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月色,澄澈清亮,却照不到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我不在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皇甫俊问一身黑衣的使者,那么暗的夜晚,令他又想起多年前的夜晚,被父皇掴的那一掌,也令他想起自己宠爱的猎犬被扔在寝宫石阶的鲜血淋漓。
宫廷之中一向埋藏无数秘密,皇甫俊身为太子,不仅负有无尚的权利,同时也站在了诸多危险的边缘,此次出宫并非巡查如此简单。
米阿福,古青云个个都非善类,对于皇甫俊而言,他们只是挖掘出阴谋的小角色而已,他真正的目标从来都是隐藏着的黑手。
“回太子殿下,兰妃有了行动。”密探沉声回报,面色有些怪异,是什么事情能让见过无数生死的密探变了脸,皇甫俊心下一凛,“到底是什么事情?”
“回太子殿下,据小人观察,兰妃行为古怪,确有问题。”
兰妃,皇甫雅的嫡亲母亲,他们父皇的侧室。六宫粉黛之中,兰妃算是皇帝喜爱的妃子之一,知情达意,玲珑纤巧,她的脸上永远带着微笑,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性情更是温顺。
但是,这样无可挑剔的女子却让所有的嫔妃们都不喜欢,自兰妃封妃那日起,妒忌与诽言便在她身边挥之不去,不知有多少嫔妃在皇帝的枕边说起兰妃脸上的狐媚神情,而皇帝总是付诸一笑,认为不过是女人间的妒言罢了。
其实皇甫俊也并不喜欢兰妃,从他第一眼见到兰妃起,就有一种莫名的畏惧,他总是隐隐地觉得,这个女人的眼睛像一只洞悉世情的猫。但是,感觉只是感觉,倒也没有任何的波澜,更没有对他与皇甫雅的感情生变。
“兰妃说……”密探眉心紧聚,严肃地重复兰妃在那月圆之夜的言语,语气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呈现出那个女人那诡异莫测的神情,思之令人不寒而栗。“兰妃她对二皇子说,只有你,我的儿,才能成为大雁国的王,其他的人,我都会让他灭亡。她还……”
皇甫俊先是一怔,瞳孔渐渐紧缩,眼里浮起了千年冰封的寒霜,无丝毫的情感,没有惊慌,更没有气愤,他只是像局外人一般,听属下陈述,“她还说了什么,你继续说。”
“回太子殿下,兰妃只说了这些,不过……她的行为很古怪!兰妃在夜晚亲手杀死了一只黑猫,她把黑猫血就此喝下,还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施咒。”密探试探地望了望皇甫俊的神色,只怕主子不相信他说的,虽然如此诡异的行为,真不似常人会去做的,他说的可是亲眼所见,并无一点虚假。
皇甫俊突然不说话了,闭了闭眼,显得疲惫,他的脑海里浮现兰妃和米阿福诈狡猾的面具,他们两个渐渐重叠起来,交织成一张无边的网,朝自己慢慢迫近,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他还记得,不久前,自己派人去四处秘密调查,才知道多年前将米阿福私底下引进宫的人竟然是兰妃。
他冷冷地嗤笑一声,“果真,天下苍生,皆为利往。”皇甫俊自然不会怀疑密探的消息,他只是伤感,伤感即将来临的战争,或许是硝烟四起的,或许是无血的暗战,不管如何,他终有一天要与自己最交好的弟弟皇甫雅进行皇位之争,而这一争,必然是有一人必死,搏命的游戏,谁都输不起。
既然如此,皇甫俊就定然要先下手为强,免得被人占了先机,壮了气势。
皇宫就是这样一个艰险复杂的地方,平静的水面之下也许正在蕴藏着始料未及的疾风骤雨,任何险恶阴谋在爆发之前绝不会露出丝毫的痕迹,谁也不晓得下一刻谁输谁赢。
皇甫俊挥退了密探,独坐亭中,斟了杯酒,遥望远处波光粼粼,心中孤寂难以言说。他摇晃着酒杯,眼神虚空,不由地自问,真的想赢吗?成为大雁国的国君,确实是自己心里的愿望吗?
皇甫俊不禁笑了,笑得很苦涩,九五至尊的位置人人梦想企及,却又如同攀爬天梯,那么高,那么险,随时可能粉身碎骨,即便是处于那个位置之上的人亦可能无一刻宁日,日日防范着异动。明天会是如何,也许是生,也许是死。宫廷之人人人自危。
他在这样的环境下生长了十几年,逐渐感到疲惫。
一杯一杯香醇的烈酒入喉,皇甫俊朦胧间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影,她笑着,以手给自己抹去唇边的残屑,他记得那双眸子里写满了真诚和坦率,没有一丝的造作和伪装,她说,“喏,吃吃看吧。”
皇甫俊心一动,突然想念那种温暖的感觉,放下酒盅,起身,决定去找馒头。
然后,再去寻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
漫天星光掩了面,悄悄入了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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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天似乎夜得特别早,平添了几分怪异。
密集的云层后面隐隐雷声滚过,一个闪电划破长空,带来骤然的轰鸣和骇人的明亮,酝酿已久的暴雨转瞬间便成了倾盆之势。
左小蛮伏在案上,依旧在书房里“苦读”,庄生今日又生气了,都一把年纪的人,竟还是脾气暴躁成了如此。左小蛮不满地撇嘴,她不就是把书叠在了汤盅之下,至于如此暴跳如雷么。
难不成古之圣贤不吃饭,难不成文人骚客就是把书画都供起来么,她不禁讥嘲,所谓书本身下睡,圣人心中留即是如此,何必拘泥那些小地方,未料到庄生还是如此迂腐的人。
她叼着毛笔,有一笔没一笔地在纸上描着,写着写着,左小蛮脸赫然红了,她发现,不知不觉竟在纸上绘出了一个人的模样,他一手挽着青丝,一手支在枕上,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形状好看的锁骨,半睁着眼,有些迷蒙,有些诱惑,他是古沐风。
左小蛮对上硕鼠好奇的眼神,“刷的”一把收起大作,脸红得几乎要烧着了,她怎么画出这样的图,难道她心中对古沐风早有非分之想,愈加如此想,脸上的温度愈加难以自持。
硕鼠还是被栓着绳子,他捧着脸蛋,歪着胖胖的脸,肉鼓鼓的腮帮子里都是食物,他趁着左小蛮愣神期间,将桌案上的小点心一扫而空,他吱吱喳喳的高兴,“吱吱……好吃好吃,真好吃……笨女人哪……喜欢人家又不说……笨哪……吱吱吱……”硕鼠乐得逍遥,******一下子坐在了墨盒上也全然不知,有的吃,天塌下来他也不管。
只听左小蛮说了一句,“哎,最近府里怎么多了那么多老鼠,不知道这点心里放了多少砒霜……哎……”左小蛮斜睨着眼,不以为然地继续在另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她是故意的,故意掩饰自己能够听到妖说话的事情,故意唬硕鼠,谁叫他敢骂她。
硕鼠原本抱着的桂花糕“咚”一声掉了下来,在白色的纸卷上打了好几个圈圈才停下来,这家伙像是真信了,先是傻乎乎地呆立在原地,保持姿势,接着才火急火燎地摇着尾巴直跳脚,“吱吱……吱吱……吱吱……”接着,他“吱……”一声,一下子直挺挺地倒在了左小蛮的跟前。
左小蛮掩嘴偷笑,这硕鼠要不要这么宝,她伸出手,揉了揉硕鼠圆鼓鼓的肚皮,他忍不住打了个响嗝,“吱……难道这小妞敢骗我?不对啊,她又听不到我在说什么……吱吱……奇怪……”硕鼠独自嘟嘟囔囔,四肢不自觉地抱着左小蛮的手指,无聊地四处滚动,玩了半天他才觉醒,似乎他真的把自己当作是一只普通的老鼠了。
天啊,地啊,子啊,他小硕鼠金喵喵的一世英明将要被毁了。
正在他龇牙咧嘴时,书房的门被一阵风吹开了,不,是一个人来了。
左小蛮停止了逗弄,抬头望向门外,她有些诧异,“皇甫俊?”一出口发现自己失言,赶忙换了尊称,“太子殿下……”她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味,浓郁到令人皱眉,左小蛮自然不会多事到问他为何酗酒,扶了张椅子给站着的皇甫俊,自己退开了几步。
她以为他只是路经罢了,皇甫俊在笑,不是第一回见到他时那种伪善的假笑,也不是之后骄傲赏赐般的笑,虽然喝了酒,脸却依旧是白生生的,比以往更白了一分,弯弯的眼角,比从前拒人千里的他,多了温柔,可是,却怎么看也觉得不对劲。
这样的皇甫俊,很不对劲。
皇甫俊没有落座多久,走了过去,朝左小蛮一步一步逼近,她反射性地向后退,几乎退到了墙角。
这样的气氛,连硕鼠也感觉到了蹊跷,他吱吱地叫了起来,却不是替她呼救的,这只好事八卦,该千刀万剐的家伙在碎碎念着,“看戏看戏,看戏看戏……吱吱……”言毕,他继续坐下,捧着瓜子磕了起来。
左小蛮被逼入了死角,身背紧紧地抵住桌案,原来悬着的毛笔刷拉拉地掉了下来,顿时,笔飞墨走,而皇甫俊的气息仍在慢慢地贴近,再贴近,酒气肆意,灼人的眼神,令她不敢再直视。
这是怎么了?
“太子殿下,你怎么了?是不是醉了?”左小蛮挤出笑容,不明就里地企图从这个怪圈里逃离,可惜,对方不准,皇甫俊静默着,黑眸里的灼热没有散去半分。“我去厨房让他们给你煮醒酒茶吧,立刻端来。”左小蛮娇嫩的声音传入皇甫俊的耳畔,他看着她一开一合的小嘴,俊美的五官又凑近了一分,银钉轻轻地闪烁,异常的柔和。
“我不要醒酒茶。”他终于说话了,左小蛮舒了口气,又皱紧了眉头,皇甫俊果真醉了,才会酒味如此浓重。
“那你要什么?太子殿下。”左小蛮耐着性子,像哄小孩一样,欲问出他心中所想。
他低下头,沉默。
然后,皇甫俊深沉的眼,缓慢地抬起,望进那双清澈的眼里,左小蛮在他的眼里看到自己,紧张的表情,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凭着直觉,她急于逃走。
男性的线条紧紧贴在左小蛮身上,他的唇,靠近她的耳边,轻轻地回答,“我想要你。”
不等左小蛮回神,皇甫俊的薄唇印了上来,封缄了她的惊讶,她的呼吸,她的声音,所有的一切,悉数淹没。
他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