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芸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阮熙。施沁是和苏瑾他们一起到的京师，这会儿偏要跟着苏瑾回一趟家。
“你爹爹去世以后，我也没有祭拜过他，此番前去，也正好了一了我这个心愿嘛。”
“其实，爹爹他都知道的，沁姨不必太过责怪自己。”
“还是要去一趟的。”
……
苏瑾轻轻地敲了敲门，开门的是苏忠。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苏忠苍老了许多。苏毅走后的这几年，苏忠便孤寂寥落了不少。她又是常常在忙，对他的关心也不到位。想着心里便是一阵愧疚。
还有紫菱，她觉得紫菱跟她一起出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仔细想想，紫菱也确实该出嫁了。
“小姐，这次去塞北怎么样？”被苏忠这么一问，苏瑾才回过神来，“哦，挺好的。忠叔，一会儿有客人要来。”施沁执意要去买些东西过来，苏瑾拗不过她，只好由着她去了。
“谁要来啊？”
“沁姨和嫂嫂。”苏瑾说完，便挽了苏忠的胳膊，她记得小的时候，自己总是喜欢拉着忠叔的胳膊撒娇，一晃这么多年，她长大了，他却已经老了。苏忠似乎也被回忆所牵扯，已经干涩的眼角稍稍有了些湿润的东西。
快到中午的时候，施沁和凝露才赶到苏家。
青烟堂里，苏瑾吩咐紫菱上了茶，她亲手递给了施沁和凝露，自己才回到椅子上坐下。
“我听洛夕说，苏桓有儿子了，”施沁端起茶，小啄了一口，把茶杯放下，“那孩子是不是在你这？”
“是，孩子在这里好久了。”
“哦，那咱们去看看他怎么样？”
“自然是好。”
顾莫念正在屋里哄着孩子，却看见苏瑾领着一个老妇人过来，心里正在纳罕这人是谁，转眼又看见了凝露，心里大致也猜到了。
“这位就是洛老夫人吧，早就听洛夫人提到过您，今天终于有机会一睹真容了。”
施沁看着顾莫念，却觉得似曾相识，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笑着寒暄道：“您客气了，老身姓施，单名一个沁字，不如你就叫我名字吧。”
“你说什么？”顾莫念连连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妇人，她竟然就是施沁，“你当真是施沁？”
施沁这会儿好像也看出了什么，急忙问道：“你是？”
顾莫念却并不答，只是继续问道：“洛，洛，你们老家住在塞北？”
“是啊。这是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二十一年前，有一个孕妇带着一个小女孩……”
凝露的生母多年来杳无音讯，此刻竟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施沁一下子似乎也无法接受，她不大确定地问道：“青桐？”
“是我……”顾莫念只觉激动，她眼泪汪汪地拉着施沁，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苏瑾等人只觉奇怪，看着这一对老姐妹，不明所以。听到“青桐”二字，不由得一惊，顾青桐，难道……
等到这两人平静下来，施沁赶忙拉着凝露上前，颤抖着声音，对顾莫念说：“青桐，这，这是你的女儿，凝露啊。”
顾莫念两行清泪流下来，有些不敢相信，她们曾相谈甚欢，彼此却不知道对方竟是自己的血肉至亲。
“凝露，她真的是凝露？”顾莫念看着施沁，得到施沁的肯定，才颤巍巍地拉住凝露的手。她上下打量着凝露，这些年的思念之情，便再也抑制不住，顺着眼泪喷涌而出。
凝露却只觉得一时难以接受，她叫着“不，不，她不是我娘，她不是”便冲了出去。
顾莫念一下子跌到到地上，嘴里说着：“我当初狠心抛弃了她，如今又如何肯再接受我。罪孽啊，都是我的罪孽啊。”
紫菱上前去扶起顾莫念，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也不敢问什么，只是为她擦去不断流下的眼泪。
施沁定了定神，安慰顾莫念道：“凝露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罢了，给她时间，毕竟血浓于水，她一定会接受你的。”
凝露只觉得很是委屈，一个人蹲在院子里肆意地流着眼泪。这么些年，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的母亲。施沁告诉过她，她的母亲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才将她留在洛家。但是，她始终无法原谅，要有怎样狠的心肠，才能舍得丢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啊？！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受。”
凝露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沁姨都告诉我了。”苏瑾蹲下来，为她披上一件衣服，“当年你娘一个人带着你的胞姐，又怀有身孕。她实在无力养活你们，为了你的姐姐，当然更是为了你不必跟着她受苦，她决定把你留在洛家。这样，至少可以保证你一生衣食无忧。”
凝露这会儿哭得也累了，她沙哑着嗓子回道：“我都知道，可是她为什么不会来找我？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她，只要她来看看我就好。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你想知道当年你娘为什么会落魄到那种境地么？”苏瑾问了这一句，不等凝露答话，便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你娘原本是苏州富商顾老爷的独女，她自小便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原本，顾老爷为她定下来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可是，她却不顾一切地跟你爹爹私奔了。”
凝露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苏瑾，等着她继续讲下去。
“你爹带着她回了京师，可是，你爹的家人却容不下你娘，即使是作为妾室。你爹呢，对你娘也是情深一片，他们二人便干脆离开家去了塞北。这一走便是十年，你娘生下了你的姐姐。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倒也是幸福，可是谁又能料得到，你爹却偏偏这个时候坠崖去世了。家里本就贫寒，很快你娘便支撑不住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力气，又没有什么技能，不知道遭了多少冷眼，靠着帮人洗衣服赚来的微薄收入，养活自己和你的姐姐。有一天，她饿得晕倒了，被洛夕哥哥的姑姑所救。”
苏瑾站起身来，对凝露说道：“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她看着凝露一字一句地问道：“现在，你能够原谅她了么？”
凝露此刻心里的委屈减少了不少，但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自己的母亲。苏瑾也不逼她，只是说：“不如，我来给你讲一讲我的故事吧。”
凝露又抬眼看她，却见她眉眼之中似乎带着隐隐的悲戚。
“我娘亲和爹爹原本是很恩爱的一对，两个人在这小镇上开了一家茶肆，日子倒也过得安稳。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从来没有想过爹娘会有离开的那一天。直到，我八岁那年，我爹告诉我娘亲死了。我当时不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我看着娘亲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我跑到床前抓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没有一丝温度。爹爹告诉我，娘亲再也不会醒过来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苏瑾讲着这些故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似乎全然与自己无关。
“娘亲下葬的那日，我哭着闹着不让他们把娘亲抬走，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明明娘亲还在那里，他们却要把她装进漆黑一片的棺材里。娘亲那么怕黑，她一个人该有多害怕？”
凝露上前拉住苏瑾的手，却又觉得语塞，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苏瑾却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那些日子，我总是在找娘亲。睡着了梦里也全是她的影子，可是醒来却不见了踪影。后来，爹爹告诉我，娘亲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过些日子就会回来。于是，我开始不停地问，娘亲什么时候回来？爹爹说，等瑾儿长大了她就回来了。所以我就拼命地想要长大。”她回过头来，忽然哭出声来，“所以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有娘亲么？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从我八岁那年，她就彻底地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