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玟拉着我的手，缓缓说道：
“那天我回到家时，发现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以为家里进了贼，正想报警，突然看到他阴着脸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把我吓了一跳。我紧张地问：‘你这是想干什么？’他说：‘我找东西。’我又问：‘找什么？’他反问道：‘你管我找什么？’他拿着水果刀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把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我不知他到底想要对我怎样，我知道，如果他要对我行凶，那我一点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他嘿嘿笑了几声，从地上捡起一件衣服问：‘这是哪个男人的衣服？’我因为心里紧张，一时也记不起来。他拿着水果刀用力在衣服上捅，每捅一下就说一句：‘捅死你，捅死你！’我当时吓得差点晕死过去。”
李玟在讲述的时候，脸上仍有余悸。我想像着当时的情景，也十分担心，不知这个变态狂要做出什么事来。李玟继续说：
“他捅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捅到自己的手上，手上流出血来，我惊叫了一声，说：‘别捅了，你手都出血了！’他用嘴舔了舔，十分恐怖。我一直盯着那件衣服，突然想起来，那是他50岁生日的时候我买的，但是当时他正生着我的气，我没有给他，就放在衣橱里，过了两年就忘了。我哀求道：‘别捅了，那是你的衣服。’他停下来，用阴森森的眼睛看着我，问：‘你说什么？这是我的？’我把当时的情况一说，他果然停了下来，把衣服扔掉，但他并没有放过我，而是盯着我问：‘你把资产都转移到哪里去了？’我哪有什么资产？我又没在外面置什么房产，服装城是租用的，所有收入都是作为家用和给女儿读书的费用。我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我干吗要转移呢？’他冷笑着说：‘你干吗想转移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不说也罢，等我找到了再说。’他不再理我，继续翻箱倒柜，故意把声音弄得特别大。我心里害怕，一个晚上都不敢睡，生怕他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来。”
我实在无法理解，邱作栋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毫无理由地怀疑自己的妻子，并要把她逼上绝路。这不仅匪夷所思，简直是闻所未闻。
李玟失神地说：“第二天一早，我就匆匆出了家门。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恨不得马上逃离他的魔掌。可是，我又能到哪里去呢？我想去找你，可又怕会影响你，不敢去找。那时，我绝望得连死的念头都有了。我左思右想，最后决定离开一段时间，正好我办了多次往返澳洲的签证，就临时决定去澳洲看望女儿。我找到女儿，不敢跟她说家里发生的事，只说是跟朋友出来旅游，顺道来看看她。看到女儿一切都还好，我稍稍觉得轻松了一些，可是她毕竟是学生，我不能在她那里待太长时间，就找了个借口，说朋友们在另一个城市等我，又离开她了，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漂泊。后来实在待不下去，就飞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半个月以来心里的疑团总算打消了，她一个人在国外，语言又不通，又没人陪着，肯定也不自在。好在她总算回来了，并且第一时间想到我，这让我感到很宽慰。我说：
“这么长时间没有你的音讯，真担心你出什么事了。回来了就好！”
李玟并没有表现得很轻松，继续说：“我是昨天下午回来的。回到家时，他一脸的嘲笑，说：‘你回来干吗？为什么不留在澳洲？’原来，女儿把我去澳洲的事打电话告诉她爸爸了。我本来以为十多天不见，他能对我好一点，没想到还是这副口气，似乎我的死活根本就与他无关。我不搭理他，默默地收拾着家里。他站在旁边，冷嘲热讽地说：‘你不是跟朋友一起去的吗？朋友呢？为什么不跟你的朋友走？还回来干什么？’我气得真要晕过去了，可是我不愿意跟他说话，不管他说什么我都忍着，可是就是忍不住眼泪，我想，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李玟，”我实在不知如何安慰她，也不好评论她的家事，只得柔声说道，“别想这么多，这样想下去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你就多想一些开心的事，把那些不愉快的事都忘掉吧。”
“我也想忘掉，我也不愿意去想它，可是它就像一个幽灵一样缠着我，让我无法摆脱。我真的觉得，活着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千万别这样想。除了家里的事，你在外面不是过得挺好的吗？大家都对你很好，很尊重，都喜欢跟你打交道。你应该看到这些积极正面的东西。”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我在外面忙碌了一天，还是要回家，还是要回到他的魔掌之下，由他折磨，由他蹂躏。我的心情无法快乐，我的精神没有归宿，我的身体也受到了严重摧残，甚至生理周期都紊乱了。我一直苦撑着，只不知还能撑多久。”
“李玟……”我实在找不出可以安慰她的话来，而事实上，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空洞无力，因为最根本的问题并不在她身上。
李玟默默流着泪，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过了好久，她才擦干眼泪，说：
“启明，我想离开他……”
“跟他离婚？”她的话让我震惊了一下，我马上想到了陈金科离婚的事，觉得离婚也不失为一种解脱，甚至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我用鼓励的眼光看着她。
“不是离婚。”李玟眼光闪了一下，看着我说，“我暂时不会跟他提出离婚。可是，我受够了这种日子，我想搬出去住。我可以在外面租房子住，只要不住在家里，我就不会害怕。”
“可是，你不住在家里，他不是会更怀疑你吗？”
我觉得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办法。邱作栋本来就怀疑她在外面跟别的男人有问题，这样做只会让他更怀疑，而找到她租住的地方，对他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到时不就更解释不清了吗？
“那怎么办？”李玟很是泄气，仍不死心地说，“启明，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真是件难办的事。除了离婚，似乎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而她又碍于女儿的情面不想主动提出离婚。这可真难办得很了！我惭愧地笑笑，以我的智商，是无法想出什么妥善的办法来的。
李玟又说：“启明，我还是想在外面租一套房子，或者买一套单身公寓也行。”
“你不担心他更怀疑你吗？”
“我晚上还是回去。”
“那你有必要租房子或买公寓吗？”
“有！”李玟热烈地看着我，“我白天不回去，你也不用回去，我们就在一起做饭吃饭，一起休息，过我们自己的生活。我愿意给你做饭洗衣服，陪你过你想要的生活，我们就像夫妻一起生活在一起。晚上我们回到各自的家里，什么影响也没有。启明，你说好吗？”
我听她的意思，原来是要跟我一起做“露水夫妻”，以这种方式来弥补身体和精神上的空缺。我心里一阵激动，顿时浮想联翩，甚至身体都躁热起来。但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个很危险的决定。俗话说，走多了夜路总会碰到鬼，时间长了，事情一定会败露，而那时就真的什么也说不清了。我迟疑着说：
“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你是不是害怕了？”
“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李玟，我也希望这样，希望跟你在一起，可是，我们这样做，早晚要被人发现的，那样就不好了。”
“原来你还是害怕！”李玟显得颇为失望，又不死心地说，“启明，我并不是想破坏你的家庭，我就是想多有一些时间和你在一起。我们在外面租房子，也不一定每天都要住进去，只是在方便的时候才去。难道你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这不是胆量的问题！”
我觉得事情陷入了一个怪圈，我既想跟她在一起，又怕跟她在一起。以前没有条件，哪怕住酒店开房间都很高兴，可现在她提出要去租房子或买公寓，创造一个相对固定的栖身之所时，我却退缩了，害怕了。我到底在害怕什么？是害怕被人发现后闹得声败名裂还是害怕被李玟缠上后脱不了身？我很为自己这种迟疑不决优柔寡断的性格恼火，这若是换了别人，也许早就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甚至巴不得这样。我很想学着黄光达的样子，爽朗地笑笑并痛快地答应，可我实在没有他那种魄力，只得含含糊糊地解释道：
“李玟，你的想法我是深为赞同的，我也希望有多一些时间陪你。可是，想的事并不能都付之行动，租房子的事我觉得还是要慎重一些。租住在外面，时间长了，肯定会被人发现，这对你无疑是不利的，只会更加重你们之间的矛盾……”
“别说了！”李玟生气地打断我的话，“你老是说对我不好不利的，其实是你自己害怕，怕人发现，怕影响你的家庭，影响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干吗要这么拐弯抹角地强调这么多理由呢？说到底，还是我在你心里没有分量，根本不把我当作一回事。我也真可笑，还痴心妄想着要跟你在一起，真是太天真了！我也不勉强你，你实在为难，就算了，在外面租房子是我自己的事，你不陪我，我也一样的要去租！”
我觉得很尴尬，李玟的确看穿了我的心事，我一方面在担心她，更多的还是在担心会影响到自己，让我无法面对今后可能发生的事。我甚至不知该怎么往下说，恨不得马上离去。
李玟说完，也板着脸不说话，这让我想到了“冰美人”这个比喻，黄光达虽然粗鲁，可这个称谓对眼前的李玟来说，真是太形象了。她的表情让我觉得很陌生，心里觉得很压抑，这显然不是我想要见到的。我正在想着如何找借口离去，李玟哭了起来，拉着我的手说：
“启明，别生气，你不要生气。我也是一时难受，才胡说八道一通。我实在忍受不了在家里的折磨，这才想要住到外面，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是向你提非分的要求，我不会逼你，也不会破坏你的家庭。我实在……实在太渴望有一个人关心我，体贴我，给我爱，否则，我真的会绝望，会坚持不下去。启明，你别生我的气，只要你方便的时候抽一点时间来陪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好吗？”
李玟再次扑在我的怀里，她的身体因为抽泣而不停地颤抖着，让我无法硬着心肠离开。我柔声说：
“李玟，别难过，我没有生气，也不会生你的气。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坚持住，要多往好的方面想，不要只想一些不开心的事，那样会越想越没意思的，知道吗？”
李玟只是哭着，倒教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直到有人敲门进来找李玟谈工作，我才借故匆匆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