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辰曦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自己手背上，热茶烫过的地方，几颗鲜红的印记。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种强烈的讽刺感扎在她心头，明明很难受，却哧的笑出声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悠悠响起，如手里的热茶蒸腾出来的薄烟，又轻又远，“真好……”
她的反应让宋楚大吃一惊，惊愕地瞪着她，连接下去该说什么都忘记了。
她小心地放下杯子，收回手，手背上的水珠蜿蜒滚落。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仿佛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其实这样挺好的，你真该和宋玉在一起，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真的，多好……”
“左辰曦！”宋楚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眸子里几分怒气，“她是我妹妹！”
呵……生气了……本来以为他今天来是有求于她，怎么也得低声下气一番吧？提到宋玉，他就忍不了脾气了？莫非他还真的爱宋玉多一点？
她凝视着对面他的方向，目光却放得远远的，笑容延伸得更宽了，“是吗？”
宋楚语结。微怔之后，想要解释，被左辰曦抢了先，“如果你和宋玉在一起，宋玉就不会再讨厌我；如果你和宋玉在一起，你爸妈就不会再对儿媳妇不满；如果你和宋玉在一起，你再也不要左右为难；如果你和宋玉在一起，浩然也不会无辜地挨打……”想起儿子白白挨的那顿打，她心里就替儿子抱屈……
宋楚的脸色越来越沉，终于打断了她的话，“我爸妈什么时候对你不满过？他们哪次不是在我面前说你的好？还让我好好对你！至于宋玉，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她怎么讨厌你了？”
她唇角僵持着，保持上扬的弧度。呵……是吗？也许是吧……总是在他面前说她好，那么不懂道理的是她了？错的全是她了？宋玉是个孩子？孩子就懂得吻男人了吗？
真的很好笑……
他看着她恍恍惚惚的笑容，心里一痛，这是怎么了？今天明明是打算来安抚她的，怎么会弄成这样？可是辰曦说的那些话也太让人接受不了，他就不明白，明明爸妈对辰曦不错，辰曦对他对他家也都尽心尽意，可为什么每次辰曦说起话来都对他家的人有诸多怨气呢？难道……是他最害怕的原因？是因为她爱的只是他宋楚，而瞧不起他的家他的家人吗？
这个疑问，这些年来，在他脑中无数次盘旋，然，却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的，他能做的只是努力，努力让自己配得上她，可是，似乎无论他多么努力，这一现状却从没得到改善，而今，又有了宋玉这一出，只怕，她离他是越来越远了，尤其她那恍恍惚惚的笑容，明显地让人感觉得到，她的视线没有落在他身上……
这个想法让他很不舒服，甚至心里隐隐作痛，他喜欢十年前那个围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赶都赶不走的小姑娘……
他更讨厌现在这种说话的状态，隔着桌子，隔着她眼里的冰冷，仿似再也无法靠近……
他豁的一下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
本是想拉近和她的距离，然，真的站在了她的身边，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抱她？在没和解的时候，他有点不敢……
眼看着她收回笑容，开始工作了，他心下焦躁起来。
处理问题，他历来喜欢快刀斩乱麻，不喜拖泥带水，以前哄辰曦都是这样，决不拖到第二天，否则会让他心神不宁，不然，他不会在昨晚凌晨还给她发信息，只不过，她没回，更不肯接他电话，这是从没有过的事，让他一夜都没有睡好……
然，照现在这情形看来，辰曦已经打算终止对话了。
不行！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说。于是，他二话不说，伸手关掉了她的电脑。
她也被激恼了，受伤的人是她！他凭什么来她办公室发脾气？
“宋楚！你到底要干什么？”她亦猛然站起来。
面对她的突然发飙，他一时无措，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反复地萦绕，那也是他要给她的回答：不想干什么，只是不想她远离，不想她远离……
他始终不说话，看样子也不打算走，她终失去了耐心，拎着包准备自己走。
这下，算是刺激了他，他进而一把抓住了她，将她紧紧抱住，急切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
她的身体在他怀中变得僵硬，继而浮起嘲讽的冷笑，是的，他爱她，她从不怀疑，只是，这份爱到底有多重？可以载着她飞越多远？可以帮助她承受多少人世的冷暖？
“我爱你！宋玉只是妹妹！从来都是这样！不要误会！”他在她耳边反复强调。
她靠在他身上，有些无力，其实说心里话，她和宋楚十年，怎么会不信宋楚对宋玉只是兄妹之情？只不过，似乎问题的症结不在这里……
恰在此时，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宋楚松开辰曦，有些恼怒，谁这么大胆，进办公室门也不敲！
侧目一看，居然是岳母大人萧莟……
此时正握着门锁惊讶地看着她俩，不过，马上又笑了，顺手把一串钥匙留在进门的小几边，“我让司机把你的车开来了！钥匙在这！”说完便关上了门，脸上洋溢着心照不宣的笑容，仿佛在说，这俩年轻人，才几天没见，就这么黏黏糊糊的……
经萧莟这么一闹，两人的情绪都平复下来。
“你上去吧！”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冷淡。
“辰曦！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真的……”
“不！我相信！”她不想听他再说下去。
“相信我为什么还要这样？”他真是越来越不知道怎样才能取悦她了！
“宋楚，我相信你……只是，我觉得好累……”她无力地重新坐下来。真的好累……爱得好累，和他的家人相处得好累……
他皱眉凝视着她，她累吗？为什么会累？他以为只有他才会累……这么些年来，为了成为配得上她的出色男人，他一直都很累……别人只道他踩着辰曦给的祥云，轻轻易易就一步登天，有谁会知道他心里的痛楚？每天生活在吃软饭这个阴影里的他，无论他付出多少努力，无论他有多高的工作能力，别人都看不到的，人家看到都是打在他身上的左家女婿的烙印，这个烙印让他觉得屈辱……
可是，他知道自己爱她，所以，为了她，再苦再累再多的羞辱，他也愿意忍受，只是，这份爱，似乎没有收获他俩最初想要的果实……
见她真的不想再说话，他也不想再强求，只道，“累了的话，就休息一下，我先上去了，下班一起回家？”
“不了。”她摇摇头，“我想安静一段时间，宋楚，我们冷静一下，考虑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是什么意思？她想离婚？
一想到这两个字，他心里就痛了一下，“辰曦……”
“好了，放心吧，我住酒店，方便的话帮我在爸爸妈妈那里隐瞒一下，暂时不想让他们知道。”她打开电脑，重新开始工作。
这句话让宋楚悬起的心又放落下来，还瞒着父母的话就证明事情没到最糟糕的程度。离婚？那是他从来就没想过的事情……不过，他也知道她的脾气，真的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正在气头上，他说得天花乱坠她也接受不了，何况，他在感情这方面本来就不善言辞，不如让她在外面消消气再和她谈。
“好！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的，想回家的时候我就接你回家，辰曦，我们是一家人！”他觉得自己必须给她一个态度，告诉她，他们是不会分开的，免得她再胡思乱想。
她便再也没开口说话，他站了一阵，没啥可说的以后，就出了办公室。
下午下班的时候，辰安来了电话，兴致勃勃地告诉她，纪子昂妈妈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和他们最爱吃的绿豆糕，要不要去混饭吃。
辰曦听着就笑了，“不是早上才随口说的吗？这么快就有晚宴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