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费思退出来就往后堂走,去请家主过来正堂。
费思也想知道楼岑这次犯了什么事。要是小事,自己一会从旁打个圆场,此事也就风平浪静过去了。要是大事,自己也就爱莫能助了。
很快,正堂后侧响起脚步声。
楼岑一听这脚步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同时将头埋得更深,腰弯得更低,连抬头看一眼来人的勇气也没有了。
楼琪心下也怕,悄悄抬起头来,见当先走过来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体高大,形像俊朗,加上浓黑的眉毛下,一对丹凤双眼更显得英气逼神。
来人披散着头发没束,穿着白色休闲服。背着双手,踱着步调,面色沉静,不急不徐的走了过来。看上去是个感情质朴的人,但凌厉的眼神从看到楼岑那一时刻起,就化成刀剑一样刺了过去。
不用说,这是爹爹楼阆。
后面紧跟着一位妇人。偏瘦的身材穿着菊纹上裳。浓密油亮的长发,挽着个随云髻。一张慈祥的鸭蛋脸庞,给人一种慈祥和蔼的感觉。
但现在,秀气明亮的眼睛,充满疑惑和询问。眼神里更为不安,脸上忧愁密布。
楼琪不敢再看,迅速低下头来。
楼岑可以感觉到,从爹爹走进正堂起,令人窒息害怕的眼神就从没离开过自己。直到父亲慢慢走了过来,在离楼岑三尺远处,看了他好一阵后,才退了回去安坐在东首的红椅上。
同时,又感觉到母亲眼神里充满疼爱,更怀有一种担忧,默默跟着父亲的步伐坐在西首的红椅上。
“说吧!”威严的声音传来。
楼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是不敢回话。
时间如似凝固。
“琪儿,你们这是干嘛,怎么全身弄得如此脏?还浑身水淋淋的,快回房间换了衣服再来回话吧?”母亲温和的声音低低传来,言下之意叫两个孩子先回去,先别跪在这里。
“回,回,回娘亲的话,我们出去闯祸了。”楼琪现在哪敢站起身来。
“闯祸?你们这次又闯什么祸事了?”母亲皱着眉头,心下想:“闯祸?只要你们姐弟俩在一起,又几时不闯祸?”
“回娘亲的话。今天,我跟弟弟出去游湖。本来玩得好好的,正准备去断桥看桃花,哪知……哪知……”
楼琪怯懦停顿着。
“说下去!”父亲威厉的声音再次传来,吓得楼琪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我们,我们,出去游湖,在湖上遇到罗绾他们。他们开着新船恶意地……恶意地来撞我们。”说到这,楼琪又停了下来,稍稍抬起心虚的头,偷偷看了父亲一眼。
只见父亲面沉如水,不置可否地一动不动看着楼岑,心想这次肯定要加重责罚了。
楼琪吞了吞口水,勉强开口道:“罗绾开船撞毁了我们的小莲舟后,弟弟气愤不过,就与罗绾打了起来。原来,罗绾是要报上次元宵节之仇,要将我们打入湖中不可。我们莲舟没有了,只好跳到罗绾的新船上跟他们打了起来。哪知打斗中,弟弟在和罗绾打斗中,将罗绾家新建的艅艎彩鹢船给打沉了……”
“啪!”一盏茶杯砸了下来,在砖头铺成的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其中一块破瓷片弹跳起来,直接飞到楼岑的脸上,“嗤”地一下在他脸上割开一条口子,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但楼岑一动也不敢动,任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答滴答”滴在楼岑面前的地砖上。
“阆哥,请息怒!阆哥,请息怒!事情还没问出个原由来,请阆哥先别生气,好吗?待我们将事情经过缘由搞清楚,问明是非过错后再生气好吗?”
“是啊,家主。先等公子、小姐将事情讲清楚了,弄清事情的真相后再做打算……”费思见事情要坏,也跟在母亲后面立马打起圆场。
“住嘴!”父亲大声喝斥道。
“事情还要怎么弄清楚?啊?事情明摆在这里还要弄清楚?你们是不是分不清好与坏、错与对了?蕴妹你啊你,叫我怎么说你?你也不是不知道,那罗家在乘高镇,大张旗鼓的建艅艎彩鹢船好久了,十天前那彩船才刚刚下水。这么大的事,早就传遍了两镇,更引起两镇轰动。就说在桃溪镇,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昨天族长还召集人手,商议如何对付罗家声势。嗯?你这逆子,成天就会惹事生非,关在屋里禁足也不安分。现在好了,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你这当母亲的,是不是管教不到位啊?你告诉我?还有你费思,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吗?你是不懂装懂吗,你瞎掺合什么?”
“我……我……我……对不起阆哥。这事我有责任,是我同意岑儿出去玩的。岑儿闯下这么大的祸事,当母亲的责不旁贷,我也有罪过。”母亲红着眼神,呜咽说话时,眼泪流了下来。
“我……”费思张了张嘴,知趣地又闭着。
“你……你……你就会一味宠溺他们,你就会一味纵容他们。现在好了,天都让他给捅破了。你看看你看看,你看他们这次闯下多大的祸来!你居然还这样包庇他们,真是气死我了!”
父亲越说越气愤,抓起茶几上常备的一条戒尺,忽地一下站起身来,挥着戒尺就“噗”的一下重重挥打在楼岑后背上。
父亲这是含愤出手,又快又急,又凶又狠,母亲也来不及阻止。
戒尺打在楼岑后背上,楼岑如遭雷噬一样,浑身打着哆嗦。背上如烈火熨烫一样,只差没烧起来。
但楼岑就是不敢动弹一下。
“噗!噗!噗!……”
父亲手中的戒尺越打越重,也越来越快。楼岑受了五板戒尺后,只感觉全身都要燃烧起来似的。
这是一种痛,痛得全身无一处不痛,简直就是痛彻骨髓、撕心裂肺。
楼岑不敢躲,也不想躲。姐姐说得对,既然犯了错,就得承受犯错带来的处罚。
在父亲楼阆狠狠砸下第十戒尺时,母亲受不了了。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将楼岑护在自己身下,嘴里哭道:“阆哥,你别再打了。再打岑儿就受不了了,再打就把岑儿打残了。你要打,你就打我吧,是我,是我,都怪我,要不是我私放岑儿出去玩,岑儿也不会闯下这般大祸。”
“你!哎,慈母多败儿,古人训不欺我。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成何体统?这都是你娇纵他的后果。哎!”
父亲气愤得说不出话来,再扬了扬手中的戒尺,但始终下不去手,又羞怒般将手中戒尺扔在地上。
戒尺在地上跳了几跳,跳到楼岑面前停了下来。
“母亲!是是岑儿不好,是是岑儿不争气,是岑儿惹下这泼天大祸。母母亲,孩儿犯了大错,就得受罚。母亲,请您启身,我甘愿受罚。”
“岑儿!”母亲一边哭一边摸着岑儿受伤的后背。楼岑的后背又红又肿,连衣服也给打烂了,正不断渗出来血水来,将衣服染红大片。母亲心里也如在滴血。
母亲转首怨恨地看着自己丈夫,心想你下手也太狠了吧?你看你将岑儿打成什么样了,这可是你亲生儿子啊,你怎么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家主,事情还没闹清楚,可不能先这样责罚小公子。小公子还是小孩子,小孩子生性就是顽劣调皮了点。不就打个架沉个船嘛,我们赔他就是了。但家主这样不问事情原由就先责罚小公子,万一将小公子打出个好歹来,家主你又得心痛又得后悔不是嘛?”
“哼!我现在恨不得打死这个逆子,我宁愿没生这个逆子。不就沉个船?说得轻巧吃根灯草。你知道罗家为此船费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财力?他又闯下了多大的祸?”
“家主,再大的心血,再大的祸事,那也只是一艘船而已。关键是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我说你们,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什么人没事就好,你以为这逆子将罗家的船砸沉了,罗家会轻意放过此事?”
“家主!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唯今之计,不是追究公子的责任大小,而是要解决此事产生的后果和麻烦。我们不妨……”
“你别说了,费思!”
“鄙夫在!”
“去我房中,取出那一对冰心玉瓶,跟我去乘高镇罗家。”
“是,家主。不对哦家主,那一对冰心玉瓶,家主一直当作最珍贵的宝贝,外人想见而犹见不着。就连上次三师兄来求,家主你都没舍得送给他。这这这不行,这不行,这万万不行。”
“都什么光景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罗嗦?这个时候你给我说珍贵,有什么用?除非你能将船给修复如初,再还给他罗家?”
“我……”
“少费话,还不快去拿?”
“是!家主。”
父亲恶气难消,对着母亲吼到:“将这逆子给我关好了,你再放他出来,我就打断他的双腿。”
楼阆说完这句甩手就走,连看下地上跪着,直差晕厥过去的楼岑的心情都没有。
“阆哥,你放心,我决不让岑儿再出去了。”母亲对着远去的父亲哽咽说到。
又转过身来,一把将楼岑搂在怀里,不停的问道:“岑儿你没事吧,岑儿你没事吧?”
“娘,我背痛。啊……”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娘弄痛了你。娘抱你回房间,娘抱你回房间治伤。”说完,母亲小心解下楼岑腰中的舒屈剑,再抱着脸色雪白、浑身发抖的楼岑就往后面房间走去。
同时对还跪着,早吓得六神无主的楼琪喊到:“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拿药来给弟弟治伤?”
楼琪恍惚中,听到母亲好像叫自己去拿什么,但就是没记住。见正堂再没人一个人了,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回不神来。
眼神飘渺间,直看到地上沾血的戒尺。楼琪伸了伸手想拾起来,又迅速缩了回来。
回想起刚才父亲打责楼岑的场景,心里仍万分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