿上学去了,家里又恢复宁静。做完家务,星儿奶奶靠在沙发上织起了似乎永远织不完的毛衣。阳光照进屋里,反射到身上,暖洋洋的,一阵睡意袭来,老人迷迷糊糊睡着了。
石榴树开满了小喇叭似的红花,奶奶坐在树下看着两个小娃娃玩耍,一阵微风吹来,花瓣像雨点似的落了下来,奶奶的头上、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一下子变成了花姑娘。奶奶高兴极了,站起身来,花瓣不见了,一抬头看见星儿拉着一个小姑娘向她走来,“宝儿——”奶奶高兴极了,伸出手去,小姑娘不见了,星儿站在马路中央向她挥手,样子悲悲戚戚的。奶奶急了,抖落一身花瓣去追星儿。一辆黑色的轿车从斜刺里冲出来,直奔星儿撞了过来。奶奶惊叫着猛地睁开眼睛。刚才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过,不过是做了个白日梦。赵奶奶从沙发上爬起来,摁住“砰砰”乱跳的心口窝儿,穿上鞋,走出门去。
赵奶奶和老伴儿结婚后就住在这里,夫妻二人相亲相爱,相濡以沫,儿子赵伟林在这里出生直到娶妻生子,石榴树长高了,长壮了,老伴也去世了,赵奶奶把对丈夫的思念藏在心里,照顾儿子、儿媳,抚养宝贝孙子,忙忙碌碌一晃就是七年,为了孙子不得不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石榴街搬到了樱桃镇。十年后,再次回到这里已经是面目全非了,老房子,老院子都不见了,老乡亲、老邻居找不到了,只有那棵石榴树像老朋友似的守候在这里。
初夏,石榴花开放,远远望去,像是燃烧着的熊熊烈火,又像是绚丽的晚霞。那一簇簇的石榴花,像一个个小喇叭似的。花瓣中间的星星点点的淡黄色的花蕊在抖动,好看极了。它那一片片椭圆形的叶子,一朵朵美丽的花儿,都在金色的阳光中点头微笑呢!
石榴树下,赵奶奶倚在树干上,眯着眼睛往远处望着,她希望见到星儿,可是星儿要到晚上才能放学;她希望见到儿子,可是儿子在镇上忙得不可开交,只能在电话里聊几句。赵奶奶就是这么倚在树干上,明知不可能,还坚持着,她觉得一定能等到她要等的人!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远处开来,孟处长边开车边和晓诗妈妈说笑着。晓诗妈妈今天特别兴奋,一向苍白的脸像搽了腮红。一早起来孟处长开车载她到西市场去买菜。西市场是市里最大的农贸市场,吃的东西应有尽有。因为离家远,晓诗妈妈一年也就去那么两三次,平时都是在小区附近的小农贸市场买菜。两人逛完了市场,在小吃摊吃了豆腐脑和油炸糕。刚从滚烫的油锅了捞出来的油炸糕颜色金黄,外焦里嫩,满口浓香。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油炸糕,顾不得什么卫生不卫生,健康不健康了,晓诗妈妈香甜地吃了起来。
奶奶倚在树干上,手搭凉棚向远处望着,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远处开过。这辆黑色轿车怎么和自己在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心里正觉得奇怪,没想到车在她跟前停下了。车里的孟家夫妻坐在车里端详着石榴树下的老人,灰色裤褂,圆脸大眼,手里永远织不完的毛线活儿!
“是赵婶儿!是赵婶儿!”晓诗妈妈眼睛湿润了,她推开车门向赵奶奶奔了过去。
赵奶奶看见车里冲出来一个女人,疯了似的扑向自己,老太太慌了,不知怎么办好!那女人流着眼泪扑向赵奶奶,“赵婶儿,真的是你呀!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宝儿的妈妈呀!”
赵奶奶抖着双手抓住晓诗妈妈的手眯着眼睛端详着,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柳叶般的眉毛,尤其是眸光又亲切又温柔,真的是宝儿妈妈!她将晓诗妈妈搂进怀里,连说阿弥陀佛。晓诗爸爸走过来,笑呵呵地站在赵奶奶面前,“赵婶儿,看看我是谁?”
赵奶奶破涕为笑,说道:“坏小子,有你们忘了赵婶儿,赵婶儿怎么能不记得你们呢!宝儿爸爸呗!”
“赵婶儿,你怎么会在这儿呢?”晓诗妈妈疑惑不解,急急地问道。
“我搬回来快一年了,星儿在花山高中读书,我这不来陪读吗!”赵奶奶用上了当今流行的新名词“陪读”。
“陪读”这个词晓诗的老爸老妈并不陌生,花山市郊区各乡镇村屯的孩子们大都上到市里读高中,为了照顾孩子的起居饮食,确保孩子不为学习之外的事情花费时间,一些家长干脆当起了“陪读一族”,外来人口的大量涌入自然抬高了出租房的租金,学校附近成了黄金宝地,四十多平的小户型旧楼每年租金涨到了八千多。即使这样还有很多陪读的人家在学校附近租不到房子,不得不到离学校稍远点的小区租房子。“赵婶儿,你们住在哪儿?”晓诗爸爸问道。
赵奶奶说:“我们住树南路七号楼四单元三楼。这离花山高中虽说是远了点,上学放学要走二十多分钟,可星儿说回家的感觉好,心里面踏实!”
晓诗妈妈忙问:”星儿也在花山高中读书?高几了?”
“念高二了。”赵奶奶说道。
晓诗妈妈说:“宝儿也读高二,上学放学在这儿路上走着,八成是没认出来,要不我怎么没听她说呢!”
提到宝儿,赵奶奶的眼圈又红了,她急切地问道:“宝儿是不是和星儿一个学校,念高几了?”
“宝儿也读高二了!”晓诗妈妈赶紧告诉赵奶奶。
“好啊,好啊,都长大了,都长大了,两个小娃娃都长大了!”赵奶奶又笑了,“我总是做梦,梦见在这棵石榴树下,看着两个小娃娃玩耍。醒来啊,我就想,宝儿该是个大姑娘了吧,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赵奶奶了!”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您搬走后,宝儿想奶奶不吃不喝病了好久呢!直到现在,书桌上还摆着你们三人的合影呢!”
赵奶奶抹起了眼泪,“我的宝儿啊,奶奶也想你啊!梦里全是你啊!”
孟处长站在旁边,看着赵奶奶和晓诗妈妈说着笑着,一会儿又摸起了眼泪,很是感动,眼前的老人虽然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过去的岁月里总是像亲生母亲一样关心照顾着他们夫妻,妻子产假到期了,女儿没人照顾,附近没有托儿所,是赵奶奶把三个月大的宝儿抱回家照看,五六年的光景,宝儿几乎是在赵奶奶家长大的。想不到赵奶奶在树南路住了都一年,既然缘分让他们相遇,就应该把老人接到家里,尽尽孝心,让老人也享享他们夫妻的福。夫妻二人一左一右将赵奶奶扶上了车,车子缓缓地向树东路驶去。
“唉!这让我上哪找呀!”看到鳞栉次比的楼房,老太太感慨地说,“全变了,一点没有过去的样子了!”
“是啊,当初盖楼的时候,这里的拆迁户觉得离市区远,大部分在市区买的房子,我是觉得在这住习惯了,清净,没搬走。这里绝大部分都是后来的!”赵奶奶说:“怪不得的吗,我打听了好多人,都说不认识,我还以为你们也搬走了呢!”三人说着话进了门。赵奶奶像进了大观园,站在厅里啧啧赞叹,“这个漂亮啊,这得多大啊!是不得花不少钱?”晓诗妈妈搂着赵奶奶的肩膀,笑着说:“一百五十多平。咱们是回迁户,连仓房都给算面积,这么大的房子,才添了一万块。房子没花钱,就装修花了点钱!”
“好,好,住在这房子里可比住宫殿了!”
“赵婶儿,别租什么房子了,搬过来住家里!”晓诗爸爸边掂着勺子边朝厅里喊。
“是呀,婶子,搬过来我们一起住吧,过去您把我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没少拉巴我们,现在,我们日子过好了,得好好孝敬孝敬您了!”晓诗妈妈说的都是真心话。赵奶奶说要跟星儿商量一下再决定。眼看着孩子就要放学了,晓诗妈妈搀着赵奶奶下了楼,老少二人一起去接两个孩子。在石榴树下站了十几分钟,远远看孟晓诗和赵星儿骑着单车过来了,急忙往前迎了上去。赵奶奶见了孟晓诗比见了赵星儿还高兴,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喊道:“宝儿——我的宝儿呀,还记得奶奶吗?”孟晓诗停住脚步,扶着车把定定地望着赵奶奶,片刻,她把车梯子支起来,扑过来抓住赵奶奶的手,喊道:“真的吗?奶奶,真的是您吗?我不是在做梦吧?”晓诗妈妈笑着说:“可不是你赵奶奶吗?我们在这石榴树下遇见了!”孟晓诗忽地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赵奶奶边擦眼泪边弯下身子来扶孟晓诗。孟晓诗站了起来,破涕为笑。“真是太高兴了,奶奶,您不知道我有多想您吗?”
赵奶奶说:“知道,怎么不知道,奶奶也想你们呀,特别是你星儿哥哥,饭不吃觉不睡,得场病差点没交代了!”猛然想起把星儿晾在一边,忙说:“星儿,我的宝贝孙子呀,你还不知道吧,这就是你宝儿妹妹!”赵星儿被眼前的情景弄懵了,他推着单车站在一边,呆呆地望着面前老中青三代女人,迷惑着。他的视线在晓诗妈妈的脸上停留一会,然后移到孟晓诗的脸上。宝儿妹妹真的是孟晓诗,孟晓诗真的就是宝儿妹妹!无数次地想过和宝儿妹妹相逢时的场景,丁丁香香的一个小女孩,穿着灰白色连衣裙,梳着两条长辫子,扑进他的怀里哭着喊哥哥。自己则轻轻拍着女孩的后背,安慰她,哄着她。女孩破涕为笑,嚷着要哥哥带她去买棒棒糖吃。星儿渴望和宝儿妹妹的重逢,望眼欲穿,突然间,梦想成真,宝儿妹妹竟然是朝夕相伴了一年多,大姐姐般关心呵护自己的孟晓诗,赵星儿手足无措,目瞪口呆,傻傻地瞅着她们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