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在C市里的海逸酒店举行，进去后，叶书雅脱下外套交给了一边的侍者。陈启和她走上旋转楼梯，上了二楼。
这是一个与外面截然不同的世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似乎所有人都在热乎地交谈，碰杯的声音不断。
她是一个很称职的人，既然答应了陈启，她就会做好女伴的职责，例如把手挽在他的臂膀上，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任谁也不知道她的心底究竟有多讨厌陈启。就好像这里的人，看起来言笑晏晏，但其实心思可深着呢，这会在敬酒，那会也许就会损失了上千万的生意。
她忽然很庆幸自己选择了教师这份工作，对着一群孩子，没有算计没有城府。
陈启打从进来后就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四处飞扑，和不同的人交谈，刚开始她还陪着他安静地倾听。可是到了后来，她脸上的疲乏越来越深了，陈启发现后，体贴地问：“叶小姐，你需要休息吗？”
她颔首，“也好。”
她扯回自己的手，径直绕过这热闹的人群，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休息。今天脚下的高跟鞋足足有十二厘米高，站了半个小时，脚酸痛得不行。说实话，她很讨厌这样的场合，更讨厌搭讪的人。
打从她在角落里坐了一会，搭讪者就开始源源不断地过来，有人问她要不要跳舞也有人问她要不要喝香槟，还有人更直接，问要不要去开房？
她不擅于这些交道，有钱人的嘴脸总是可恶兼可恨的，特别是有钱的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就非要勾上床，以示自己能力的强大。
她和这里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她也不需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生意的利益，所以她毫不犹豫毫不留情面地拒绝。
西装革履的男人尴尬地笑了笑，便也转身离开了。
她厌恶这里的环境，这里有上百的人群，有无数个和陈启一样心思的男人，还有许多搔首弄姿尖酸刻薄的女人。
“真会摆架子，刚刚她竟然拒绝了梁氏总裁的邀请。”
“真会扮清高，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嗤。”
……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那两道声音像是风一样窜进她的耳朵里。陈启忽然过来了，他喝了不少酒，满身的酒味，脸红通通的，肚子圆滚滚的，他看起来很兴奋，“来，跟我去见一个人。”
她故作不经意地站了起来，躲开陈启的手。
陈启也不在意，一脸笑眯眯的，仿佛准备完成一单大生意似的，“三少来了，一起过去打个招呼。”
不管三少四少五少，她都不认识。只不过今晚她是陈启的女伴，她必须得过去。她顺从地和陈启走向了热闹的人群里。
这个三少看起来很大排场，几乎所有人都在奉承他。
“三少能出席我的宴会，实在是我的荣幸。”
“苏家的人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尽出英才。”
“苏总有三少这样的弟弟，尽可放心了。啊哈，当然苏老更可以安心了。”
“三少年纪轻轻的就更深苏老当年的风采呀。”
……
叶书雅听得汗颜，这群人赞美起人来简直是不用血本的。她相信即便他们口中的三少是条狗，他们也能说出不同凡响的赞扬话来。
陈启拉着叶书雅挤进了人群里，他圆滚滚的身材发挥了很多的作用，她被拖得快要断气，直到站稳后，她才抬起头。
刚抬头，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叶小姐？”
她一愣。
苏遥轻笑，握住了叶书雅的手，“我们又见面了，叶小姐。”
他的手很冰凉，像是刚刚握过冰酒一样，他的眼睛盯着她，刹那间，她感觉到周围的视线里含满了嫉妒和惊讶，特别是陈启的。
他的话都结巴起来，“你……你……认识三少？”
她回过神，成为视线的焦点这还是第一回，她有些不自在，“不算认识。”她看了苏遥一眼，拘谨地对他笑了下。
苏遥松开了她的手。
陈启举起手里的香槟，“三少，你好。我是观骑企业的总经理陈启，之前常听说苏家三少，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苏遥笑了笑，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我的家庭医生不准我喝酒。”
“没关系，年轻人就是要爱护好自己的身体。”陈启爽朗一笑，仰脖一饮而尽。
之后，陈启和苏遥谈了些话，叶书雅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弯起唇角微微地笑着。不过她很快就注意到，这位苏家三少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脸，带着那晚她从浴室出来后的探寻意味。
她觉得自己撞邪了，一遇到这个男人，脸就火辣辣地烫起来。
陈启到底也是个精明人，苏遥和叶书雅之间的异常他也察觉了，“我出去吸根烟，三少和叶小姐慢慢聊。”
陈启的离开让叶书雅觉得自己像是一件商品转手到了其他人手里，她隐约中似乎嗅出些不寻常的东西来，陈启坚持要她出席，当真有这么简单？
苏遥扬扬下巴，“去那边，这里人太多。”
叶书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在了苏遥后面，他停了下来，偏头看了她一眼，“过来，走在我旁边。我不习惯女人走在我后面。”
她走到苏遥身边，苏遥才重新迈开脚步。
“你用的是什么香水？味道很不错。”
她微愣，“一个很便宜的牌子。”
“这牌子的味道和你家里的沐浴露味道很像。”
她想起上次刚洗完澡出来的情形，脸又红了，“……是吗？”
“嗯。”
苏遥停在楼梯口，他问：“不介意用走的上去吗？”
她讶异，“什么？”
他说：“在二十楼看到的C市夜景是最漂亮的，我不能坐电梯。你介意用走的上去吗？”
二十楼！
叶书雅掂量了下自己脚下12厘米的高跟鞋，她讪笑：“如果我没穿高跟鞋来，我是不介意的。”
他沉吟了会，让酒店里的工作人员拿了双一次性拖鞋过来。
他望着她笑，“现在还介意吗？”
她哭笑不得，拖鞋配晚礼服，这也太不搭了。不过她还是换上了拖鞋，右手拎着高跟鞋，和苏遥并肩一步一步地攀爬楼梯。
苏遥走得很慢，走路的步子仿佛带着天生的优越感。叶书雅爬到七楼的时候，气喘吁吁，有些跟不上苏遥了。
“三……三少，你走慢点。”
苏遥停下来，瞅着她，“苏遥。”
“呃？”
“我的名字。”他伸出手，“我扶你一把。”
她盯着他的手，感应灯忽然暗了下来，苏遥没出声，她也没动作，她心底有些不安，这个男人从里到外都太过优秀，对她的举措似乎包含着暧昧的气息。
只不过这样的暧昧，真令人着迷。
她微笑，伸手搭了上去，“哪个遥？”
他握紧她的手，“遥远的遥。”
“嗯，我记住了。”
到顶楼的总统套房的时候，苏遥气不喘面色不变，叶书雅却是累得快要趴下了。苏遥对她点点头，说要去洗手间。
她努力保持形象坐在软椅上，落地窗的纱帘拉了开头，底下的景色一览无余。不可置否的是，C市的夜晚很繁华，七彩明亮的光影，纸醉金迷的夜生活。
她打了个电话给秦维。
“阿秦，你猜我在哪里？”
“嗯？”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男人么？原来他叫苏遥，遥远的遥。我现在和他在海逸酒店的总统套房里。啧啧，你担心你的女朋友么？”
“我相信你。再说，苏遥未必对你有意思。”
“诶，阿秦，你女朋友长得也不算差吧。”
秦维低笑一声，“你长得很漂亮，但是苏遥是有钱人，而你不是有钱人。”
“你真打击我。”她嘟囔了声，“你放心啦，苏遥再好，我也不会抛弃你的。”
这时，苏遥回来了。他挑挑眉，“和男朋友讲电话？”
她“嗯”了一声。
苏遥认真地瞅了她一眼后，视线移开了，“C市的夜景很不错。”顿了下，他忽然说：“你是C大的学生？”
叶书雅“扑哧”了一声，“我这个年龄像是学生？”
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博士生？”
她掩嘴笑了笑，“不是，我是C大的老师。”
“我之前见过你。”
叶书雅微怔。
“C大的竹林很有意境，我去过好几次。每次去的时候都能听到你和你的男朋友讲电话。嗯？你的男朋友叫秦维？”
她再次怔愣，“每次？”
苏遥笑着点头，“你每次都在和你男朋友抱怨……嗯？宋晓还是林雨？”
叶书雅十分窘迫，没想到平时和秦维说的抱怨话都被旁人听去了，她小声地说：“是的。”为了打破窘迫，她转移了话题，“你是画家？”
苏遥看着她。
她用手指比划着，“那天我在竹林里看到你在画画，很好看，很有视觉冲击力。”
苏遥并没有印象。
叶书雅努力回忆起那幅画的内容，“背景是深灰色的，还有很滑稽的竹子……”
苏遥打断她的话，“滑稽？”
“这不是贬义词，我……我……”她有些着急，大冷的天额头冒着汗。苏遥微笑，“别急，慢慢说。”
他的笑容像是一剂定心丸，让她缓了缓，她想出一个词，“我的意思是，你画的竹子，很可爱。”
陈立说苏遥是获了威尔普里斯奖的新锐画家。虽然这个她记不住这个长长的奖项名称，但是她明白，通常这种奖项的获奖者都是有一定的实力。而她是个外行，没有资格说人家的竹子滑稽。再说，通常大师的水准都是普通人看不懂的。
叶书雅是这样坚定的认为。
“可爱？”苏遥斟酌了下，轻笑出声，“你会欣赏抽象画？”
她老实地说：“不会。我没有画画细胞，也没有欣赏抽象画的能耐。而且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有抽象画的存在？一幅好端端的画，为什么要扭曲这样子呢？”
“你看看外面的夜景，夜景之所以漂亮，是因为有黑夜的衬托。而抽象画之所以存在……”他的目光深了深，忽然问：“你是教什么的？”
“中文系的。”
他笑，“我以为你是外文系的。”
“啊，我哪里像呢？我大学考四六级都是压线过的。考研的时候，英语差点就拖了我的后腿。”她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仍旧很佩服那些掌握多国语言的人。”
“真的？”这句话，苏遥是用法语说的。
叶书雅愣了愣，苏遥又流利地说了句德语。
她的眼睛睁得跟铜铃一样，“苏遥，你真神。你还会说哪一国的？”
他低低地笑着，“没有了，就四国，英法德中。”
“太厉害了，C大应该聘请你去当教授。外文系的那主任天天在学生面前吹嘘他会三国语言呢。”
苏遥只笑不语，眼珠子黑溜溜的，像是会勾引人一样。
她移开目光，说了句：“甘你识唔识讲白话？”
“诶？”这回轮到苏遥愣住了。
叶书雅很得意地笑了，“嘿，你会讲粤语吗？”
“这个不会。你是香港人？”
“不是，我以前在N市住过很长一段时间。N市是沿海城市，跟香港离得很近。”叶书雅眨眨眼，“和你聊天真有趣。”
“能得到女士这样的赞扬，是男士的荣幸。”
后来叶书雅离开的时候，是苏遥送她回去的。陈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叶书雅回到家后，她接到了秦维的电话。
“雅雅？你和苏遥聊得怎么样？”
“苏遥是一个英俊优雅幽默风趣的男人。”
“你说的我都吃醋了。”
“嘿嘿，当然，他不及你。”她望着窗户外的景色，勾起了唇角，“阿秦，我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