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没有理何昇的打算,手上的动作看着慢条斯理,可是这一眨眼的时间,伤药已经去了大半。
何昇忍不住提醒:“你们男女有别,苏小幕,还是让我来吧。”他走近就要接过苏幕遮手里的药瓶。
苏幕遮哪能让他抢了去,一边上药一边扬起了音调问:“你可是女子?”
“自然不是!”这是事实,所以何昇回答的底气十足。
苏幕遮点点头:“那么为什么我给琼儿上药是男女有别不可为,而你就可以?你不是男人吗?”
“我是她,是她——”
“前夫。”苏幕遮斩钉截铁地道,“名义上的。”
何昇窘的一张脸通红,这话真的是戳到他伤口上了,可是为了自己和吴琼的将来,何昇垂死挣扎:“那么,你这样做难道不会毁了吴琼的声誉吗!”
苏幕遮展颜一笑:“没关系,我会娶她的。”
“……”
状元泪目,难道我就不会娶她么?
之后大夫就来了,状元被苏幕遮支出去处理三花酒案子的事情,而苏幕遮就倚在牢房的门上,双手环胸看着大夫给吴琼把脉。
此时的吴琼的衣服已经被撕烂了,身上盖的是苏幕遮的外衫。苏幕遮原本就穿的少,吴琼的眼睛稍稍斜过去,就看到只着白色里衣的苏幕遮站在阴湿的牢房中,深情明灭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夫开好了药方便出去给吴琼抓药,牢房里又只剩下苏幕遮和吴琼两人。
刚刚的风浪算是稍稍平息,若是不出意外吴琼很快就能被救出牢房,当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那些被忽视的东西就立即浮出水面了。
苏幕遮不知道该唤她阿宋还是琼儿,此时面对着,忽然无话可说。
吴琼挨了打后身体颇为困乏,碍着苏幕遮还在便硬撑着不睡,可是等了良久也不见他开口,吴琼只能委婉开口:“你冷么,冷的话就赶紧回去穿件衣服吧。”
牢里本就阴湿,更何况是冬天的牢房。
可苏幕遮仿若未觉,他抬了抬头,深邃的目光在吴琼身上停留了良久,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这突如其来的求婚成功将吴琼的困意驱散了,她蓦地睁大了眼睛,略带棕色的眸子迸出诧异的光芒,显然是被惊到了,至于是惊惧还是惊恐,吴琼说不准,但总归不是惊喜的:“你要报复我吗?娶了我,再休了我?”
苏幕遮泄气似地笑了:“我哪能如此小心眼,和你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
“可你当初的表现就是相当小心眼的。”吴琼细数苏幕遮说的那些话,最后总结出来一句,“并且不是一般的斤斤计较。”
“我那不过是逞口舌之利,你难道还真信了吗?”没等吴琼接话,苏幕遮连忙说,“打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再说下去你又要转移话题了。”
目的被道破,吴琼脸红了红,只不过牢里光线不是很好,一般人看不出来。吴琼闷闷开口:“你是个将军,我如今哪里配得上你。”说这话的时候吴琼略有不安的别开了目光,喃喃重复了遍,“我配不上。”
苏幕遮稍微低了下头,昏黄的光打在他脸上形成俊逸的剪影,他叹气:“我明白了。”
阿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从她偷了婚书擅自退婚的行为就看得出来,若是她想要做,愿意做,天大地大的事情都是不看在眼里的,更何况是嫁人一事,她说配不上,这里面的意思大抵就是看不上。
还好,看不上他的还是那个阿宋,这京城没有第二个人敢这样打击苏小将军的自信心。
苏幕遮说:“那么你好好休息,我会尽快把你救出去的。”说完苏幕遮转身欲走。
“等等。”吴琼听出了他口中的寥落,于是下意识叫住了他,待他回过头来看她,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叫出了声,便只能随意寻了个问题来问,“刚刚,你是和状元一起过来救我的吗?”
“不是。”
“哎——”
苏幕遮再次转身:“还有什么事?”
“没,没有了。”
吴琼看着他的身影没入牢房的拐角不见,心里仿若空了一块,萦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否认,在晕倒前的一瞬,她分明闻到了他衣服上的槐花香,这是她亲自在香料店里挑选的,清甜的味道。
拐出牢房的苏幕遮忽然停住脚步,他回头看了看,除了黑沉沉的墙壁,已经看不到吴琼这个不怎么善解人意的姑娘。
当面被拒绝的苏幕遮终是没有为追求姑娘而抛弃脸皮的勇气,在吴琼表明心意后,他居然鬼斧神差地不想让吴琼知道自己是如何为她担心焦急。
时光回溯,当初的阿宋也是这样好不留情面的拒绝了这门婚事,即便是因此丧命,沦落到如今,这个姑娘还是不愿意嫁给自己。忽然涌入脑子的认知让苏小将军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溃不成军。
有了状元的关系,三花酒的案子也迅速结案,原本存放在官府当做证据的参赛酒被证明无毒,至于那些喝了酒的大人物为什么会起一身的小红疙瘩,都归结于酒喝多喝杂而导致的过敏反应。
吴琼无罪释放。
出狱这日,来接她的只有苏幕遮一人,这是自那日分别后第一次相见,虽然苏幕遮也准备了各种可以让吴琼在牢里舒服点的被褥,不过都是让每日来送饭的江郎中捎带进去的,也因此,吴琼对江郎中的印象大有改观。
因为三花酒案子,十里香关门了很久,所以吴琼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大门紧闭的酒楼,在门口停住了脚,挂在楼上的“酒”字在微风中轻轻晃着,吴琼眯了眯眼,抬手遮挡住刺目的阳光,苏幕遮在一边说了声:“进去吧。”
她放下手,推开了十里香的大门。
大堂里没有一个人,似乎很久没人来过的样子,不过桌椅板凳都相当干净,一尘不染,吴琼往四周看了看,再次站在这里,她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就在她晃神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楼上传出,吴琼抬头,看到一个个身着白低水蓝色花纹就仿若精致的青花瓷的姑娘出现在眼前。
竹叶青穿的是宽松短打式的,蔷薇穿的是收腰百褶式的,碧香穿的是窄袖叠领式的,流香穿的是束胸广裙,同样的花纹不同的款式,四个姑娘在面前笑意盈盈,仿若一副美丽的仕女图。
吴琼虽然心里别扭,可是面对着她们带着歉意和讨好的目光,还是扯出了一丝不怎么别扭的微笑,她夸赞了句:“真漂亮。”
“是小姐您画得好。”流香这样说。
其他人立即应和:“对,老板娘您画得好。”
吴琼敛了笑问:“其他人呢?”
“他们在院子里呢,老板娘,走走,咱去看看。”
四个姑娘将吴琼往院子方向引去,吴琼半推半就着走,时不时侧脸露出无奈的表情,推开通往后院的门,院子里的物件都被一块布给蒙上了,吴琼不明所以,就在这时,这块红色的纱布缓缓升起。
纱布上缝着数不清的线,线上绑着一朵朵布做的花朵,万紫千红,仿若春天提前到来,当这块纱布升了约两丈高,地上忽然穿起了小火苗,数不清的红蜡烛摆成了四个字——欢迎回家。
得江齐云忽然出现在一旁,他们和蔷薇她们齐齐跪到了吴琼面前说:“老板娘,对不起,你罚我们吧……”
吴琼忍住了将要落下的泪珠,她佯装无情地道:“不可能。”
得江他们立刻磕头请罪,一个个的泪水鼻涕横流,看起来比吴琼的样子还要凄惨,好像若是吴琼不原谅他们,他们就没脸在这世上活下去的架势,吴琼本是打算装上一装,可是见这架势忽然觉得这真不是一个好主意,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最后终于忍不住吼出来:“谁再出声立即赶出十里香!”
于是世界终于安静了。
吴琼满意地点点头,也不理这些仍然跪在地上的几个人,随手摆了摆吩咐:“都快去把这些给我收拾了,天干气燥的,不知道不能点火吗?瞧瞧,瞧瞧,这么多花得用了多少布,这得花多少钱啊,我给你们说,这些钱我是一分也不会出的,全都在你们月钱里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收拾!”
脾气很暴躁的老板娘又回来了,众人欣慰的同时也倍感头疼,唉,水深火热的日子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