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宁一天天成长起来,转眼间已是一年的尾声了。苏家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事事皆求尽善尽美。除却求得来年的好彩头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是苏子宁人生中的第一个新年。
“小姐,这些东西你看看,可有什么差池?”绿萝全权负责操办苏子宁所需的一干物什,一大早便来征求苏瑾的意见。
苏瑾仔细地看着这些小孩子用的东西,眼角眉稍不由得溢出欢喜。她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轻轻地摇了摇,立即便听到轻柔的击打声。她抬眸看了看绿萝,眼神中掩不住的赞赏之色。
“都很好。这些事不必问我的意见了,交给你来做我很放心。”苏瑾眼前忽然一亮,询问道:“这长命锁,倒是看着眼熟。”
“是小姐的。”
绿萝这么一说,苏瑾立即明白过来,她的确曾见薏宁戴过。
“嗯。绿萝,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
苏瑾起身坐到案前,细细地研着墨,开始每日的必修课。她也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晨起之后,总要写上一页字,心里才会安心。临近年关,她抄写了不少的经文,希冀能够护佑家人的平安。
“小姐,该用早饭了。”
“嗯。”最后一笔落下,苏瑾掩上经卷,起身随紫菱出去。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苏瑾似乎觉察出了紫菱的不对劲儿。她看了看身边一直低头不语的姑娘,心下了然。顾莫念前几日回家去了,说是要去祭拜一下亡夫。
“姑姑是不是该回来了?”
“应该吧。”紫菱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
苏瑾看着她,想起从扬州回来以后,她和阿辰几乎成了陌路人。平日里见了面谁也不搭理谁,竟像是从未相识一般。那段时间,她消瘦得厉害,阿辰也是做什么都恍恍惚惚。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有半个月吧,阿辰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硬生生地拉了紫菱出去,也不说缘由。夜里两个人方才回来,苏瑾瞧着紫菱脸上似有泪痕。
“你跟阿辰那天出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苏瑾又一次忍不住问道,虽然紫菱从来不肯透露半分。
紫菱愣了半晌,忽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带我去了老爷和夫人的墓前。”
“去哪里,做什么?”
“我是老爷和夫人带大的,阿辰拉着我去那里……”
“什么?”
“嗯,”紫菱顿了顿,才开口说道:“他说,这辈子非我不娶。”
苏瑾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小姐,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就说你愿意啊。”
紫菱摇了摇头,“不。起初的时候,我总以为他对我无意,因而心中愁苦。但是他向我表明心迹的时候,我却又犹豫了。”
“犹豫什么?”苏瑾不解。
“我自小便是个孤儿,又笨手笨脚,一无所长。我怕他有一天会嫌弃我。阿辰那么聪明,或许他说喜欢我只是心血来潮呢。”她眼中似有点点泪光,盼着苏瑾能够给她一个答案。
苏瑾心头为之一动,她看着眼睛泪眼婆娑的姑娘,眼神变得陌生,竟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样。这么些年,她只知她性子讨喜,终日乐呵呵的,像是从来不会难过。却不晓得,原来她是将所有的自卑和怯弱都深深地掩在心底,从不示人罢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苏瑾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见她不答话,苏瑾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所以最讨厌阿辰说你笨,是么?”
“嗯。其实我特别羡慕绿萝和琉璃,她们跟我一样都是丫鬟,可是却都是伶俐聪明的女子。跟她们相比,我实在是……”
“实在是太好了。”苏瑾忍不住打断她。
紫菱抬头看了看她,眼神中藏不住讶异,分明在说,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我说你实在是太好了。”苏瑾微微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紫菱说道:“你和阿辰自小一起长大,这种情分难道是旁人比得了的么?你呀,总说自己如何如何笨,却从来看不到自己的优点。”
“我的优点?”
“我问你,家里的人对你都如何?”
“都对我很好啊。”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紫菱想了想,底气不足地答道:“他们待人本来就好。”说完这话,她自己都不相信了,因为她曾亲眼看到厨娘和新来的小丫鬟吵得不可开交。而唯独对紫菱,大家却总是笑意相迎的。
“因为你待人好啊。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你对他们真心实意,他们自然也会以相同的方式来对待你。
再说绿萝和琉璃,她们是聪明,可是那又如何呢?你看,真正跟她们来往的,又有多少呢?因为她们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不敢靠近。”
“是么?”紫菱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瑾。
“还有啊,你看你会做香囊,会栽种花草,会制作糕饼,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都是她们不会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勇气,是她们远远及不上的。”
紫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在揣摩着什么,却觉得胳膊被人碰了一下。她猛的抬头,忽然看到阿辰正站在她面前,眼中似有璀璨星光。
“最最重要的是,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她们。”
苏瑾在一旁轻声笑着,转身去了青烟堂。
……
除夕夜,云清和云芸兄妹两个受邀到苏家共度佳节,顾莫念也于除夕前两天赶了回来。因而这个除夕夜,苏家其乐融融,颇有过年的氛围。
新年过后,不过三天,云清便动身去京师了。他走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只留了两封信,一封给云芸,一封给苏瑾。
“哥哥走了,这些日子我可以投奔你么,瑾姐姐?”
苏瑾已经读完了手中的信,想着云芸一个人在家实在是无趣,便笑着点了点头,“嗯。今天就搬过来吧。我叫紫菱收拾一间屋子给你。”
“不用麻烦了,瑾姐姐。我想跟你住在一起。”
“嗯?”苏瑾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床,倒也容得下两个人,“也好。那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就搬过来吧。”
云芸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嘿嘿,我的东西已经带过来了,就在外面。”说完叫了浅音进来。
苏瑾瞧见浅音手中果然拿着一个小包袱,忍不住轻笑出声,睨了一眼云芸道:“你呀。”
“我就知道瑾姐姐会收留我的。”
……
云清一路车马劳顿,终于在元宵节前到了京师。再次踏上故土,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此番前来,他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然而,这座城中跌宕起伏的风云变化,一刻都不曾停歇。尔虞我诈,血雨腥风,究竟谁更胜一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