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和早昔前去赴宴,初蝶赌气没去,却又闲着没事,干脆又睡了一大觉。
一觉睡醒已接近黄昏,耳边听见隔壁传来隐隐说话声,初蝶才发觉早昔二人已经回来了。
“你们回来了。”彩衣少女起身推开房门,揉着睡眼,走进早昔的房间。可是奇怪的是,方才二人出门之时明明兴高采烈,此时却各坐一边,闷声不响。
“丑八怪?”初蝶小心问道,而早昔呆呆的坐在桌子旁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好了,初蝶,我们回房吧。”琉璃方才也劝了早昔一会了,并没有作用,于是若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拉起初蝶,“我还有一些关于陌离花的事教给你呢,走吧。”
初蝶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早昔,可是琉璃眼色使然,便跟着走了。两人方才一走,早昔来年色一垮,闷闷的将脸埋进臂弯趴在了桌子上。
她一直在笑……
她不知道我离开了吗……
她根本不在乎我,她忘了我了……
烛光熠熠,晃动着早昔颤动点点的琉璃眸子,嘴角紧紧的抿在一起。宴席上熏衣谈笑自若的神情,如同利器刺伤着早昔的心。此时回过神来,少年心里只觉得三分怨怼七分愤懑,真真是难以言表。
再想起江昱圣的不可一世和对熏衣的关怀备至,早昔狠狠的咬着嘴唇,澄澈的眸子里一片血色弥漫开来,眉心的花印开始溢出丝丝血色。
一阵看不见的戾气在房间里散开,早昔只觉得心头有着难以抑制冲动。与此同时,他的脑子里混沌起来,奇怪的画面不断的闪现脑海。
窗外,月色朦胧,云层暗涌,风雨在即。
这厢初蝶随着琉璃回到房间,两人相对而坐,气氛尴尬,一时无话。
“早昔他……见到姐姐了吗?”初蝶故意看向别处,佯装随意的模样。
琉璃深深的看了初蝶一眼,“嗯。”不知道为何,自从来到天海楼,琉璃也觉得心头闷闷的,今日宴席上是她多管闲事,却也不尽如人意,只愿早昔能早些看破,不要再沉沦了。不过——
思及此,琉璃再次看向彩衣少女神色不定的脸,轻轻的问道:“初蝶,你……”
初蝶怔了怔,有些不习惯二人如此正式的对话,眼光躲闪道:“干吗?”
“唉,罢了,”琉璃笑了笑,神色恢复无常,“我来给你说说,怎么利用陌离花的神力修炼吧。”
初蝶自知此事非同小可,便也调整情绪,不再任性。
月色照进房间,琉璃席地而坐,一边调整着呼吸吐纳,一面滔滔不绝的阐释道:“仙道有常,凡生老病死皆为其源头,论世间凡人窥仙道为之,无非气化为神,阳神出游……”
一个时辰下来,初蝶只觉得体内热气腾升起伏,颇有当日化茧之感。不过隐隐的,又觉得一丝寒气在腹中沉淀,一阴一阳,不断调和。
“陌离花是百年一遇的圣物,自然非比寻常,不但让你六十年道行就能破茧,往后的修行也会突飞猛进的。”琉璃望着初蝶面上的红润,欣慰的一笑。
初蝶调息吐纳收功,睁眼但见烛火熠熠,琉璃的脸庞被笼罩上了一层光晕,笑意妍妍的竟甚是好看。初蝶看着看着,忽然有些不那么讨厌琉璃了,于是友好的冲琉璃一笑。
如此一来,两人间气氛难得的融洽起来。
……
半个时辰后,修炼告一段落。琉璃替初蝶斟了一杯茶,两人再次相对而坐。
“你和你婆婆一路逃到万嫣宫山下,费了些功夫吧。”琉璃想了想,关候的问道。
琉璃之意,是自己和伏羲琴追的婆孙俩太紧,特此表示歉意。而在初蝶听来,却想起了另两抹阴魂不散的鬼魅身影,白了白脸色道:“没有办法的事,弱肉强食,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嗯?”琉璃怔了怔,只觉话不对题,不知如何搭话。
初蝶见琉璃神色,才顿觉自己想多了,也怪近日来她心事重重,神色不自然的说道:“是啊,我和婆婆之所以四处逃窜,是因为被妖界王族追杀……所以,唉。”
初蝶和婆婆离开妖族,一路既要寻找灵药,又要躲避琉璃,很是辛苦。不过现在想来,那段日子因为有婆婆在身边,初蝶心里也是很怀念的。
说到这里,琉璃想了想,干脆心一横,起身关好门窗,转身认真道:“妖族现在究竟怎么个情况?”
初蝶愣了愣,警惕感再次升起。毕竟眼前的紫衣女子是妖族的天敌,可不能轻易的就被骗了过去。但见初蝶变了脸色道:“你要作甚?”
琉璃明白过来,摇摇头道:“我并无他意,其实此次出山我并非为捉妖而来,而是另有他事,不过——”琉璃想了想,忽的话锋一转,“初蝶,你是怎么认识早昔的?”
初蝶不明白了,直言道:“是路上偶遇的,不过,当日我婆婆死的措手不及,把我……”少女有些不自在道,“托付”二字实在说不出口,换口道,“让我们一起上路。”
琉璃闻言若有所思,并未曾注意初蝶绯红的脸色,喃喃道:“那可就奇怪了……”
琉璃向来性子清傲,第一日在山脚的客栈见到早昔时,之所以会甚是感兴趣,除了早昔单纯的性子和漂亮的容颜,还另有他因。“初蝶,你可认得出早昔眉间的花印?”
初蝶一怔,一脸迷茫之色,似乎不懂琉璃之意。
“你真的记不起来么?”琉璃认真暗示道,“暗红发色,眉间红印。你真的没有印象么?”
暗红发色,眉间红印么……初蝶一愣,脑海里闪过早昔的脸,转而又闪过另一张严肃冷漠的脸,忽然神色大变,几乎一跳而起。“不可能!”初蝶难以置信的瞪着琉璃。琉璃见她想起来了,只是缓缓的点点头。
“不可能!”初蝶还是难以置信的摇着头。
“我也是在怀疑中,毕竟万嫣宫和妖界并没有来往,如此说来也没有道理。”琉璃蹙着眉,言下也尽是疑惑。
怎么可能……彩衣少女思前想后,脑海里不断浮现早昔的笑靥,总觉得琉璃之话不可信——
或者说她不愿信。
房间里片刻沉默,隐隐听得见海浪嚎啕,此时闻之却如诉如泣。琉璃望着窗外的满月,忽的神情一凝,口中念咒,开了天目,立刻花容失色——
又是妖气!
只见天海楼的上空,骤然弥漫起暗红的浓浓雾气,比昨晚的还要浓郁,把月亮都染成了暗红,放眼望去整个世界一片血色。
“你待在房间,千万别乱跑!”琉璃抓起伏羲琴便奔了出去。“喂!”初蝶奇怪的跟到门边,望了望天空,虽仍是月色朦胧,但是心头却灵光一闪,吓得不轻。
此时此刻,万事万物在初蝶心里都变做了空无。她将心一横,推开门便想去早昔那里问个究竟,可是刚刚奔出去便愣住了——
只见早昔的房门大开,屋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茗虞楼点着彻夜的灯火,兰菱见夜深了,在石阶上来回徘徊犹豫着——不知道宫主怎么去了那么久呢,要不要带人前去接她呢……
兰菱正纠结着,遍听见苑口传来了脚步声,抬头便见阿怒等人护送熏衣走了进来。兰菱欣喜的冲了出去,一面扶过熏衣,一面大咧咧的对阿怒说:“好了,宫主交给我吧,你走吧!”
阿怒望着兰菱清秀的面孔,皱了皱眉,银眸闪烁欲言道:“我……”
“我什么我啊!”兰菱和阿怒混的熟了,之前的隔阂也少了,说话没大没小的。
“我……”阿怒又张了张嘴,终是恼怒的看了兰菱一眼,银色的瞳眸闪过一丝情绪,然后恭敬对熏衣行礼道别,转身离去了。
兰菱心想阿怒果真是怪胎,冲着黑衣少年的背影,瞪了好几眼回去。
熏衣无奈的笑了笑:“你啊,真是仗势欺人。我不过午后在卷云阁待了一会儿,不是让丫鬟告诉你了吗,怎么还这么凶!”
“还不是担心你嘛!”兰菱倒是会讨好。
见阿怒带人完全消失在黑暗里,熏衣的身子忽的虚弱的晃了晃。兰菱一惊,扶紧了熏衣连声道:“宫主!宫主!”
但见熏衣双眸微阖,眉间显现极度的劳累,轻轻对兰菱道:“不要大惊小怪,扶我上楼去罢。”
“是!”兰菱惊慌失措,赶忙叫人前来帮忙。
婢女们将熏衣扶到床榻上倚靠好,熏衣的神情痛苦不堪,连白皙的额角都沁出颗颗汗珠,却只是挥挥手,示意众人下去。
“宫主?”兰菱不放心的拉住熏衣的手,“你没事吧?不然我叫大夫去?还是让江楼主过来一趟?”
熏衣虚弱的笑笑,只觉得视线阵阵模糊,看周遭事物忽近忽远,越来越暗。吸口气缓缓道:“不用急,也不要告诉别人,这是老毛病了。”
兰菱当然知道没这么简单,她自小在万嫣宫长大,也没听闻宫主有什么宿疾。越想越乱,兰菱甚至带起了哭腔:“怎么办啊,如果木姨知道了会骂死我的,你不要有事啊……”
熏衣又阖了阖眼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不听话了么?”
“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兰菱赶忙跑到门边,关门前想了想又道,“如果不舒服,你就叫我,我就在门外!”
熏衣点点头,轻轻闭上眼道:“好了,我真有些累了,婚期就在两日后,快了……”说着,熏衣便似乎真的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