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一听,乐了。
他心想吴琼这姑娘既然还会生自己的气,一方面说明没有气到极点,也侧面反映出了这姑娘对自己的在意。可见苏将军的脑子一遇到吴姑娘那就根本不在一个正常线路上了。
吴琼乍见到苏幕遮笑起来,那气就不打一处来,浑身气的都要颤抖了,指着他的鼻子就要开骂,那边苏幕遮连忙握住了吴琼的手指,一边陪着笑说:“我这不是知道江湖不会伤害你么,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你觉得我现在是好好的?”
“这个……”
“苏幕遮,我很累了,真的,现在不想看到你,你赶紧走吧。”吴琼背过身去,白日里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她的心不是铁打的,亲眼看着自己被抛弃也不是那么几句简单的笑闹就能想得开的。
气氛忽然就冷凝了下来,苏幕遮的嘴唇张了张,来的时候想好了那么多的话,到现在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沉默了好久,他才说:“展嫣然与我有恩,琼儿,我欠她良多,并非是一命两命便能还得清的。”
“我确实不能保证江湖不会杀了你,但当时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只要我落下屋檐,无论是选择救你还是不救,都难逃一死,所以,我也只能赌一赌江湖对你的情分了。若是他没有要你的性命,那是老天厚待我,若是他要了你的命,那我,那我也定然会陪着你一起走奈何桥。”
“琼儿,我不会自私的要求你谅解我,可这些话若是不说清楚,我唯恐你我便从此陌路,我不想失去你的,从来都不想。”
苏幕遮的这些话听起来像是情话,可这其中的辛酸却让吴琼险些落了眼泪,她本是个生活安逸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小姑娘,经历了这一番波折后若还会像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老板娘一般也是不可能的了,她想了想后只问了他一个问题:“若是日后再有此选择,你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展嫣然吗?”
苏幕遮的沉默让吴琼彻底寒了心,她说:“我从小就怕死,你知不知道?”
苏幕遮没有说话。
“我不仅仅怕死,我还怕很多东西,我怕别人不要我,我怕被抛弃,我怕我心里的那个人心里没有我,我付出了那么多却没有一个好的结果。”吴琼的声音微颤,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烁着。
背心忽然传来的温暖让吴琼几乎落下来泪来,闻着周身的熟悉味道,恍惚中又回到了当初十里香的小后院子里,苏幕遮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苏幕遮的声音浅浅,带着点暗哑,“我没有想到这么多,琼儿,不会再有下次了。”
吴琼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苏幕遮的话,就在她歪着头埋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愿意去想的时候,苏幕遮的胸腔微震,他的声音带着闷闷的响动传来:“其实,我真的以为江湖不会伤害你。”
吴琼抬起头来,稍稍转动看着苏幕遮,甚是奇怪的问:“你为什么会以为他不会伤害我?”
她心想自己和那个江湖小人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关系,况且这样子的男人也不像是个儿女情长的人,就算是当初的老板娘为他做了很多傻事,他也未必就知道感恩的。就在这时,苏幕遮说了句:“他可不就是没有伤害你么。”
他的目光闪烁不定,吴琼瞅着他的神情,蓦地明白了什么,心底顿时涌上一层怒火,烧得她恨不得立即掐死这个男人:“你以为我和他一伙的?”她难以置信得推开了苏幕遮,倒退着直到能够完完全全得看清他的表情,“你凭什么会这样认为?”她歪着头,想了想后问,“你是不是一直在怀疑我和江湖的关系?”
苏幕遮沉默着,他知道这个时候的沉默就像利刃,能戳的吴琼遍体鳞伤,可他不想骗她,就像当初提起展颜然的时候,他宁可隐瞒也不愿意欺骗。这是苏幕遮的处事原则。
吴琼觉得胸腔里气闷的都快炸开了,她忍着濒临爆发的脾气,解释着当初自己为什么会想要了他的性命,解释着当初为什么会承认是自己下的毒。苏幕遮听完后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可他的笑容还没有展现出来,下一刻就意识到事情已经到了不可缓解的地步。
吴琼的目光落在地面上,轻飘飘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入狱问你的那个问题?”没等他回答,吴琼接着道,“我问你信不信我,其实鬼神之说原本就玄之又玄,你若是不信也无可厚非,我不怪你。”
吴琼已经没了继续交谈的心情,她也不管苏幕遮是不是还杵在房间,径直走到里面床上躺了下去,一拉被子便将自己蒙在了里面,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出去的时候记得关好门。”
苏幕遮将展颜然藏在了他在卢国的一处据点里,因为展颜然中了软筋散浑身没有力气,苏幕遮便找了个丫鬟在一旁伺候,他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丫鬟端着一盆血水出来,惊吓之余连忙扯住丫鬟问:“这是怎么了?”
丫鬟道:“姑娘小产了。”说着端着盆子便走,两步又停下,转过头来嘱咐自家主子,“女人小产的房间晦气,公子还是莫要进去了。”
苏幕遮一时愣住,显然是被小产这个词给惊住了。他扯住随后从房间里面出来的大夫问:“她,她是什么时候……”
大夫是半夜从一旁的医馆里截来的,原本心里就窝着火的大夫见了这家的男主人火气立刻就上来了,眼睛一瞪,胡子一翘:“你自己的夫人,什么时候怀上的孩子都不知道吗?三更半夜的不进家门,出了这么大的事可不就是活该!活该!”
苏幕遮脸一白,不是自己孩子的话硬是没有憋出口,只能生生受了大夫这一场骂,等他气顺了,才从他那里问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原来展颜然怀孕已有四个月。
大夫离开后,苏幕遮便推开了房门进了去。透过层层幔帐,可以看到一个看起来相当虚弱的女子深深陷在了被褥中。
展颜然并没有睡着,她听到门外的声音后便知道是苏幕遮回来了,所以她说:“我不想见你。”
京城中所有姑娘的春闺梦里人苏将军,居然也有被人人厌恶到脸面都不想见得时候,苏幕遮仰内牛满面。
然后展姑娘又说话了:“苏幕遮,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妙,你如今杀了我还好,若是不杀我,以后你若是落在我的手心里,我定然不会放过你!”她因为身体虚弱,原本应该铿锵气势的话说出来有气无力,可其中的绝望与伤心却苏幕遮为之一颤。
苏幕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孩子,是谭律的?”
“齐闵是怎么利用我这个叛国罪名的?是不是,是不是满门抄斩?”
“我看你似乎颇害怕谭律的样子,是不是这个畜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只要我死了,展家或许还能逃过一劫,可是你救了我,救我时又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分明是想致我展家于死地,你以为我展家完了你天朝就能过上安稳日子吗?呵,老天爷有眼呐,让你天朝受了水灾受蝗灾,据说,陷在还闹起了瘟疫?”
他们各说各话,似乎谁都不打算接上谁的话题,直到最后苏幕遮说了句:“我只是欠你的情分,你若是愿意好好活下去,还有给你展家报仇的机会,若是就这么死了,想你也没什么脸面去地下见你展家一百多条冤魂。所以展颜然,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我知道你恨我,那就赶紧养好身体,来找我报仇。”顿了顿,又说,“或者我可以送你回家,如果谭律愿意帮你,想你展家气数也很快就能恢复。”
再次提到谭律,展颜然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个嘲讽的笑容:“他不会帮我的,他厌恶我。”
展颜然说:“这个男人,他是魔鬼,谁沾上他,谁就会下地狱的。”
某些大院子里的肮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暗探探听清楚的,就像谭律,这个在人前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男人,在展颜然的嘴里就成了禽兽。
她捂着自己刚刚小产过的小腹,眼角一挑轻轻一笑:“你知不知道,其实这里面原来住着的那个,我都不知道是谁的种。”
苏幕遮豁然抬头。
展颜然轻笑出了声:“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也觉得呢,这个男人为了要个孩子,不惜让自己的妻子怀上别的男的的种!”展颜然笑得张狂,“自作虐不可活,老天爷都看着呢,他这辈子就注定了绝种,不管他看上了多少个姑娘,都注定怀不上他的孩子!”
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厅堂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打断,苏幕遮的衣服刮到了桌子,上面的茶盏全都落到了地上,伴随着这些清脆的声响的是苏幕遮慌慌张张不成调的语言:“琼儿,琼儿还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