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涩的真相令早昔不愿承认,更无法说给他人听,只能用伤害自己来加以惩罚。
月光射进窗棂,映照着红衣少年沁满汗珠的额头,绝色的容颜因绯红的面色而愈发妖异,如同一朵凄艳的罂粟花在暗夜盛绽开来,绝望而又尊贵。
乌云悄然漂浮着,慢慢遮住了明月。
灼热,难耐,痛苦,折磨交织着快乐和满足,在少年的体内熊熊燃烧。一片黑暗里,少年眉间的花印渗透出无与伦比的血色光芒,仿佛一只魔兽嘶吼着,咆哮着,即将破体而出!
早昔不由得痛苦的闭上眼,待他再次睁开眼时,一双琉璃眸子变得如血玉彻红,闪烁着滴血般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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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天海楼的大喜之日还有一日了,莫名其妙的,宾客们却皆被告知婚期将会延后五日。仅仅五日,倒也没有大碍,不过天海楼却就此陷入了异常沉重和诡异的气氛中。
从前天起,楼内的人手戒备就突然加了几倍,此次前来的宾客中,不乏资历高深的武林前辈,莫不猜出了几分缘由。而一般的江湖人士,也忍不住互相私底下议论纷纷,窥出了几分门道——
天海楼必然是出了大事,恐怕早已暗藏凶机。
可话虽如此,接待宾客的湖部堂主皇甫漾如一如往昔,待人接物的举止态度温润之极,让人仿佛浸透在春风洋溢下。他每日会准时挨个问候宾客们的衣食住行,可谓里里外外照顾的无微不至。就算偶尔和宾客们闲聊两句,语气也令人十分安心。
表面的平和令众人更加惶惶,莫名感受到无形的威慑,没有人敢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每一个人都暗暗相信,就算天海楼有什么纷繁杂事,也会在朝夕间处理好的。
然而定心丸才吃了没多久,今日却又爆出一个轰炸性的消息——前来观礼的每个门派都被告知,这两天都勿要擅自走动,而天海楼会保证众人的衣食充足。
这不是禁足了么?
一连几天海岛上本就乌云密布,阴霾的天气让每个人的心头都甚是压抑。如此一来,众人更是觉得呼吸困难,暗暗的都乞求婚礼快些结束,能走为上策。
……
清晨,琉璃早早的醒来,一番梳洗后,因为心系熏衣的病情,她没有唤醒初蝶和早昔,便准备动身前去茗虞楼。
“吱呀——”琉璃掩上门,拢了拢额发,一转身还未起步,便立刻又止步了。
但见门廊处伫立着一个魁梧男子,一袭灰色武装,腰佩大刀。听闻开门声,男子回过头来,五官如刀刻般分明,眸子如晨星明亮。
“你醒了。”冷冷的一句话,算是打了招呼。
琉璃看着莫逸炎,那日在卷云阁的熟悉感又涌上心头。她一定是见过这个人的,可是这半年有余,她一直在外奔波,实在摸不准在哪里见过莫逸炎。
“你是?”琉璃礼貌的走近,试探的问道。
“天海楼河部堂主。”
“……有事么?”琉璃也不想绕圈子了,她实在想不出两人能有什么瓜葛。
“嗯。”莫逸炎不急不缓,倒是煞有其事。
“愿闻其详。”
“你干嘛来这里?”莫逸炎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道。
”什么?“琉璃睁大了眼,樱唇启合间,神情尽是疑虑。
“十年不见了,别来无恙。”莫逸炎恍若看不到琉璃的惊诧神情,却是冷漠依旧,“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望着莫逸炎眉头微微耸动的模样,南宫琉璃心里莫名的一震。她怔怔的望着男子,心头熟悉的感觉再次呼之欲出。但见灰衣男子冷漠的眉眼间,的确依稀似曾相识,和那日在卷云阁第一次见面时一般,让琉璃心思紊乱。
“你……”琉璃佯装思量着,心头某处早就破图欲出,却不愿承认。
“河部堂主,江湖人称‘鬼面罗刹’,”但见莫逸炎语气依然淡淡的,仿佛说着和自己不相关的事,“这些不过是我的名号,我的真名姓莫,名逸炎。”
“你……”琉璃恍惚了一下,接着浑身一震,神情一点点激动起来。
难怪!
难怪她会觉得他那么熟悉,难怪她会次次注意到他,原来、原来——
“你——”琉璃声音微颤,话不成章。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有事来悬河堂找我罢。”莫逸炎却忽然扬高了声音,琉璃话还没说完,他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留下琉璃一个人呆站在原地。
见莫逸炎消失在门廊的身影,初蝶才从她的窗口探出头来,好奇的问道:“喂,那个人是谁啊?”然而无论她怎么问,琉璃却恍若未闻,只是望着莫逸炎的背影心里翻山倒海。
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什么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暖风拂过紫衣女子眉前的青丝,但见她神情百味陈杂,微有些哽咽道“他是……”,话没说完,又魂不守舍的呆原处。
初蝶问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最后耐不住了,嘀咕了一句“懒得问你”,便关了窗从房间里走出来,径直去敲早昔的门。
“吵什么!烦死了!”没敲几下,屋内便传出早昔闷闷的喊声。
“噗。”初蝶一听,便知少年已经恢复正常了,嘲笑道,“有的人不是要走吗?我东西可收拾好了哦。”
“讨厌!”早昔喊了一句,便没声音了。
见早昔果真变回了平日的模样,初蝶立刻心情大好,回头看向身后的琉璃,奇怪道:“怎么,早昔正常了,你又不对劲啦?”
又是一阵和风拂过,琉璃神情滞了滞,垂下眼眸吸了口气,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都是怪人。”初蝶看了看早昔紧闭的房门,又望了望琉璃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奈的感叹道。
“砰——”这时,早昔的门却猛的打开了。
初蝶下了一跳,回头但见早昔神情不自在的走了出来。只见他别扭的看着院子,故意不看初蝶的眼睛,却道:“替我易容吧,我想出门去。”
“又出去?怎么,昨日居然没有人发现你吗?”初蝶很是奇怪。
“嗯。”早昔难得听话的点头,“不知道怎么的,倒是没什么人对我的长相指指点点。”
早昔昨日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根本无心观察路人的神情。至于回来的路上,则是被凤烛二人的幻术护送回到贵宾阁的。他自己当然一无所知。
***
琉璃离开贵宾阁,依旧向着茗虞楼而去。昨日和熏衣的交谈半途而废,让她满心疑惑,硬是将莫逸炎一事抛之脑后,先要把眼下最重要的事弄清楚。
然后在茗虞楼下,却被兰菱拦住了。
“兰菱姑娘,还请你通报。”琉璃耐着性子说道,抿着樱唇笑着。
“宫主刚睡下,您请回吧。”兰菱对琉璃早有意见,干脆张开双臂拦在门外。
“我真的有急事,还请通报一声。”琉璃无奈的摇摇头,并不让步,“否则我不会走的。”
兰菱在茗虞楼也算半个主子,闻言杏眼一瞪:“你休想——”
“兰菱,请琉璃姑娘进来,不要失了礼数。”只听熏衣柔和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接着幽萝走了出来,瞪了兰菱一眼。
兰菱对着幽萝自然不敢造次,缩了缩头:“木姨……”
“胡闹什么!有这个闲心还不去厨房看看药好了没!”幽萝一贯的厉声呵斥着,毫不留情面。
琉璃等不及二人把话说完,向幽萝点点头算是道谢,便抢身进屋了。穿过层层白幔,闻得出屋内点着清神的香料,而花熏衣正倚坐在卧房内的床榻上。
琉璃慢慢走近,但见熏衣黑发未束,如瀑的青丝散落在腰间。双眸刚刚换了药布,衬得一双唇色惨白,下颚也是尖尖瘦瘦。然而尽管如此,还是令熏衣多出几分别样的美感来。
还未来得及说话,熏衣便抢先一步道:“琉璃姑娘,我等你多时了,昔儿在哪儿?”说着,熏衣不自觉的向前挪了挪,这时刚好跟进来的幽萝赶忙上前扶稳她。
如此一来,琉璃倒是有些犹豫,但见熏衣身子如此衰弱,琉璃不知怎么开口。
下一刻,熏衣又道:“姑娘有话请讲吧,无妨的。木姨德高望重,是我和昔儿的半个亲人,不用避讳。”
“这个我知道,”琉璃点点头,斟酌着道,“早昔他……就在贵宾阁。”
“那孩子怎么不自己来见宫主?”幽萝替熏衣接着问道,而熏衣只是点点头,然后静静的听着。
“恐怕他有他的考虑吧。”琉璃点点头,接着,简单的把三人如何相识、以及路上发生的事都细述了一遍。
但见琉璃细说从来,将初蝶是妖,琉璃收妖,早昔出逃,偶遇同行,两人离散,三人碰面以及蜘蛛拦路,客栈花杀……种种故事琉璃全都讲给了熏衣,一字不差。
每每听到早昔遇险时,熏衣便轻轻的低呼出声,面露焦急之色,十指紧紧的抓住被褥。一旦早昔化险为夷了,熏衣便唇边微微带笑,赞赏的颔首。
因为琉璃并不知道九曜相救之事,因此倒也没有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