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小镇民风朴实，风情别具一格，到处溪流淙淙，像是一座以水为骨筑造的地方，幽深的小径，蜿蜒的河流。来往行人不绝，大约是正巧遇到了赶集的日子，才会如此热闹非凡。
金喵喵一席黑衫，更是衬得那俊颜无比的好看，面如满月，眼如星子，只是他还是不高兴，明明说好了，要买红裳，为什么草草的就给他取了件黑漆抹污的长衫就算是了事了。
不过，算了，左小蛮附带给他买了许多零嘴，权当补偿。
他边捧着热乎乎的山芋，滋滋有味地一口一口咬着，一边左右盼顾新奇的玩意，这番俊美的模样，招来了不少姑娘的视线观望。
只听一群女子低声地讨论着，“你看，好俊的人呢……”
金喵喵一喜，更是骄傲地昂首挺胸，挑衅地瞧了瞧一旁挑饰物的左小蛮一眼，他心道，看见没，你不识货，有的是人懂得欣赏。
他竖起耳朵，继续喜滋滋地听下去，“可是，这个人少年白头哎。”
金喵喵脸一沉，这女人在说什么。
路人甲又道，“可惜长得那么美，会短命吧？”
“啪”无辜的山芋在金喵喵的手里捏得稀巴烂，这群讨厌的女人，他咬牙，瞥见左小蛮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更为气恼，她一定是听到了，才会笑他。
正在此时，只听中央场地上“当当当”的锣响，似乎有什么好玩的东西。金喵喵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去，全然忘记了之前的事情，他随手夺了左小蛮的帕子，蹭了蹭手，自顾自地塞还给她后，道，“我们去看看吧。”不容分说，他抓起左小蛮的小手，扑入了人群之中。
只见人头攒动的中央，围着长长一圈黑色布帷，几声吟唱抑扬顿挫、清越嘹亮，使闻者为之一振。
左小蛮也是没有听过唱戏，自然也好奇万分，索性也跟着金喵喵一同看了。凭着金喵喵的厚颜，他们几乎挤到了最前头，他占了个好地方，自然地牵着左小蛮的手，好奇地问，“那么多人到底在看什么？”
左小蛮有点好笑，这家伙如此着急地冲到最里边，却是台上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她笑，“在唱戏呢。霸王别姬。”
“霸王别鸡？”金喵喵苦恼地皱眉，“为什么要别鸡？怎么别？难道鸡也是妖怪吗？鸡不是吃的吗？算了，反正鸡肯定没有我好看……”他神神秘秘地凑近耳畔，贼兮兮地嘟囔，左小蛮耳朵一阵痒，笑着避开，“干嘛鬼鬼祟祟的，说话就大声点呗。”
金喵喵点头，恶作剧心起，大声地说，“我比‘鸡’好看吧？我的身体也比‘鸡’好看，你见过的，应该知道。”
“噗。”左小蛮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背过气去，她发现四周投来的暧昧眼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有位老伯极好心地拍拍金喵喵，语重心长地道，“年轻人，这种事……还是回家说比较好……”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
左小蛮脸颊涨得通通红，窘得没了言语，除了死死地瞪着笑得坏坏的金喵喵，别无办法。
乐声鼓点奏响，只听那虞姬悠长的歌喉，细听之下略带沙哑，回味中不减亮丽，更透出一股令人心涩的淡淡怅然来。虞姬慢慢踱步上台，就那么静静的一回眸亮相，有种夺人魂魄的美。“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心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金喵喵不懂剧中所饱含的愁绪和情感纠缠，早已失了之前的热切，现下唯剩一脸的不耐，心思全然不注意台上的咿呀吟唱，时不时地观望周围看官痴迷的神情，他突然发觉左小蛮整个人明显的一僵，他沿着她的视线而去，却发现没有什么异常。
她到底是看见了什么？见着了谁？
金喵喵刚想张口问，天上突然掉下一串的麻雀，“啪啪”地落在他们眼前，他纳闷，“谁在打猎？”
左小蛮也拧眉，无不生疑，“它们……不像是被箭射下来的……”
“伤口上还有毒……”金喵喵蹲下身，拨了拨死掉的鸟儿，他看见那些雀身上有着整齐的伤口，流出来的血居然均是黑色的了。
“还下毒？谁会跟麻雀有深仇大恨呢？”
金喵喵想了半晌，反应了过来，“也许……对方想杀的人就在麻雀周围……”他环视一圈，判断道，“也许是要杀我们。”
言毕，金喵喵拽起左小蛮的胳膊就往外冲，她脚步虽跟着前行，却仍不住地往后探望，只一眼，可巧不巧，左小蛮又与那目光对上，她心头一震，那眼神与梦境中绝色男子如此相似，相似到交叠在了一起，熟悉到令人心颤。
虽隔了几个人，左小蛮依然能够感觉到那个人、那道视线也同样在注视她，一瞬不瞬。
风影婆娑，黑暗一隅。
“佐殿大人，为何要出手，若你不阻止我，那两个家伙早就没命了。”花神愤愤不平地跺脚，看向佐殿的眼神却是崇敬的、期待的，原本埋怨的话，听上去更多的像是在撒娇。
花神没有料到佐殿会从中阻挠杀掉左小蛮与金喵喵的行为，几次使她射偏，倒是害了无辜飞过的麻雀。不过也好，就因为此举，让她与心目中高高在上的佐殿第一回正面说话。
佐殿目送金喵喵与左小蛮离开后，他似笑非笑地托起花神的两腮，淡淡勾唇，望着她美丽的面孔上娇怯的笑容，语气森冷，“花神，你可知，你差点坏了我的事？”
花神心中窃喜之意尽扫，她错愕地张口解释，“我，我只是想帮佐殿大人您去除心腹大患。”天界谁人不知，佐殿与让白既是一对双生子，亦是水火不容的对手。若是能趁九尾让白妖力最弱的时候至他于死地，岂不是大快神心？不过，依花神的本领，她尚不敢拼死与让白正面交锋，那么，偷袭是最好的办法，尤其是偷袭他人的软肋。
可是佐殿似乎不明白她的心思，至少，他不领情。
“花神，别再做无谓的事了，我的弟弟……除了我，没人可以碰他。知道了吗？”
花神点头，有些落寞，只听佐殿又补充道，“神界的老家伙们都知道让白没了真身的事情吗？”
在花神再次颔首时，佐殿挥退她，面色不惊，眺望远处风景，戏台上虞姬还在不息地唱，“唉！大王啊！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她索剑不成，神情凄绝，百般情思紊绕于一朝惜别。
佐殿幽幽地笑了，兀自低语，“死有何可怕，可怕的是，永恒的寂寞。”
晚风轻拂，霞光披在身上，他轻笑，任其中的情绪放肆，一千年，三百年，此年今朝，生命维系在一起的双生子又再见面，他们不再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也不是无忧无虑的妖界少年。
往昔熟识的歌谣随着岁月缄默，赤羽立在佐殿的肩头，神鸟无心，它悠然婉转地唱，不曾领略那词中之意，“紫眸蓝眼双生子，一世一生几千年……”
佐殿稍一侧头，就能见到赤羽漂亮的羽翼泛起珍珠的色泽，而赤羽一直一直看到了佐殿毫不防备时的眼神，很寂寞，很寂寞的眼神，最终化为眼底一抹虚无缥缈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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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影。”古沐风站在舱门外，唤屋内的人儿，他方才听仆从回报，说是她回来了，只是自从返回船上就窝在房里没有出来过，连晚饭也是命人送进去的。
左小蛮听闻外边的声响，急匆匆地一把将吃得正欢的金喵喵用被子一头蒙上，彻头彻尾，一丝不苟。可远远地望上去，他所在之处像是一座隆起的山丘，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发觉这里藏匿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她咬牙，低低地警告，“快变身。”
金喵喵不知是任性还是突如其来地迟钝，他从被褥里探出头来，嘴角还叼着油腻腻的鸡腿，看见左小蛮紧张的神情，白眼一翻，慢吞吞地回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个头，赶紧给我变身。”左小蛮双手叉腰，狠狠地瞪他，一把夺走金喵喵口中的食物，扔到了一旁，大有指点江山之势。
她心中不免着急，若是古沐风三番两次撞见她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她恐怕真是打死也说不清了。似乎紧急的关头，人往往会忘了一些事，譬如说，左小蛮她忘记了，之前自己还故意与金喵喵状似亲密的出游，再携手逃命归来的事情，一转眼，她就对共谋者不遗余力地“始乱终弃”了。
金喵喵眼睁睁地看着鸡腿从自己的嘴里飞走，幽怨地一抿唇，可怜巴巴地不说话，只是望着食物的所在之处，眼内灼灼发光。
“行了，行了，赶紧变了。等晚些我让厨房再做些鸡腿来。”左小蛮不忍，对金喵喵许下承诺。
“一百个。”
“一……百个？”敲门声又起，左小蛮错愕之余忙点头，“一百个。”那得杀多少只鸡，果然是看了“霸王别姬”的后遗症，金喵喵一回来就喊着要吃鸡，也不知这家伙脑袋里到底是装着何物。
“好，成交。人家再次变身，吱吱。”
左小蛮已然习惯金喵喵变身时的亢奋姿态，她勉强扯起嘴角，微微一笑，夸奖道，“乖。”她拍拍硕鼠圆圆的脑袋，以帕子轻柔地蹭去它嘴角的油渍，殊不知这只小胖家伙就在那一瞬，愣住了活跃的四肢，木木地立在原地，傻了一样。
门扉轻开，借着清浅的月色，古沐风的笑容异常柔和，他只是站在那里，黢黑的长发像是与她有默契一般，同样是以紫色的发带随意地挽起，清秀的脸庞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古沐风没有问询她为何那么慢才来开门，他知道的，那阵细碎的交谈声尽数入耳，可是，他不想再将两人的关系弄僵，忍下心中略略的不快，他伸出手，牵住她，笑道，“今晚这里有庙会。去看看，好么？”
左小蛮手心一暖，打从心底里的喜悦了起来，那种快乐是无法抑制、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她一笑，忘记了先前的恼怒，忘记了纠缠几日的醋意，下意识地点头，回应说，“好。”
两人的背影长长地落在积雪上，手牵手前行。
“那个女人，和我没关系。”古沐风沉吟了半晌，主动与她解释。
“不信，那你们那么亲密。”
“反正……我只喜欢弄影。”
良久，左小蛮脸上的红潮才退了去，她不辨其中的喜欢是亲情或者是其他，只觉得，那份喜欢很甜蜜，她的回答是，“我和那个男人，也没什么关系……”男人？男妖吧。想起金喵喵，左小蛮嘴角笑弧愈发地扩大，那只耍宝的妖。
“我知道。”
雪，停了。灯火盏盏，四处祥和的气氛。情人的眼里，只剩彼此。
天际谁人在交颈而语，会是幸福要降临了吗？
错了，都错了。
一切，不过是悲哀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