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把黑色的手枪,虽然他见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有碰过。他不想看见流血,更不想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瞬间消失。“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给我练熟它。”“然后呢?”寒野释轻凝着眉,“练好了以后呢?”“防身!”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后,径自离开。不是的,绝对不会有那么简单的,他的母亲一定有很大的阴谋。寒野释看着那把枪,呼吸变得急促,脆弱的心脏有些刺痛。他可以预知到自己的结局,却无法知道最终会怎样走向结局。瓢泼的大雨将整个浅城都朦胧在水雾里,粗壮的雨滴从高空落下,毫不留情地砸向地面,于是嘈杂的声响充斥了每个寂静的角落。安昕慵懒的地支着脑袋,怔怔地望着窗外。又忘了拿伞!可恶!明明已经是秋天了,为什么还会有这么迅猛的大雨。安昕转过脸,看着身边空荡的座位。寒野释今天又没来上课,每次给他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或者是关机,前几天总是对她欲言又止的,那么现在应该是在故意躲着她吧,但是为什么呢?为了怕伤害她?似乎没那么简单吧。带着满脑子的疑问终于熬到了下课,外面的雨虽然小了些,却依旧下着。
安昕随意地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塞进背包里。下午如果要逃课的话,这么大的雨应该去哪里呢?去孤儿院找笑笑?可是她跟云堂有关联。去找小舟?她一定又要讲一堆八卦了……去哪里好呢?安昕站在走廊里望着外面的雨丝发怔。只是,不远处,一个撑着一把黑伞的人影在水雾朦胧的空间里时隐时现。虽然有些远,但那张脸,分明是安逸。他在她的学校里干嘛?不是说很忙吗?连睡觉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怎么可能会在她学校里出现?送伞?可是已经下课了,他为什么不来找她?不管了!只要能看见他就好了啊。“哥——”安昕兴奋地穿过雨丝向他跑过去。然而对方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后居然转身离开了!不见了!短暂的兴奋戛然而止。是幻觉?顾不上此刻漫天冰冷的雨丝,安昕急忙在四处寻找。身上的温度逐渐被驱赶,湿冷的衣服紧贴在肌肤上,细绒的发被淋湿,一缕缕散在脸上。在大门口?阴雨中,那个影子竟如鬼魅般飘忽。安昕甩开额前湿粘的发,迅速跑过去。然而……又不见了。
安昕站在门口环顾,那个在路边安静地走着的人是安逸?洁白得泛出层层光晕的衬衣,修长的身体,碎短的黑发。只是身形要消瘦很多,脊背直挺,却透着淡漠与孤独。仿佛真的是孤寂了千年的魂灵。在安昕短暂的失神中,身影越走越远。“哥——”安昕用力地叫着,拼命追赶过去。但是似乎总也追不到,只是那么近的距离而已,却总是触及不到。然而安昕不甘心,一定要追上他为止,一定要问问他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要躲着他。骨子里的倔强让安昕不停地追赶着,雨水肌肤渗进血液里,全身冰冷得有些僵硬。只是,突然脚下一滑,全身失去重心,身体不受控制地狠狠摔在地上,还好有衣服和地上雨水的保护,不至于摔伤,然而抬起头时,那个身影再次消失不见。不留任何迹象,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才不是幻觉!安昕从地上站起来,顾不上身上的泥水,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跑。力气渐渐用尽,身体再也承受不住逞强的坚持时,安昕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快速跳动的心脏因为血液的大量回流而闷痛着,大脑一片空白,耳旁剧烈的轰鸣使她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喉咙因为急喘了太久变得干涩,双腿酸痛且沉重。
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是无论她再怎么追赶,还是看不到那个飘忽不定的身影。雨中,安昕抱着湿透了的背包,慢慢地走在路上,失望与委屈让鼻子一阵酸涩。在不远处的身后,一辆黑色跑车慢慢跟着,车上依旧是介之川和KENNY,只是一旁的角落里放着一把湿淋淋的黑色雨伞。“果然是个倔强的小丫头。”介之川静静地看着前方狼狈的身影,虽然捉弄一个单纯的女孩儿并没有多大意义,但是至少可以让他痛苦。介之川拿起手边的相机,朝那个紧缩着身体的背影,毫不犹豫地摁下快门。照片上,女孩儿紧抱着自己的双臂,衣服紧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地散开。然而狼狈中,却依旧淹没不了女孩儿的倔强,如同落难的纯洁天使,一步步寻找着自己的方向。介之川静静看着这个照片,心里的某个地方突然被触动。透过她,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得自己,一个人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淋着冰冷的雨,心里却没出息地拼命思念着那个抛下他的人。“KENNY,我们回去吧。”随手扔下相机,这样的游戏真的很乏味。“怎么?后悔了?”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感情。“她是无辜的。”声音很轻很静,“况且,她还是个孩子。”这么单纯的倔强让他于心不忍。阿嚏——虽然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泡在热水池里,然后又将自己紧紧地裹在被窝里,但是好像还是感冒了。鼻子不通,头也沉沉的。安昕仰躺在床上,想着今天怪异的事情。那个人真的是安逸吗?虽然背影不是很相似,但那张脸分明就是安逸的啊。认错人了?不可能,那么好看得脸,在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有第二张。可是如果真的是安逸,他干嘛要那么鬼鬼祟祟的。不会真的是幻觉吧?脑袋好重,昏沉沉的什么也不想去想。但是也睡不着,安昕静静地躺着,无聊地望向天花板。然后渐渐地,头脑越来越昏沉,眼皮越来越重。朦胧中,似听到外面有熟悉的车声,不久之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接近。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走进来,只是轻的几乎听不到任何脚步声。还没想好要不要睁开眼睛,额头就被一只温软的手轻轻覆上,然后又轻轻离开,短暂的窸窣声响过,夹带着阳光味道的温暖轻轻触碰上了她的额头,他的额头轻挨着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的体温,距离近得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只是他身上除了一贯的阳光味道之外,似乎还带着一些酒精的味道。
想起今天他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安昕转过身不理会他的关心。“吵醒你了?”声音很轻,“怎么了?生气了么?”安逸轻轻在她床头坐下来。他无辜的语气让安昕气闷,于是干脆坐起来瞪着他。“怎么了?”嘴角带着宠溺的微笑,声音温暖潮湿。“今天下午的时候你在哪里?”安昕嘟起嘴,一副质问的语气。“我在安氏的总部开会啊。”手轻轻梳顺她凌乱的发,“今天是安氏每季度召开一次的高层会议,不信的话,你可以问爸爸。”心猛然一沉,“那……那你中午的时候没有离开一下下吗?比如吃饭的时候,去厕所的时候……”也不对啊,安氏的总部离学校很远的,往返至少要一个多小时。“没有。”安逸轻笑着回答,“会议一直持续了十个小时,中间我没有离开过一分钟。”见鬼了?回想起那个飘忽的背影,安昕觉得背后似有冷风吹过。于是立刻惊恐地躲进安逸的怀抱,死死地抱着他。“怎么了?”安昕不理解她的举动。“我今天在学校里看见你了。”“……?”表情怔在脸上。
“我看见你打着伞在不远的地方,可是我叫你你不理我,然后我就跑过去追你,但怎么也追不上,后来我摔倒了,站起来后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安逸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小昕,你确定你看到的是我?”今天的会议上,所有的董事高层都将矛头指向他,十个小时内,他几乎不停地对刻意针对他的人一一反击,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学校附近。“背影不太像,但是那张脸就是你的啊。”越说越恐怖,安昕将脑袋紧紧埋进他的怀里,“哥,你说我是不是见鬼了。”“见鬼?”安逸不禁笑出声来,难怪她被吓成这样。“真的很恐怖,那个人影说不见就不见了,然后又突然出现,明明觉得他走的不快,但是我怎么追都追不上。”应该是他吧,安逸收起嘴边的笑,双手安慰似的轻轻拍扶着她的背,以安慰她的惊恐。“没事的,这个世界上哪有鬼。”“可是我真的看见你了,而且我确定不是幻觉。”如果是幻觉的话,那背影神态应该都像安逸才对啊。“傻丫头,以后不许这样淋雨知道了么?”语气里含满疼惜,“就算看到了跟我很像的人也不要去追,如果真的是我,我会主动出现找你的。”“嗯。”脸埋进他的怀里,声音有些不清晰。“吃药了么?”“吃了。”语气如同一个撒娇的小孩子,只深深贪恋着他身上的温暖,然而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不满起来,“哥,你今天喝酒了对不对?”“这么敏感啊。”玩笑的语气里夹带着笑意。“跟谁一起喝酒?男的还是女的?”安昕直起身,以一副妻子质问晚归丈夫的语气。她的神情不禁让安逸笑出声来,她吃醋的样子真的很可爱,让人不禁想到很遥远的以后,为了这个期盼,再多努力一点吧。“赶快回答!”安昕双手放在腰上,怒瞪着他,“不许拖延时间趁机找借口!”安逸笑着将他拥入怀中,“今天会议结束后,阿恒哥说要给我庆功,所以就找了几个朋友一起到酒吧喝酒。”“庆功?庆祝什么?”“庆祝我们对抗那群老顽固取得了初步的胜利。”相信通过今天的会议,应该会有一些明智的或者见风使舵的董事会站在他这一边。“真的?”安昕眨眨晶亮的眼睛,沉痛的脑袋好像一下子好了很多,“那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这么多工作了?”那么以后,他该有很多时间陪她了吧。“不知道,不过至少明天我可以过个星期天了吧。”“那你打算怎么过?”纯净的眸子里含满期待。“我的时间统统交给你来安排。”那么繁杂的事情,能躲一天算一天吧。“这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安昕搂着他的脖颈郑重声明。“绝不反悔。”安逸顺着她的意思回答。怎么可能会反悔,他巴不得将自己一辈子的时间都交给她来掌管。虽然是深夜,但这里却亮如白昼。明亮的走廊内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因为是医院,所以格外的安静。在走廊的尽头左拐,那里,整层楼只有一间病房,病房内外,日夜有人守候着。安泽林一个人静静地走过去,身体上带满疲惫。“董事长。”迎面走来的护士在一旁恭敬地微微鞠躬。“太太今天情况样?”富有魅力的中低磁音里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情况很稳定,今天太太的睁眼次数比昨天多了三次。”眼中有瞬间的惊喜,但渐渐又暗了下去。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进去之后又轻轻的关上。病床上,一位美丽的少妇静静地躺着,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密长的睫毛,精致的鼻子,然而双唇有些苍白,身体也太过消瘦。
呼吸很均匀,心跳也正常,只是不说话,甚至也不动,偶尔会睁开眼睛,但那也不过是神经的本能反应。她在这里已经有十年了,而安泽林不论在忙,也都会每天来这里陪她,也许这样,她的世界就不那么寂寞了吧。安泽林坐在床边,深深凝望着那张脸,“老婆,我又来陪你了。”声音很轻,仿佛怕吵到她,“有没有想我?还是已经有些烦我了?”嘴角浮起一抹自嘲般的微笑,“你一定觉得我很啰嗦,每天都在你耳边叨叨个没完对不对?”轻轻执起她的手放在掌心里,“今天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安泽林自顾自地说着,假装思考了一下接着说,“我猜你一定会选择先听好消息对不对?你看,我依然这么了解你。”只不过是几句话就能说明的事情,但他却说的格外漫长,“好消息就是我们的儿子真的很优秀,今天在公司召开的高层会议上,把那些老顽固们反驳得哑口无言,最后全票通过了我们儿子提出的决议。”低头轻吻了一下掌心里纤细的手,然后将那只柔软的手紧贴在脸上,轻轻摩擦着,似乎在寻找昔日的温馨,“等小逸在安氏真正站稳脚后,我就把董事长的位置让给他,所以接下来就是我要说的坏消息咯。”声音有些微颤,亦带着压抑的情感,“小逸接替了我的位置,我就退休了,所以我就可以天天在这里陪你了,你说到时候,你会不会特别特别烦我。”低哑的嗓音带着对未来的幻想,“可是我就是要一直烦你,一直烦到你再也受不了我,然后跳起来吼我,让我闭嘴。”眼眶渐渐发红,沾上水雾,“我很自私对不对?”水汽开始在眼中凝结,“十年前,我因为害怕失去小逸,所以做了错误的判断,又因为极力想要把你留在我身边,结果却把你害成这样,你一定很讨厌我,对我很失望对不对?”泪,在不经意间从眼中滑落,“那你起来对我说啊,你知道我脸皮特别厚的,你只是这样躺着不理我,我还是会缠着你。”声音不停地颤抖,带着压抑的呜咽,“依依,你快点醒过来,我求你。”头埋在她的身边,小声地抽泣。此刻,他再也不是那个精力充沛,睿智自信,在商界呼风唤雨的安泽林,也不再是被大家传为神话般的人物,不用隐藏恨,不用掩饰悲。他以为自己会慢慢习惯,习惯每天睁开眼,身边空荡荡的一片,甚至会习惯每天这样面对她。然而他又错了,时间,只会让思念深入骨髓,只会让那份眷恋一层层在心中堆积,时间越久,就越重,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