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雨一刻不停地下着,像是诉说着某些不为人知的苦楚和委屈。这些痛无法祛除,也无法忘记,只能任由它在心里肆意生长,直至发酵成毒。
凝露站在窗前,回头看着沉沉入睡的洛夕,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恨意。她眼角的泪水尚未风干,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心里的恨意只觉如同江水一般,滚滚而来……
作为家中的养女,没有血缘的维系,凝露虽说远不是举步维艰,却也自知自己与他人的不同。她自小便分外乖巧,事事对施沁惟命是从。她怕被赶出去,怕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依靠。所以,当施沁要她嫁给洛夕的时候,她虽有迟疑,却也不敢辩驳。
十几岁的小女孩,哪里懂得什么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之类的事情,只知道他是从小一处玩闹,一处长大的同伴。嫁给他,心里也是愿意的。只是,她怎么也料不到,即使结发同枕席,却依旧赢不得他一星半点的怜惜。或许在他心里,始终只有那么一个人吧。
“瑾儿……”洛夕翻了个身,面朝里面又睡了去。
凝露不再看他,外面的雨愈加冷冽,明明是春色正好,她却觉得像是身处冰窟之中。她终于无法自持地蹲了下去,一遍遍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
白天的雨,始终未曾停过。凝露瞧着渐渐被黑夜所吞噬的院子,心里不由得惴惴不安。她转身抽了一把伞出来,便要出去找洛夕。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出门,却看到他醉醺醺地走了过来。
“怎么喝这么多酒?”凝露说着扶了洛夕进屋,安置他坐下,要帮他换衣服。
洛夕忽然一把扼住她的手腕,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他的力道很大,她有些吃不住,挣扎着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不如怜取眼前人……”洛夕大笑起来,力道又大了一分,“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凝露被他这话问得稀里糊涂,心里忽然有些发毛。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却听见他自言自语道:“瑾儿,你当真对我无情了么?”
他怔怔地松了手,站起身去,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凝露只觉得一阵苦涩,却还是忍不住去扶他。我一直以为日子久了,你会慢慢地忘掉,原来是我错了。
她用尽全力去拉他,不料却被他连累,直直地扑倒在他身上。
酒意渐渐弥漫开来,洛夕此时已有些意识不清。他顺势把凝露抱在怀来,嘴里却不住地念着另一个名字。
“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她!”
洛夕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将她搂在怀里。凝露一把推开他,站了起来。他突然又大笑起来,不管不顾地躺在了地上。
两个人对峙了许久,凝露终究是忍不住了。她上前去,把洛夕往床上拖。然而,她毕竟是女子,稍不防备,便被他带着直直地倒在了床上。呼吸夹杂着酒气袭来,凝露有一刻的晃神。
“瑾儿。”洛夕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制住。凝露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新婚之夜,他揭了盖头,便将她一个人丢在床边,在书桌旁坐下。红烛燃尽,洞房花烛夜消耗殆尽。那一夜,她合衣倒在床上,却连眼睛都未曾合过。
而今夜……算是弥补么?
……
夜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透过窗纱,亮光一点点透进来。凝露缓缓地站起来,她开了窗子,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眼睛。
“翠儿。”凝露开了门,轻声唤了一句。那叫翠儿的小丫鬟赶忙跑了来,垂手立在一边,等着凝露吩咐。
“帮我梳妆吧。”
“是。”
凝露又回头看了一眼洛夕,便出了书房,缓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铜镜里面,眼皮微微有些发肿。她嘱咐翠儿,一定要掩饰过去,不能让老夫人看出来。
“夫人,你何不求老夫人帮忙呢?这府里,也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帮得了你。”
凝露苦笑着摇了摇头,声线没有一丝温度,“让她去跟洛夕施压么?你觉得洛夕是可以委曲求全的人?”
“昨晚上……”翠儿欲言又止,不安地看着凝露。
“昨晚上的事瞒过去,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夫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这都是命。”翠儿还来不及反驳,她又说道:“快些替我梳妆,老夫人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翠儿闷声不吭,只是一下一下地帮凝露打理着一头乌黑的长发。
临近中午时,施沁带着琉璃终于进了门。凝露笑盈盈地迎上去,询问着这几个月以来的事情。婆媳两个甚是和睦,凝露挽着施沁便回了房。
打发走了其他人,施沁低声问道:“你们这两个月,怎么样?”
凝露脸上一阵潮红,赶忙低下头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唉,这……”
“娘,”凝露轻唤了一声,勉强自己挤出一丝笑,“这两个月,你过得可好?塞北那边,不比这里,怕是冷得很吧。”
“我没事,身边有琉璃呢。倒是你,你们成亲这么久了,却一直分房睡,可怎么办呀?”
“是凝露福分薄,不然,不然就让他如了愿吧。”
“你胡说什么呢?你是我认定的儿媳妇儿,没有人能取代你。”她轻轻拍了拍凝露的手,柔声安慰道:“别担心,凝露。不管怎么说,你们已经成亲了,给他时间,他会看到你的好的。”
“嗯。娘,你一路舟车劳顿,也累了吧。你先歇会儿,我去看看厨房的午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好,你去吧。”
看着凝露离去的背影,施沁默默叹了口气,这孩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她摇摇头,往里间走去。
“夫人,老爷说中午不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
凝露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一句,便进了厨房。厨娘正在里面忙活着,看见凝露,赶紧面上堆笑唤了一声“夫人”。
“饭菜准备得怎么样了?”
“夫人,按照你的吩咐,做的都是老夫人平日里最爱吃的。”
“好,”她瞧了瞧四周,又问道:“我让你准备的食材都准备好了么?”
“夫人,这边。”
凝露看着案板上放着的豆腐,点了点头。她将豆腐切成小块,葱切碎。又切了些姜丝备用。在苏州待得久了,她倒是也入乡随俗地学会了一些南方菜式,这道汤做起来不怎么费事,却最合施沁口味。
起了火,凝露先将姜丝爆香,加入少量清水,又将放在一边的鸡汤慢慢地加进去。锅里的水沸了,便将肉末和豆腐小心地倒进去。大火又煮了一会儿,凝露便揭开锅盖,撒上了葱花。
“夫人,你这汤做的,可真是色香味俱全啊。”
凝露只是轻笑不语,良久回了一句,“做惯了罢了。”
翠儿在一旁喜滋滋地接话,“在苏州的时候,夫人常常做给老爷喝,老爷可是赞不绝口呢。”
“翠儿,咱们走吧。”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汤盛出来,盖好,凉了就不好喝了。”
“是,夫人。”
凝露出门走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帕子落在厨房了,便要翠儿去取。哪知她竟去了好一会儿,才拿着帕子回来。
“你真是越发懒了,拿个东西也磨磨蹭蹭的。”
“夫人,我……”翠儿咬着唇,嘴边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翠儿以后不敢了。”
“好了,快走吧。”
翠儿在凝露后面低头跟着,却依旧对刚才听到的对话耿耿于怀。
“听说夫人和老爷一直都是分房睡的哎。”
“是嘛,我还以为,老爷和夫人感情很好呢。”
“你们这些小丫头懂什么。依我过来人的经验,老爷心里肯定是另有他人。”
“那咱们夫人这……”
“哎,你们不知道吧。在苏州的时候,府里可是住进过一位小姐。那小姐不仅模样长得好看,而且还会弹琴画画什么的,老爷对她可是很不一样。”
“不会吧,老爷如果真的心有所属,又为什么娶了咱们夫人?”
“听说,夫人是童养媳,从小长在洛家的。娶她,多半是老夫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