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蓝玉来后，他就和方朔住在一起，因此两个人的关系很好。
蓝玉抱着一本《左传》进屋，就见方朔眉头紧锁地坐在软垫上，看样子神思不知已经飘到了哪里。
直到蓝玉在他对面坐下，挡住了他面前的光线，他这才回过神来。瞥了眼蓝玉放在几上的书，他奇道：“你这真准备去考秀才啊？”
考秀才是蓝玉心里的痛，尽管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理会此事，但是此时被方朔再度提起，他心头仍是一痛，别过头去，“考秀才哪里用得上这书？”他颇为嘲讽地说道，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嘲讽的是谁？
父亲？自己？还是没有来由？
他早已经说不清了。
“小玉，你哭啦？”方朔有些不确定，只是蓝玉眼眶的晶莹不是骗人的。
“没。”蓝玉抬起袖子从眼前一拂而过，将一切的痕迹消灭。
“你很想读书对吧？”方朔没有嘲笑，只是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说道：“至少你比我好太多了，我爹从来都说读书有什么用？又不能吃，还不是要饿肚子？要不是我家祖上就是读书人，留下了那么几本书来，不然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
蓝玉渐渐回头，看着方朔，等他接着说下去。
“以前我也很羡慕那些举人老爷，穿的是华服，住的是美屋，谈笑之间自有风度，更重要的是从此脱离了低层，真正成为了士，被人人尊重。”方朔笑了笑，“可是在京城住得久了，很多想法慢慢地也就和当初不同了。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一样地要看人脸色，甚至在医道院的学徒面前可能都说不上话。”
方朔见蓝玉露出惊讶的神色，笑了笑，“你别觉得不可思议，医道院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如果有一天你能够拿到医道院的结业书，就是在丞相面前你也是说得上话的人。”
蓝玉不是京城人士，甚至他曾经住在很偏很偏的乡下。
因为父亲的病，他们几乎与世隔绝，没有人愿意和他们家有过多的牵扯，或许是觉得跟一个家里有个疯子的人家打交道是件不吉利的事。
蓝玉并不知道医道院是怎么样的存在，只是父亲叫他来，他便听话地来了。
他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他什么都会做，吃了很多苦但从未有过怨言。因为父亲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所以父亲说什么话他都会听的。
“我不会再去想考秀才的事了，我答应父亲了，会好好跟师父学医，我也答应师父了，会好好做她的徒弟。”蓝玉抬手轻轻抚着《左传》略略带有毛糙的封页。他读书，再不是为了考秀才，而是，为了学医。
“其实，你要是想讨问学问上的事，有一个人可能能帮到你。”方朔忽然道：“褐道人你知道吗？其实你可能不太清楚，他以前是个秀才，后来去了几个小国家，秀才得不到重视，他不知怎么的就开始炼丹了，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拜在西凉国国师座下，这次是作为西凉国丹师代表前来京城，暂住在我们医道院。”
“丹师代表？”
“对啊，就是明年底的丹道交流大会。”方朔耐心地给蓝玉解释说道：“丹道交流大会每三年举行一次，各国的丹道术师都会前来。只是这位褐道人有些奇怪，提前一年多就过来了，他说是游历到宁都，就想到了一年后的丹道交流大会，所以提前住到了医道院。”
蓝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想到刚才方朔说起褐道人以前是个秀才的事情，心头有些激动，但是想了想，又摇头，“不了，我又不考秀才就不去打扰他了。再说，他考秀才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说不得对现在的考试没有用了。再说，我是真的不去考秀才了。”
“唉。”方朔摇头叹息，“年轻人总是被老头们打击啊！”
方朔往后一仰，躺倒在垫子上，“我就想当将军，我爹偏偏就是不同意。还要我天天去褐道人面前伺候，可是我觉得褐道人根本就看不上我。而且，他每次炼丹都好吓人，整个丹炉都跟着晃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了。真是可怜啊，要是哪天我不幸英年早逝，一定就是被褐道人给炸死的。”
蓝玉刚刚翻开一页，听到方朔这样说，这样的语气让他觉得好笑，又觉得有趣。
一时将书放到一边，“炼丹的时候丹炉真的会跟着晃动吗？”
“那是你没有见到！”方朔灵活地一个翻身坐起，趴在几上，身体前倾，“你不信的话我明天带你去看！他明天要炼大金丹。”
“大金丹？做什么的？”蓝玉知道丹药，但是对于每种丹药是做什么的他并不清楚，尤其是像大金丹这样的，从名字根本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
“说是金色的。所以叫大金丹。”方朔解释说道：“听说是延年益寿的，咱们圣上每天就要服一颗。”
“真的？”蓝玉先是有些犹豫，然后猛地摇头，他才不相信有什么丹药可以延年益寿呢！他是读书人，从未听说有什么丹药有此奇效。
“你管他呢！反正那都不是我们能够吃得起的。”方朔又说起刚才的那个提议，“喂，怎么样，我们明天就去看吧。”
蓝玉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
……
……
第二天很快就来了，蓝玉看了会儿书就被方朔拉着出去。
两个人偷偷摸摸地潜到褐道人住的小院子，就见一个一身褐色衣袍的中年道人打扮的人正在院子中间打拳。
他武得虎虎生风，很有气势，方朔甚至还跟着他的动作比划起来。
蓝玉觉得有些无趣，立在一边看着院内院外两个打拳的人。
看着方朔认真投入的样子，他知道方朔这是入了神。
方朔想要做将军的事蓝玉是知道的，他大概也明白方朔这么早带他来的原因，尽管觉得无趣，也没出声打扰，就安静地立在一边看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