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场闹剧在阮湘宁的坚持下没有闹成。阮湘宁自认为丈夫还没死,但当一切归于平静后的第三天,许二还是杳无音信。不会有人再去关心这件事,再次搜救就更不可能。阮湘宁有苦说不出,没有人会在意那些自己以外的事情。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小渔村很快又陷入了沉寂,除了海边的大浪偶尔制造些生机外,多数时候这座小村就是死的。她的婆婆多次寻死觅活,哭哭啼啼,一幅视死如归的模样,恨不得死的是自己。灵堂虽已拆毁,但棺材还放在大堂中央,供自家人或过往的风凭吊——婆婆认定自己的儿子已死,这是不争的事实,谁要质疑这个事实就要和谁拼命,所以那口棺材就一直放在那里。
阮湘宁和女儿住在大堂隔壁,夜间风吹树影斜,阴森之气袭来,带着哀怨的味道,偶尔有老鼠爬过棺材发来吱吱的声音,总会让人忍不住用棉被把自己裹住,喘着粗气侧耳倾听动静。云帆与云沐两姐妹晚上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间瞥见大堂里红火闪闪,惊吓之下走得太急,双双摔倒,云帆扭伤了脚,肿了一大块,不过第二天就消了肿可以正常走路,云沐也摔伤了屁股,虽说没有什么大碍,但这件事给她留下了极其恐怖的阴影,往后的几天都是迷迷糊糊,食欲不振,话也少了许多,有人问她原因她也不答。婆婆说定是中了邪,还叫了一个法师来家里作法避邪,那法师装模作样了一番,最后说是死人‘回家’,运气不好时就会被鬼附身,幸好是她父亲,不是厉鬼,否则很难全身而退。那法师做了一个上午的法后,终于信心满满地离开,说鬼已收邪已除,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只要把棺材埋到地下就可保全家无虞。阮想宁在婆婆的淫威之下也毫无办法,只好照办,找了几个大汉趁着夜黑草草地把‘丈夫’葬到了后山的高地上。
这件事做得尤其合理,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认为死者已入土为安,小村的阴霾也一扫而光,不再被子虚乌有的鬼魂缠身了。可云沐的状态却没有丝毫改变,气息反而越来越差,每天呕吐不止,阮湘宁没办法,只好去求医,最后医生说是染了风寒,有高烧的迹象,吃了几贴药才慢慢地好转起来。
云沐恢复小孩活力时已是五天之后。许二还是音讯全无,这音讯全无只是相对阮湘宁而言的,因为没有人相信许二还活着,所有人都认为许二此时正在跟阎王喝酒或是在哭诉着什么,运气差点时还有可能成为居无定所的孤魂野鬼。这几天除了小孩子偶尔的哭声外,许二家没有任何动静。阮湘宁的公公还好点,没有哭天骂地,只是整日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提着一把烟筒靠在门外默默地地吸着。她的婆婆却已处于绝食状态,整日把自己封在屋里,阮湘宁给她送饭,她也不领情,只是实在饿紧了才叫丈夫给她下了一碗面,当作续命之用。
阮湘宁依靠着夫妻间可怜的感应与脆弱的自我安慰坚信许二还活着。这几天其他遇难者的家属都集中在一块去镇上请求政府补偿或救助,她没有去。她每天都会去海边,幻想着丈夫从大海里游回来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过这种概率实在太小,简直可以等同于一个被埋在地下的人突然又破土而出一样。连她自己都产生了如此想法。三天过后这种否定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她的心理防线也近乎崩溃,她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冲击,神经逐渐放松,不再执着,只希望找到丈夫的尸体即可。
当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后,她第一次带着女儿去后山祭拜了丈夫。下山后听到村人躁动,喊声震天,问后才知道是海边飘来了一具浮尸。她听后怔了一瞬,撇下女儿,急急地往海边跑。待来到海边,那具尸体已经被打捞上岸,围了好多人,遇难者家属也都过来认尸。她钻入里边,看到那尸体已经浮肿得没有人样,脸色青黑,整个身体像埋于地下多年的泡沫一样腐烂,已是死去多日。她突然生出一丝失望,那不是她的丈夫。
死者的家属看到尸体后哭得死去活来,待到太阳下海时围观的人群才慢慢地散去,死者家属停止哭泣,几个人默默地把尸体包好,悄悄地放在海边的一块光滑石头上,待明天再来入殓。死者的儿子哭叫着执意要带父亲回家,可得到的说法是,在外边去世的亲人不能在家里办事。后来众人离去筹办后事,又怕夜里有诸如猫狗类的动物对死者不敬,就派了一个人在海边守夜。
这件事是悄悄进行的,不能声张,怕会引来执法人员‘劫尸’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