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救赎(上)
赶回宿舍后知道，秦薇因为急性肠胃炎被送到医院。眼看着晚上决赛时间的临近，邱亦心一咬牙，指了指苏默涵。“默默，你顶上。”
“我？”苏默涵还沉浸在震惊中，一时没有消化她的意思。
“当然是你。”邱亦心不由分说的回答，“只有你跟小薇身材最接近，而且你也是它的创造者之一，你一定也能表现出我想表达的意思。”
“可是……”苏默涵想争辩，却忽然弱了气势。这才是本身的剧本，这场比赛本该是她去参加。是她知道徐越会因此而跟秦薇爆发第一次争吵，才决定让小薇给徐越一个意外的惊喜。结果，上天仍然要按照原本的剧本走下去吗？
难道，无论她如何努力终究都斗不过天数？
忽然间，前所未有的疲惫。
“亦心，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邱亦心怔了怔。“怎么了？默默，不是连你也病了吧？”
苏默涵淡淡一笑。“你先去准备下其他的东西，我只是有点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你也希望我是以最佳的状态去比赛对不对？”
“好。”邱亦心迟疑的点头，临出门时加了一句，“小薇说，她会等你的好消息，不要叫她失望。”
随着那声很轻的关门声，她仿佛卸下了所有气力。抚着床沿慢慢坐下，使力的吸气让空白纷乱的大脑渐渐平静。指甲渐渐发白，心志渐渐清明。她不能被一次意外击倒。生命本就充满各种各样的意外，自她来到这里，这个世界就不再是她所熟悉的过去，而有了独立的方向和命运。她不是一个再生人，她和他们所有人一样，面对的是陌生的时空陌生的走向。
不管多难，她都能走下去，默默的给自己鼓劲。手机传来一条信息，是季斯磊的消息。“默默，振作精神，我等你的好消息。”
她眼前有朦胧的雾气，她有他在身旁鼓励支持，比起三年前她已幸运太多。拭去眼角的泪滴，她走到阳台上，夕阳的余晖尽染天空，释放着一天里最后的美丽。没有人比她更明白，生命的美好。为了留住这份独一无二的美好，她可以倾尽全部。
洁面、爽肤、用精华素，抹上粉底、遮瑕膏、定妆粉、闪粉、眼影、眼线、睫毛膏、唇彩……一系列按部就班的动作被专心致志的邱亦心完成的一丝不苟。
外表天真烂漫的邱亦心其实对自己要求十分严谨。她自小家学渊源，书画天分犹为高。无论从家世、才艺还是容貌上看，她都有让人称羡的地方。但是苏默涵却一直明白，亦心一直很渴望一份真实的属于她自己的人生。所以她一直很努力的对待每一场她参加的比赛，去赢取每一份可以赢取的奖项，为的都只是为自己留下真实的印记。
换上她们共同设计的汉服。白色丝缎长裙、绿色织锦缎半臂、绿纱披帛。最惹人注目的是织锦缎上邱亦心采用隔离胶线手绘的五彩斑斓的蝴蝶，意喻着梁祝的化蝶。
邱亦心将她如水的秀发垂在两边，用同样的绿色发线松松的绑着，不胜羸弱的风流态度。邱亦心也不住的赞叹：“默默，你的古装扮相真漂亮，连我都看呆了。”
她乐呵呵的取出手提包，翻遍整个包包却不见她想要的东西。“怎么回事？我准备的簪子呢？怎么不见了？”她急的把包包整个翻了个，零碎的东西倒了一桌，却不见她准备的翠玉簪子。
“亦心，别急。慢慢想，可能落在哪儿。”苏默涵拍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
邱亦心长舒了口气，忽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我去我哥那献宝，簪子大概落在他那了。我给他电话让他送过来。”她急忙拨电话，却久久的无人接听。
“算了，我自己过去找他。”邱亦心看了下手机，时间尚充裕，急匆匆的出门，苏默涵微微的笑笑，走到窗边。暮色笼罩，礼堂里透出的灯光覆盖暮色的清冷。倚窗而立，任点点晕黄的光芒流泻心底。
身体微微的放松，长舒口气，灯泡却“扑”的一下就灭了。她眨了眨眼，慢慢适应黑暗。远处的灯光粲然灼灼，散发着教人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似期待、似迎接、似无穷无尽的等待。辗转时空是否终究能够等到属于她的温暖的灯光永远为她守侯？
忽听得有礼的敲门声，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亦心，是我。”
借着窗边的些微灯光，她慢慢挪步到玄关处，轻声问：“是谁？”远远的，她有些听不清对方的声音。
门外的人似是一愣怔。“我是邱昱辰。”
苏默涵“哦”了一声，打开门，背着光她看不清邱昱辰的面容，而邱昱辰也没有料到迎接他的会是一片漆黑。“停电了？”他的声音和她记忆里的不同，不是她熟悉的惫懒，却透着几分如夜色般的清寒。
“大概是灯泡的问题吧。”她回答，“我去拿下手机，照一下光。”
“不要紧。”他已搬过一张椅子，“我习惯了。”他轻描淡写的话却教她一咯噔。再抬头他已经在动手修理起来。
“原来你也会修灯泡？”她一直以为他是养尊处优的。
他的手不自觉的停了下。“你认识我？”
她轻笑。“认识你并不奇怪。”似乎不认识他才该觉得奇怪。
他也轻笑。那一声笑冲淡了屋里清冷的气息。“你是苏默涵？”语气很肯定。
“我是。”她轻声回答，空气里一下沉默了下来，他兀自修理灯泡而她则默默的等待光明。她离他一步的距离，外面的灯光悄悄的洒落进来，仿佛有一层淡淡的雾包围着他。
灯——一下亮了。
邱昱辰转头，昼亮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湖水绿的衫子清丽透明，五彩斑斓的蝴蝶栩栩如生、展翅欲飞，似将她团团包围。她清澈的大眼因骤然的灯光而微微的眯起，有种措手不及的娇柔。
似水一般的女孩。
清澈似水、清冽似水、宁静似水、温柔似水。
邱昱辰狭长的眼眸有几不可察的微弱光芒划过。“亦心呢？”他的眼睛很清，又如同黑夜一般深不见底，与灯光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去找你拿她落下的簪子。”苏默涵只觉空气有些窒息。
他点了点头，淡淡一笑。“这丫头大概有一天把她自己丢了也不奇怪。”笑容清浅，卸下了适才黑暗里不自觉凝起的清寒。“给你。”他闲闲的掏出一柄簪子，目光投在她白皙的脸上，懒散却不容轻忽。
“谢谢。”她接过，“你坐一坐，我叫她回来。”她作势去拿手机。
他摇了摇头。“不用，前面还有事，小丫头还麻烦你多照顾。”临走却仍是回头，定定看她一眼，淡笑。“今天很漂亮。”
看他离开，她不自觉的松口气。这时，邱亦心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默默，我哥来了没有？”
“来了。”苏默涵向她晃动手中的簪子，“来过又走了。”
邱亦心拍了拍胸口，慢慢平复呼吸。“万事具备，我们一定要拿回第一名给小薇当慰问礼物。”
苏默涵点头。“叶子送了小薇去医院，那徐越呢？”
邱亦心跺了跺脚，恨恨的说：“不知道，我们给他打电话他一直都没接。小薇说他有几个朋友要帮他庆祝生日，还让我们不要告诉他以免破坏他的兴致。女朋友生病送医院，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苏默涵微微叹口气。“晚上我们取消穿月楼的包厢，比赛完了就去看她，今天晚上我陪夜，叶子跟你都辛苦一天了。”
“可是你也很累了啊。”邱亦心皱着眉头，“到时我们看情况吧，我和叶子也一样担心小薇的。其实，小薇最想见到的人都不是我们。”
苏默涵点了点她的鼻子。“难得见你多愁善感，先把心思放在比赛上才是正理，小薇很坚强的。”
她嘴上宽慰了亦心，心里却着实没有底气。只能暗自希望徐越对生病的小薇能多加怜惜。人终究是渺小的，尤其在爱情面前。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的执着永远走不到想要的终点。
她排在第十三个，所谓西方人很不吉利的数字，她却喜欢。一边耐心的等待，一边跟邱亦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亦心是身经百战，早没有紧张这一概念。而她，毕竟多了三年的经历，也早不把这样的比赛看的很重。她们的轻松看在别人的眼里倒有几分让人恼怒或是欣羡。
两人说着话，听到主持人报到八号准备，不由转过视线。一个身着玫红色礼服的女孩姿态曼妙的进了前台。很艳的颜色，张扬的气质，却衬托她的面庞明艳的恰到好处。许是她的视线停顿过久，邱亦心好奇的问：“你是在看她吗？”
“对。”苏默涵脸上迅速的掠过一层莫名的担忧，“她很漂亮。”
“太张扬，我不喜欢。放心，我觉得你会赢过她的。”邱亦心显然认为她的担忧是因为担心比赛的缘故。
苏默涵淡淡的笑笑。她不是担心比赛，而是……
时间不容许她想太多，主持人已经报了她们的名字。走到舞台上，邱亦心在一边侃侃而谈，而她则得体的保持优雅的微笑。
目光不期然的撞进一双温和的眸子里。季斯磊很轻微的向她比着胜利的姿势，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却分明感受到他的温暖。
陈然坐在季斯磊身边，打趣的说着：“看，你可是捡到了天上掉下的一个宝，绝对的惊艳全场。”
季斯磊微笑不语。
在他的记忆里，她是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和平日时而顽皮时而忧郁的她不同，此刻的她淡定、宁静、高贵、清雅。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生生的记住，难以忘怀。
走道上的路灯一闪一闪，和满天的星子相映成趣。苏默涵长舒口气，看前方凝聚的白雾。她们毫无悬念的获得了冠军，她却没有预期中的快乐。沉重的宿命感压迫着她，几近窒息。身旁的邱亦心手舞足蹈，而她只看得到亦心的兴高采烈的说话，却听不进半个字。
“默默，好象只有我一个人开心，你一点都不配合。”邱亦心顿时失了兴致，小小的抱怨。
苏默涵揽过她的肩。“我只是担心小薇，所以高兴不起来。”
邱亦心“哦”了一声。“小薇不会有事的，休息几天就会好。你饿不饿？这么久你都没有吃东西，一会去医院更没的吃了。”
“我不饿。”是吃不下东西，也没有足够的心情去容纳食物。
“默默，你今天见到我哥了哈。”邱亦心忽然一转眼珠。
苏默涵不明所以。
“你觉得我哥怎样？”她试探的问。
“不知道。”苏默涵回想他的神情，却只觉得陌生。很少有男生的眼睛会像他的那样清，既清且寒，又漆黑如墨，矛盾的却又奇异的协调。
“啊？”邱亦心有些失望，“我以为他看到你这么漂亮会有什么故事发生呢。”
苏默涵暗暗好笑。“亦心，你哥哥绝不肤浅。”言下之意，容貌不是吸引他的因素。
邱亦心耸肩。“你也不是徒有其表的女孩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有私心也是常理，真希望你跟我哥有戏。”
苏默涵视线投注到不远处的灯光下。米色的长围巾把他整个包裹，超然却温暖。她微微一笑，说：“我怕有人会不赞同你的提议。”
“谁？谁会反对？”邱亦心不明所以的问。
“他。”苏默涵狡黠的一笑，下巴扬了扬，指着那边的方向，“我的王子，他会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