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应该明白,她连何昇这个当朝状元都不屑一顾,又怎能会是那愿意进将军府为妾的人,苏幕遮的这一厢情愿的念头,着实是对这个傲气姑娘的侮辱。
出乎苏幕遮意外的是,他这点心思吴琼居然都是看在眼里的。
一路上苏幕遮一直沉默,其实不是他看不起吴琼的出身,只不过真的要娶了一位市井之间相当有名的寡妇为妻,他自己到没有什么,若是自己爹娘因了自己而被他人撮脊梁骨,就是他的不对了。
可是真的让他放弃吴琼,用他的话说,这抱都抱了亲都亲了,总不好不负这个责任吧。他虽不算什么正人君子,可也不能做这种小人。
所以思来想去,最后一拍手掌,老板娘是要娶的,这爹娘感受也是要顾及的,至于如何两全,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理顺了思绪的苏小将军相当开心,他忽然感觉头顶有目光萦绕,抬头就看到吴琼板着一张脸,眼里飞出来的全是刀子。
他不明所以,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其实吴琼是正在想事情的时候被苏幕遮那一巴掌给吓到了,这会儿他问,忽然不想和他说话,便敛了目光,静待马车行到留仙阁。
坐在后面马车上的蔷薇首先走了出来,她等吴琼探出头后,小碎步子跑过去轻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这眼皮子跳得厉害。”
先下车的苏幕遮伸出一只手要接吴琼下来,吴琼瞧也没瞧就自个儿蹦下来了,苏幕遮讪讪地收回手,去后面马车帮得江搬那四坛子酒去了。
吴琼把蔷薇的手握在手里,感觉到一片冰凉,她笑笑安慰蔷薇说:“你昨个没睡好,今天眼皮子跳也难怪,别紧张,要对自己酿出来的酒有信心不是?”
话虽如此,蔷薇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动动嘴皮子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出来什么转身去了后面帮忙。
吴琼拿出来请帖,递到留仙阁门口的小厮手中,那小厮打眼一看,又向后瞅了瞅那几坛子酒,道:“参赛的酒先领编号,然后放到大堂左侧的桌子上即可。”
他们这一行人进去后,才发现大堂里面已经相当热闹,左侧桌子上的酒坛子大约有三四十坛,由此可见今年参赛的酒家已经不下十家。
蔷薇还是不放心,她领了编号之后往酒坛子上面贴的时候非常小心翼翼,唯恐一阵风吹来将这个红条子给吹掉似地。
吴琼打趣她说:“你就放心吧,这大庭广众之下的,谁也不会对咱家的酒动了手脚,你若是不放心,大可守在那边看着。”
这话一出,吴琼本是打趣,没想到蔷薇立刻应了:“好的,那我便在那边守着吧。”
有个人看着吴琼也放心,她点点头算是同意。然后他们这一行人便坐到了楼上给所有参赛的酒家安排好的房间去等待了。
这留仙阁的布局乍一看更像是司舞坊,中间一个大台子,四面环楼,更有只有凳子没有桌子的看台子摆放。吴琼他们来到二楼之后,打开窗子这么往下一望,一楼的庆幸一览无余。
果然是京城第一的酒楼。
吴琼啧啧赞叹,最后还是免不了嘲讽一句:“他这究竟卖的是酒,还是卖的是人?”
这话未免就难听了点,苏幕遮皱皱眉,最后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少惹这个姑奶奶为妙。
吴琼随手拈了桌子上的花生米来吃,转头见那几个人还站着连忙招呼让他们坐下。
得江坐在了靠窗口的位置,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家的酒来看,生怕稍稍移开就出了什么差错。
也难怪他们小心,这留仙阁一直和自家十里香不对付,连吴琼自己也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巳时很快就到了,几位被请来的品酒名家也都一一入座,他们之间有江湖侠客,有文人志士,有高官贵人,皆是爱酒之人。
然后金老板上台说了几句话,他并非文人,甚至可以说这个人连字都识不了几个的,可是他现在拽着一口的文腔说着之乎者也的东西,明明很正经的文章,结果因为不通句读却贻笑大方了,吴琼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紧张的心情终于松了一松,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紧握着苏幕遮的手。
她连忙放开,苏幕遮手上留下了淡淡的青色指痕。吴琼尴尬的笑笑,想说声抱歉的时候,下面一声锣响,品酒大会正式开始了。
几个身着舞衣的女子翩然而至,她们水袖纷纷、腰若柳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王公贵族置办的酒席,吴琼皱着眉,发现那些水袖飞散的时候正好遮挡住了置放参赛佳酿的桌子,虽然只是一瞬,但是心头涌上来的不安还是让她心烦,随即吩咐:“得江,你去下面找蔷薇,都去那边守着。”
得江得了令后就下了楼。
“怎么了?”苏幕遮拍拍吴琼的手,“你放心吧,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真的?”
苏幕遮含笑:“真的。”
大概是他的话含有镇定人心地作用,又或许是他的目光特别坚定,吴琼居然平静了很多,她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关注楼下的发展。
之后姑娘们托着一个个酒杯走上了台子,每人面前一杯酒,这次是酱香型酒的评比,为了公平,酒的编号都是随机而写,只有下面管理那些参赛佳酿的人才知晓具体情况,而台上的人只需要评比出哪种酒的口感比较好。
一杯酒喝完,所有的人在自己面前的小纸牌子上面写上评定的分数,最高分为十分,之后加总,得出最后的分数。
姑娘们随即将酒杯收起,上白水,各位漱口之后再进行下一轮的评分。
苏幕遮问:“我们的酒是几号?”
吴琼说:“酱香型的是六号,浓香型的是二号,清香型的是一号,米香型的是十一号。”她佯装淡定,可是这种场合谁淡定谁才有鬼。
满室的酒香,苏幕遮闻着这醇厚的味道忽然感叹,可惜上一次品酒大会他没来,下次若还有这种请他做评比人的机会,他定然不会再推辞,毕竟免费品尝佳酿的机会也不是那么多的。
苏幕遮乍了乍舌,无限后悔中。
很快,自己的酒就被端了上来,吴琼忽然握住拳,全神灌注地盯着各位上酒姑娘的每一个小动作,盯着评比人品酒以及下咽的细微之处猛瞧,最后仔细分辨了一遍又一遍各位的神色,直到得出自家酒的分数,她才舒了一口气。
前五种酒的分数,皆不如自家酒高。
直到酱香型酒比赛结束,自家的酒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事情,吴琼这才算是稍稍放了放心。
苏幕遮看准机会立即讨赏:“你瞧,我就说不会发生什么的吧。”
吴琼笑道:“借你吉言。”
接下来的评比吴琼便稍稍放松了下,不到自家酒的时候,她显得无聊便会吃一点桌子上放的糕点,吃着吃着就吃出奇怪来了。
“明明是酒楼,为什么他家的糕点做得这么好吃?”甜而不腻,奶香浓郁,入口即化,真真美味。吴琼捏了一块往苏幕遮面前凑了凑,“你尝尝。”
苏幕遮正在全神灌注地盯着楼下看,这会儿听到吴琼唤他,转头就瞅见自己嘴边的那块糕点,他看了吴琼一眼,忽然勾起唇角就着吴琼的手咬住了那块玉米松。
她的手指触到了苏幕遮烫热的唇,吴琼脸一黑,收回手后连忙掏出来手帕擦了又擦,好像碰到了什么不干净东西似地。
苏幕遮占了便宜心情颇好,把吴琼的那些小动作都当成女人的小脾气,所以很大度的理解了,转头继续看比赛。
比赛一直非常顺利,浓香型的酒得了第四,清香型的酒得了第三,虽然都算不得非常好的成绩,吴琼已经相当满意,接下来的米香型的酒只要能顺利拿个前五,他们就可以凯旋了。
十里香毕竟只是刚刚建了三四年的酒楼,能让醉仙阁这矗立了几十年的老酒楼忌惮,可见这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
吴琼趴在窗台,食指不自觉得轻叩着窗棂,她眼睛随着底下舞姬的身影转动,时不时还品评一番,苏幕遮见此敲敲她的脑袋说:“你认真一点,别在最后出了岔子。”
比赛已经进行到最后,一切顺利的进展让吴琼不自觉的懈怠,同样懈怠的还有蔷薇和得江,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最后这场比赛真的就出了岔子。
当侍女们将第十一种酒端上台子后,那些评比人慢条斯理的尝过了酒,吴琼正等着他们给出分数,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大叫了一声:“哎呀!”
吴琼一惊,她站起来盯着下面目不转睛。
这人撩开了衣袖,胳膊上居然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其他人一惊,这时候又从另一个方向传出了惊呼:“我身上也有,这酒有问题!”
众人一听立刻炸开了锅,纷纷嚷着说这酒有问题,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这酒是十里香的三花酒(一)!”
众人大怒,纷纷指责。吴琼听此立刻乱了手脚,她下意识地往楼下跑去,苏幕遮连忙跟上。
注解(一):三花酒是中国米香型白酒的代表,被誉为酒中之王。三花酒无色透明,蜜香清雅,入口柔绵,落口爽洌,回甜,饮后留香。桂林三花酒颇有历史,古时,被称作“瑞露”,宋代来桂林做官的范成大饮后称赞“乃尽酒之妙”,可见对它评价很高。据说,三花酒酿成后,一般要装入陶瓷缸内,存放在石山岩洞中,过一两年,让它变成陈酿,使酒质更加醇和、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