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省事,躲在厨房吃了一顿清粥咸菜外加俩粗粮小馒头组成的保健早饭后,梅芊芊擦了擦把嘴,不得不再一次感慨老六叔的勤俭持家。
一顿吃食下来,别说肉碎什么的,连个蛋花也找不到,显然危机意识深远的老人家为了节省开销多撑几天,已经按照难民伙食配给安排一家子的饮食了。
“老天保佑,当铺朝奉别压价压得太狠,不然顿顿这样吃下去也真是够呛的。”
向来严格奉行“民以食为先”原则的梅芊芊对旁的享受倒不在意,唯独对饮食一道颇有些执念,实在不能想象日日青菜萝卜的日子会是怎么一幅光景。
就冲着能有口好口味,她也不能让这个家的财政状况出现危机啊。
她以一种近乎怪异的逻辑思索着问题的关键,瞬息间已经将梅家的起落厉害,和自己人生中仅有不多的爱好乐趣紧密结合起来,越发感到重振家业的责任重大。
又从娃娃亲一事中,梅芊芊再次体会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甚至对“自己”家事的了解亦是相当浅薄,实在不利于她日后“潜伏”工作的开展。为了在接下来的生活里,尽量少犯一些不必要的错误,加大力度恶补各种常识是非常必要的。而向成年熟人打听自己家的事,那无疑是容易招来怀疑的不智之举,想来想去,她便把目标锁定了在年幼的弟弟梅小勇身上,向小孩子套话总还是容易一些的。
打定了主意,趁着老六叔不在说话更方便一些,她觉得该抓紧时间和弟弟好好联系联系感情。
“小勇啊,这么早就开始念书了,真是好学勤奋得紧,姐姐来看看你可有什么需要的。”梅芊芊父母缘薄两世为人都没能得到一丝半点的父母疼爱,深引以为憾,而现在总还算有个弟弟,心情又是新奇又宝贝,对他的关心倒是发自真心。
梅芊芊敲门进来的时候,梅小勇正在房中按贴描红练字,听她如此问小嘴巴张了张似有所求,但随后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没。姐姐,一切都好,我没有什么要的。”
常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梅家虽说还不到穷人家的份上,但如今所面对的困境却是连外人都知晓的,打小就额外懂事的小家伙不想在这个艰难时刻再增添姐姐一丝一毫的烦恼,所以生生忍住了没说纸墨即将用完的实情。
然而没有了纸张墨水,就不能再如常习字,为此他又颇是纠结。
若连他这么明显的异样梅芊芊都看不出来,那她就真的白活了这么些年头,尤其瞧见当他边说着这话眼睛不由自空地下意识往桌上墨砚看去的微小反应,不用他再说什么,心下已然明白了个大概。
这小家伙倒真是很不错,这般小的年纪就知道体贴别人,以后应该也能与他成为好好的姐弟。
梅芊芊知道小家伙说的是善意谎言,自然不会戳穿他的小心思,走过去在他粉嫩嫩圆鼓鼓的小脸蛋上随手捏了一把,笑说道。“你啊,小人儿就是不够仔细,都没发现纸墨就要用完了,墨条都磨得看不见影了。幸好姐姐进来瞧了瞧,不然看你明日拿什么磨墨写字,到时可有借口让你偷懒儿了。老六叔刚出去办事,待会他回来了,我再让他给你去买些可好。”
梅小勇一想到家里已经快要揭不开锅,却还要为自己花钱,满心愧疚慌忙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可以另外想些不用钱的法子。“其实------其实也不急着买,我可以先去厨房找些炭条写着也行------不用花钱了。”
“用炭条写字?那怎么成,又不是拿白墙当纸张,哪能写得了。”梅芊芊怎么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也和他们一起承担着对生活的不安,为了安他的心也编了个“善意谎言”,故意提了提胸装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冒充起小富婆来。“放心,家里可没你想得那么穷,什么全部家当只剩下十两银子之类的话,不过是说与梅天良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听的罢了,省得他总惦记着我们家的钱袋子,闹个没完没了不得消停。其实啊,姐姐手头里还有不少银钱,顿顿大鱼大肉不敢说,但保管不会让你缺衣少食。不信等老六叔回来你问问他,看看是不是昨儿个与我一道合计着骗那无赖的。”
自从继父梅公明病倒不能再到私塾学馆教书,梅家的日子就过得不那么宽松了,尤其又亲眼目睹了昨天梅天良在灵堂上那么一出无耻闹剧,在梅小勇幼小的心灵上已经烙上了“穷困”二字,如今听她如此说来半是惊喜又半是怀疑,一双骨碌碌的黑眼睛看着她满是期待之色。“这是真的吗?家里真的还有余钱?”
谎话开了个头就更不好自打嘴巴,梅芊芊这会是要死撑到底了,又在小家伙挺鼻子上轻轻刮了一刮,一本正经道。“当然是真的,姐姐难道还拿这事骗你不成,你且放心,这个家还有我撑着,不会让大伙饿肚子。来来来,给姐姐瞧瞧今天都在习那些字,可有什么长进,若是贪滑躲懒可是要打小屁股的。”她来的目的毕竟不是为了向这小孩儿详解家里财政状况,说着假意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学业之上,不着痕迹转移话题。
老实听话的小孩子就是好糊弄,梅小勇见她言之凿凿的架势信以为真,满心欢喜当下忧心尽去,转眼间便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活跃,炫耀似的赶紧将方才写的描红拿给姐姐过目。
梅芊芊结接过一瞧,看得出小家伙写得相当用心,字字端正笔笔有力,并不因为没有大人管教着就马虎了事。
梅芊芊看着颇是安慰,很是夸奖了他几句,说得小家伙苹果似的脸蛋儿越发白里透红,让人直想咬上一口。
时机正好更无旁人,俩姐弟说说亲近话也很自然,梅芊芊充分发挥出当初在孤儿院时照顾更小孩子的经验,没两下子就将小家伙哄得开开心心贴贴服服,还不露痕迹问到了不少梅家的大小情况。
不过梅小勇年纪虽小,但毕竟是从小与正派梅芊芊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又能会觉察到她的有所不同,说着说着便觉得有些好奇,停下来很是认真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才说道。“姐姐这几天,好似和往日有些不同了呢。”
梅芊芊忽然闻他此言,当即心跳也快了几拍,以为竟是被这小孩儿看破了端倪,但仍是形容不显并故作讶异,就好似对方只是在和她开玩笑一般,浅笑反问道。“哦,我不还是我嘛,怎么就不同了,却是哪儿不同了?”
小勇皱着小眉头撇了撇嘴,仿佛不知该如何组织具体语言一般,想了片刻,这才想到重点,道。“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姐姐比起以前更能拿主意了。就像昨天那个无赖跑到爹爹的灵堂上胡闹撒泼,姐姐不但被他欺负得直哭,反而还使计把他赶走了,这要换了是从前,我想姐姐是断断不会这样的。”他从尚未懂事就被娘亲带进梅家,后来又失去了母亲,一直都是姐姐照应着,对长姐如母的梅芊芊十分依赖亲近,也因此对她的“变化”感知亦就额外敏锐。
梅芊芊也曾从旁人话语中,估摸出那个正版梅家小姐生性温婉柔弱,所以一直经强自压抑本性力图低调一点,没想昨天被那么一出闹剧相激还是露了马脚,幸好他这小孩子总不会往坏处想,她要事后打补丁也不是难事。
为了取信于他梅芊芊立刻七情上脸,摸着他仰着的小脑袋瓜,声情并茂深有感慨道。“能做淑女谁想当烈女啊,这不都是被生活逼得没了办法。爹去世了,你又还不能当家,我就算再不济,眼瞧着无赖闹上门来,也只能硬着头皮撑起这个家了。弟弟啊,姐姐如今没什么别的指望,就盼着你早点长大出息,能把这个家担下来,那我也就可以轻松许多了。”
她三言两语避重就轻地将“变了性子”的因由一笔带过,话锋一转又算是向他诉了苦,正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算小家伙心里有那么些一丝半点的疑惑,在这一刻也得烟消云散了。
梅小勇听见姐姐果然背负着重担,更对自己满怀期望,小男子汉气概瞬间飙升,当即用力挺了挺胸膛,严肃得仿如再宣誓一般。“姐姐放心,从今天起我一定好好吃饭好好念书,尽快长大成人担下家计,再不让姐姐辛苦,让姐姐好好享福。”
看着这个明明长得如同出炉包子一样可爱的小家伙,硬是奶声奶气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小大人模样,简直就像只向主人使劲摇尾表忠心的小哈士奇,那种强烈而又奇特的违和感重重戳中她的萌点,险些没让她破功直接出手捏小脸。
“那敢情好,姐姐可记住你这话了,就等着享福过好日子。”
人常说“家里一老如有一宝”,而她如今却要补上一句,“家有一小更添一好”,有这么一老一小,她往后的日子也不孤单了。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梅芊芊估计着老六叔应该要从当铺回来了,为免自己之前的“善意谎言”被戳穿,她还得提前给他打个招呼,于是叮嘱梅小勇在房间继续好生学习,便赶去大门前截堵老六叔。
果不其然,她刚到大门就看到老六叔正在不远处往家里回来,而之前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也没见带着,就知道事情办得还算顺利。
老六叔进得门来,梅芊芊先行叮嘱了不要典当之事透露给小勇,这才和他躲在厨房说事。
“小姐,这些就是当来的银子。”老六叔知道她等得焦急,也不多废话,赶紧把贴身收着的典当银子和当票取出来,一并交到她手上。
那小盒子金银首饰,统共当了五两三钱银子,少是少了点,但省着花一家子也还能撑个小半年。
直到这时候,把救命银子紧紧抓在手里,梅芊芊心里这才有了些许底气。
这几个月的饭钱总算有了着落,接下来就该好好想想有什么挣钱法子。
只是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她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深切体会此中意味,若早知道自己有一天也能摊上一趟穿越之旅,那她怎么说也要早早做好准备。最起码,当初穿越文就不该光看仙侠异世类,也该看看种田文什么的,兴许就该知道如何发家致富了。
只可惜,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现在的她也只能自个瞎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