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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骨·白衣飘飘

在茫茫江渚上,他们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唱和着,一路而来。那歌声清丽婉转,自有一种风流倜傥。而箫声也极其清幽雅致,娴静之中别有一番温润之态。他望着她。她亦望着他。她陶醉的表情如一朵半山腰刚出岫的云,带着现世的安稳。仿佛时光已不复存在。世上唯此二人。

王子猷

千古风流第一人

桓伊与子猷,一个是音乐的翘楚,一个是当世的狂生,两人不以俗世的缛节为累,礼法为拘,直奔内心乐章的要旨,其独特的人生审美与放诞举止,可谓潇洒之至。千百年来,那清溪的江面,似乎都一直被笛声萦绕着,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在我的脑海,始终有两场雪,飘逸,清绝。千百年来,一直萦绕不散。

一场飘洒在明末的西湖,悄怆幽邃,与张岱辉映着,千古痴绝。一场皎洁在东晋的山阴,诗意蕴藉,同王子猷洒脱着,清机绝妙。

《世说新语·任诞》记载: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想象里,山阴之夜的那场雪,一定美得让人无所适从。幕天席地的大雪,不知下了几重,白茫茫,干净净的一片山河岁月,都被写入了诗册画意中。那酣睡的王子猷,突然被窗外的折竹声惊醒,再也无法入睡。于是缓步踱到中庭,四望皎然,不禁意荡神移。一时兴去,便命小厮设案置酒,吟诗徘徊,却又得想起了时在剡县的好友戴安道,于是便趋舟前往。

戴安道即戴逵,《晋书》说戴逵“少博学,好谈论,善属文,能鼓琴,工书画,其余巧艺靡不毕综”……“太宰、武陵王晞闻其善鼓琴,使人召之,逵对使者破琴曰:‘戴安道不为王门伶人!’”

风雪飘飘,山水迢迢,经过一夜的行舟,待到拂晓时分,终于到了戴安道的门口。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王子猷并没有登门拜访,而是吊舟即返。问及原因,却是“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这个王子猷,便是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子猷是他的字。这个家伙实在好玩,从山阴(今浙江绍兴)到剡县(今浙江嵊州),顺剡溪行舟,水路距离也有一百余里。原来这一夜冒雪行舟,只是凭兴之所至的一个举动而已,实在惊世骇俗。他这种任诞放浪、不拘形迹的“魏晋风度”,即便三百年后,大诗人李白出世,依然仰慕不已:“昨夜吴中雪,子猷佳兴发。万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学者宗白华说:“这截然地寄兴趣于生活过程的本身价值而不拘泥于目的,显示了晋人唯美生活的典型。”可谓一语道破天机,点明了王子猷率真天性的洒脱之姿。

王子猷出身名门贵胄,其叔祖父王导是东晋政权的奠基者之一,历仕晋元帝、晋明帝和晋成帝三代。其父王羲之是江州刺史、右军将军、会稽内史;其弟王献之是简文帝婿、建威将军、吴兴太守,与其父一样都是有名的书法家。唯独这个王子猷,既无绝世之才,亦无丰功伟绩,在品德方面更是乏善可陈,但也正是这个王子猷,独立特行,洒脱不羁,用其不同凡响的行事方式,书写了一个个人间传奇。

世传王子猷独爱竹,且嗜竹成性。当时吴中有一士大夫家长着一片好竹,王子猷听说后,就直接驱车而入,在竹林下品赏良久,方尽兴而去,与主人招呼也不打一个。实在狂妄,潇洒。据说还有一次,王子猷临时寄居在别人的一间空屋里,看到房屋周围留有一大片空地,便令小厮们平整土地,一丝不苟地种起竹子来。有人问他:“你只是暂时住在这儿,何必这样麻烦!”王子猷指着屋旁的竹子,品赏良久,颔首说:“何可一日无此君!”从此以后,“此君”就成了“竹子”的雅称,也开始在文人雅士的屋舍书斋和翰墨下,摇曳生辉,千载飘香。

宋朝的大文学家苏东坡在《于潜僧绿筠轩》中说:“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疲,无竹令人俗。”朱熹在《新竹》里说:“春雷殷岩际,幽草齐发生。我种南窗竹,戢戢已抽萌。坐获幽林赏,端居无俗情。”临济宗禅人汾阳善昭的一首咏物诗:“一条青竹杖,操节无比样。心空里外通,身直圆成相。渡水作良朋,登山堪倚仗。终须拨太虚,卓在高峰上。”更是将竹的精神节操与人类的心性圆融贯通,达到了另一个完美的高度。

历史上像王子猷这样率性洒脱,张扬恣肆的名士风流,似乎在有晋一代达到了巅峰。陶渊明采菊东篱,阮籍末路穷哭,刘伶纵酒放诞,周伯仁三日仆射,嵇康玉山将倾等等,一时群星璀璨,让人目不暇接。清代学者顾炎武曾这样评价魏晋名士风流及成因:“魏明帝殂,少帝即位,改元正始,凡九年。其十年,则太傅司马懿杀大将军曹爽,而魏之大权移矣。三国鼎立,至此垂三十年。一时名士风流盛于洛下,乃其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视其主之颠危若路人然,即此诸贤为之倡也。自此以后,竞相祖述,如《晋书》言王敦见卫玠,谓长史谢鲲曰:‘不意永嘉之末,复闻正始之音。’沙门支遁以清谈著名于时,莫不崇敬,以为造微之功,足参诸正始。”千百年来,作为名士标识的魏晋风度,一直是文人雅士景仰的对象和追求的目标,关于名士的传说典故,更是长盛不衰。

其中《晋书·简傲》一篇,将王子猷蔑礼法而崇放达的故事,写得生动:“为大司马桓温参军,蓬首散带,不综府事。又为车骑桓冲骑兵参军,冲问:‘卿署何曹?’对曰:‘似是马曹。’又问:‘管几马?’曰:‘不知马,何由知数!’又问:‘马比死多少?’曰:‘未知生,焉知死!’”

王子猷曾在车骑将军桓冲的幕府中担任骑兵参军一职,主要任务就是管理马匹的喂养、供给之事。有一次,桓冲问他在哪个部门任职,这老兄回答得利索,我也不知在哪个部门任职。见有人牵马过来,便答,大概是马槽吧。桓冲又问,那官府里有多少匹马呢?王答道,这个问题你不去问马,又怎么知道到底有多少匹呢。王的这个“不问马”源自《论语·乡党》。故事大意是说,马厩失火,孔子赶回来问,可有人受伤?却不问马的死伤情况。王拿这个典故作答,实在妙绝。这个桓冲老兄也真有好脾性,竟然不温不火地又问,马匹近来死了多少?这一回,王更让桓冲老兄噎得回不过气来,他说,未知生,焉知死?对活着的尚且不知,又怎么知道死亡的呢?

王子猷这参军一职可谓做得潇洒惬意,不仅尸位素餐,严重渎职,而且玩世不恭,目中无人。而《世说新语·任诞》另有一则“梅花三弄”,可谓有过之而不及,甚是有趣,我们不妨一玩。

话说有一次王子猷应召赴都城建康,所乘之船停泊在青溪码头,恰巧桓伊从岸上经过,当时王与之并不相识,船上一位客人说:“此人就是桓野王。”(桓伊字叔夏,又字野王,为桓景之子。淝水之战中,与谢玄、谢石带领北府兵迎战,大败前秦军队,以军功封为永修县侯,进号右军将军。桓伊不仅会打仗,还是当时首屈一指的音乐家,尤其擅长吹笛。)王便命人对桓伊说:“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伊素知子猷之名,对其唐突的邀请也不在意,当即下车上船,在胡床上为王吹奏了一曲“梅花三弄”,笛声悠扬,清丽高绝。吹奏完毕,桓伊立即上车离去。整个过程,宾主双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桓伊与子猷,一个是音乐的翘楚,一个是当世的狂生,两人不以俗世的缛节为累,礼法为拘,直奔内心乐章的要旨,其独特的人生审美与放诞举止,可谓潇洒之至。千百年来,那清溪的江面,似乎一直被笛声萦绕着,让人久久不能忘怀。一如杜牧诗云:

大抵南朝皆旷达,可怜东晋最风流。

月明更想桓伊在,一笛闻吹出塞愁。

整日游山玩水,赏竹访友,看似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王子猷,最后还是做到了黄门侍郎,但生性放诞不羁的他,很快就辞官归隐,原以为从此就可以寄情山水,颐养天年。但历史似乎总喜欢开玩笑,英才总是不寿,公元386年,子敬和子猷兄弟,相继而逝。《世说新语·伤逝》记载:

“王子猷、子敬俱病笃,而子敬先亡。子猷问左右:‘何以都不闻消息,此已丧矣。’语时了不悲,便索舆来奔丧,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径入坐灵床上,取子敬琴弹,弦既不调,掷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因恸绝良久,月余亦卒。”

翻译过来,就是子猷、子敬兄弟都病重,子敬先去世了。子猷问近旁的人说:“为什么总听不到(子敬的)消息?(一定)是他已经死了。”子猷说话时一点也不悲伤,径直坐轿去奔丧,一路上都没有哭。子敬向来喜欢弹琴,子猷一直走过去坐在灵床上,拿过子敬的琴来弹,拨弦之际,悲从中来,竟不成调。子猷把琴摔在地上说:“子敬啊子敬,你的人和琴都消亡了!”于是痛哭不已,几乎昏死过去。过了一个多月,子猷也去世了。

这就是“人琴俱亡”的故事,即便今天读来,依然让人悲不能己。子猷和子敬是王羲之七个孩子中最著名的,虽然两人性格迥异,哥哥放诞洒脱,为东晋第一人;弟弟翰墨飘香,流芳后世,兄弟两人却一向感情深厚。子猷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弹琴送弟”,“掷琴祭弟”,并最终用一曲“恸绝良久,月余亦卒”的天地悲歌,为兄弟情深划上了句号。同时也将魏晋时代士人独特的情感追求——不拘礼法,注重真性情的超然风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千古风流一子猷。这个夜晚,读《世说新语》不觉至夜之深处,隔着一千六百年的光阴,在时光的河流之上,我仿佛又看到那夜的雪满剡溪,那日的风吹修竹,不觉手舞足蹈起来。有天花乱坠,笛声悠扬。斯时推窗,但见中庭天光熹微,东方隐隐,鱼肚渐白,也罢,且去小酌一杯,沉沉睡去。快哉!快哉!

王子猷

名徽之,东晋琅邪临沂(今属山东)人。大书法家王羲之的第五子。此人既无绝世之才,亦无丰功伟绩,在品德方面更是乏善可陈,似乎古人所追求的“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他一个都沾不上边儿。但他出身名门,性格不羁,颇具魏晋文人率性而为的作风。其事迹散见于南朝·宋·刘义庆的《世说新语》。

李白

飞扬跋扈为谁雄

那是秋日的一个下午,得到皇帝宣诏的李白,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他杀鸡备酒,手舞足蹈,痛快地畅饮了三百杯。于是,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被啸成了剑气,萦绕在辉煌的大唐……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

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

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读余光中的《寻李白》,总能在历史的月光中望见那个盛世的大唐,还有那个飘逸不羁的诗仙。从长安的宫阙,到金陵的客栈;从西蜀的江陵,到东鲁的水乡;从中岳的嵩山,到江南的天姥……他一柄长剑,白衣翩翩地走过,在那一抹酒香的氤氲中,把一个民族的风采和气度,瑰丽和浪漫,都写成了绝妙的诗篇。

他是大唐的李白,天宫的谪仙,有人说他出生于四川江油的青莲乡,亦有说其出生于西域的碎叶城。他“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十五观奇书”,少时即显露出非凡的才华。他吟诗作赋,博学广览,并好行使,二十五岁便“辞亲远游,仗剑出蜀,南及苍梧,东涉溟海”。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为名山游。

开元十三年,即公元725年,李白辞别西蜀,开始了“浪迹天下,以诗酒自适”的生涯。在江陵,李白与天台道士司马祯相遇了。司马帧不仅道行高深,而且博学能文,当年曾受到过三代皇帝的嘉封,玄宗还曾让自己的胞妹玉真公主随其学道修仙。

器宇轩昂,气度非凡,再加上写得一手好诗文的李白,在宾客盈门的司马帧眼里,自然显得与众不同。岭上白云,松间明月。司马帧与李白相见甚欢,两人畅谈达旦。司马帧对李白还大加赞赏,“君家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司马帧对李白的点拨和赞许,让李白心中蛰伏的凌云之气,荡然而起。数日后,一篇绝世之作《大鹏遇希有鸟赋》,亦即《大鹏赋》面市。这是李白最早名扬天下的文章。在这篇恢弘的赋作之中,李白以大鹏自喻,通过描写大鹏扶摇直上,直冲九霄的气势,倾吐着自己的豪情壮志。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那是大唐最辉煌的年代,国富民生,四方朝圣。心怀苍生社稷,志在匡济的李白,也渴望能够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成就一番恢弘事业。但他又不屑于走一般士子由科举入仕的道路。于是,三十岁那年,李白来到了京城长安,并拜访了当时的大官和名人,希望能够通过他们的推荐,得到朝廷的重用。但屡次碰壁,心情苦闷的李白,便隐居在郊外的终南山。

有一天,机会终于来临。李白与“太子宾客、礼部侍郎兼秘书外监”贺知章在紫极宫相遇。李白赶紧将自己的诗作《乌栖曲》和《蜀道难》呈上。瑰丽的诗歌和潇洒出尘的丰采,令贺知章惊异万分。他连赞李白是太白金星下凡,兴奋之际,又解下衣带上的金龟,叫人快去换酒。他要与“谪仙”李白,共饮畅谈。

李白初到长安,贺知章就赞他为“谪仙人”。杜甫更有诗赞云:“落笔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随着诗名的远播,再加上由于玉真公主和贺知章的交口称赞,唐玄宗对李白的才学十分欣赏,不久便下诏宣其进宫。

那是秋日的一个下午,得到皇帝宣诏的李白,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他杀鸡备酒,手舞足蹈,痛快地畅饮了三百杯。于是,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被啸成了剑气,萦绕在辉煌的大唐……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唐·李白《南陵别儿童入京》

进宫那天,为表示自己的怜才,玄宗还降辇步迎,“以七宝床赐食于前,亲手调羹”。接着玄宗又问一些当世事务和治国方略,李白凭着自己的渊博知识和对社会的长期观察,胸有成竹,对答如流。玄宗对眼前的这个青年才俊十分赞赏,赞叹连连,不久即令李白供奉翰林。

天生桀骜不驯的李白,向来蔑视无真才实学而靠献媚逢迎而上位的人。因而入翰林院后,也根本不把皇帝和皇帝身边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放在眼里。据说有一次,玄宗命李白起草诏书,喝醉了酒的李白突然看见身旁的宦官高力士。当时高力士权倾朝野,文武百官都在极力巴结他。李白便有意奚落他一番,就请高力士为他脱靴。玄宗看着李白醉醺醺的样子,便笑着答应了。高力士无奈,只好照办。

此后,无论宴饮或郊游,玄宗都命李白侍从左右。然而,这样侍宴讨欢的犬儒生活,与李白“乍向草中耿介死,不求黄金笼下生”的理想大相庭径。他的美好愿望,他的报国热忱,他的为国为民的仁侠之气,在大唐辉煌的宫殿之中,被束之高阁了。另外,李白的受宠和放浪形骸,也令朝中的一些同僚产生了嫉恨之心。李白渐生归隐之心。

晨趋紫禁中,夕待金门诏。观书散遗帙,探古穷至妙。

片言苟会心,掩卷忽而笑。青蝇易相点,《白雪》难同调。

本是疏散人,屡贻褊促诮。云天属清朗,林壑忆游眺。

或时清风来,闲倚栏下啸。严光桐庐溪,谢客临海峤。

功成谢人间,从此一投钓。

——唐·李白《翰林读书言怀呈集贤诸学士》

不久,李白写下了这首《翰林读书言怀呈集贤诸学士》,明确表示自己有意归山退隐。李白的桀骜不驯和放浪形骸,也令一批以张垍为首的嫉贤妒能、卑鄙无耻的馆阁诸臣也开始编造故事,罗织恶名,极力在玄宗面前诽谤进谗。于是,玄宗便顺水推舟,将李白“赐金放还”了。

李白将满腔的愤懑,化作了一句喊,“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从此远离了朝廷。离开了朝廷,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报效国家的机会,失去了实现自己理想抱负的机会。李白在痛苦的矛盾中苦苦挣扎,愁绪满怀。而这一刻,他又想到了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唐·李白《将进酒》

他想以酒浇愁,可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一向桀骜不驯的李白,第一次感到了孤单,寂寞和无尽的悲凉。长安郊外的那个夜晚,他花间独饮,无人相伴,唯有中庭的月光和自己的影子,还在孤单地陪伴着他。无限孤苦,无限清凉。

于是,他将自己的桀骜与狂放流放在杯盏之中,“黄金白璧卖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他视天子王侯为草芥;“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他唯酒为友。“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他将自己的忧乐和悲伤,绝望和痛楚,也统统浇灌进酒水里,“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酒,唯有酒,似乎才能稍稍慰藉心中的悲哀和愤懑。

安史之乱发生后,李白因感愤时局和百姓艰辛,便参加了永王李璘的幕府。后来永王与肃宗发生帝位之争,永王兵败,李白因而受到了牵连,被流放夜郎。万幸的是在流放途中,李白又遭遇大赦。福兮祸兮,时局之变,让李白感慨万千。当夜,李白便乘舟载酒,顺江而下。

彼时皓月当空,江水汤汤。李白迎风把盏,衣袂飞扬。江天的明月倒影下来,在江面涟漪成朦胧的瘦影,仿佛昔日的故友,正在与自己把酒言欢。李白不禁心旌荡漾,举杯相敬,一盏接着一盏。渐渐地,杯中的月影与江心的月影连成了一片。李白感觉故人与自己越来越近了。

是“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的贺知章,“意轻千金赠,顾向平原笑”的鲁仲连,还是“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的谢安?李白醉了,清风醉了,明月醉了,就连水中的月影也醉醺醺地摇曳起来。心中块垒顷刻化去,李白好不痛快。他迎风而歌,醉舞翩翩。他举酒相邀,不得。便又伸手倾身去握,然后就与万里碧波融为了一体……一代诗仙,在酒与月的缠绵中酡然而去,他也把千古的诗篇,交付给浩瀚的江水。关于李白的醉月而死,北宋诗人梅尧臣在《采石月下赠功甫》里这样记载:“采石月下闻谪仙,夜披宫锦坐钓船。醉中爱月江底悬,以手弄月身翻然。”李白去了,在金樽涟漪里沉沉地醉了。

歌台舞榭,寻常巷陌;月华净土,琉璃世界,经过了春去秋来,江山更迭,颠沛流离了大半生的李白,终于在金樽涟漪起的月影中归去了。那里没有尔虞我诈,亦没有勾心斗角。因为那里也才是飞扬跋扈,桀骜不羁的他一生痴痴仰望的故乡。

李白

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唐朝诗人,有“诗仙”之称,我国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出生于剑南道之绵州(今四川绵阳江油市青莲乡),一说生于西域碎叶城,五岁随父迁至剑南道之绵州昌隆县。存世诗文千余篇,代表作有《蜀道难》、《将进酒》等诗篇,有《李太白集》传世。公元762年病逝于安徽当涂,享年六十一岁。

周伯仁

世人皆醉君独醒

魏晋是一个蔑视礼教,回归内心,重觅自我的时代。尽管周伯仁嗜酒成性,不拘礼法,但其宽和的性情,高尚的品行,依然赢得了世人的称颂。

看莆仙戏《新亭泪》的时候,突然被老臣周顗吸引。

周顗,字伯仁,晋安城人,即今天的河南汝南人。他性情率直,品行高尚,风度潇洒,神采秀奕,是东晋时期出名的美男子,《晋书》说其“少有重名,神彩秀彻,虽时辈亲狎,莫能媟也”。

伯仁乃甲胄之后,安东将军周浚之子,年方弱冠便入朝为官,宦海之中几度沉浮,历任史部尚书、尚书仆射等职。然其嗜酒成性,终日醉酒不醒,人称“三日仆射”。真是不知这“三日仆射”平日处置公务的情景,可否如戏中书童所言:“沽酒挑酒抬酒抱酒斟酒敬酒劝酒,酒来酒去,酒去酒来,我都忙不过来;还有那中山酒兰生酒黄龙酒虎骨酒洒桂花酒葡萄酒,酒儿酒孙,酒孙酒儿,我都记不清。哪有闲功夫去理会什么朝里朝外朝上朝下的事儿!”

古人论酒:“善助英雄壮胆,能添锦绣诗肠。神仙造下解愁方,雪月风花玩赏。”这酒有诸般好处,可壮胆,可添诗肠,能解愁,亦能风月玩赏。可这酒到了周伯仁这里,却几番误事,最后还因此丢了卿家性命。《晋书·列传》记载,伯仁有一次偶遇当年旧友,便欣然取酒二石,与之共饮。两人皆酪酊大醉。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一看老朋友已经去世多时。这个把盏酣饮实在厉害,也够风度,够豪迈,两人不是不醉不归,而是不死不休了。

而《世说新语》中的另一则故事,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次晋明帝(司马绍)大宴群臣,山珍海味,绫罗歌舞,正当酒酣耳热之际,明帝得意地说:“众位爱卿,今日我们君臣共聚一堂,纵使是尧舜之时也不过如此吧?”群臣不是应和,就是鼓掌,对晋明帝的话无不深表赞同。可就在此时,忽然有一人在堂下大声答道:“如今的世道,怎么能跟尧舜盛世相比呢?”大家心头一惊,齐刷刷地将目光投了过去,这不瞧不打紧,一瞧不得了,这个放“厥词”的家伙又是周顗。正在兴头上的晋明帝勃然大怒,下诏立即将周顗下狱,不日处死。瞧这周老兄的可爱劲儿,竟敢当着众臣的面,出皇帝老的难堪,执拗率真到这个地步,也绝非一般人能够比拟的了。

没过几天,酒醒了,气消了,明帝又想起了周顗,就命人将其放了出来。大家闻讯都去探望,周顗却乐呵呵说:“我就知道我死不了,没犯死罪嘛。”实在是个冥顽不化的主儿。

更有趣的是,有一次尚书纪瞻邀请朝廷要员到家里做客,大伙饮酒观伎,好不热闹。席间,纪瞻又叫出自己容貌可人的爱妾,给大家表演歌舞助兴,气氛一下子高涨起来。喝得醉醺醺的伯仁看着看着,突然就失去了常态,众目睽睽之下脱光了衣服,冲上前便欲对纪瞻的小妾行非礼之举。在众人的拉扯下,伯仁并未得逞。纪瞻怒责道:“看你这个人平日规规矩矩的,如何也会乱来?”伯仁自嘲说:“我如长江万里,那能不拐弯?”看这老脸皮厚的,公然蔑弃礼法,荒诞乖张到这个地步,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魏晋是一个蔑视礼教,回归内心,重觅自我的时代。尽管周伯仁嗜酒成性,不拘礼法,但其宽和的性情,高尚的品行,依然赢得了世人的称颂。周伯仁的弟弟周嵩曾因醉酒拿蜡烛掷打他并说:“你的才气比不上我,却名重于我,何也?”伯仁并不恼火,也不视弟弟为不敬。广陵的戴若思,也是当时才俊,一直仰慕伯仁之名,曾登门拜访,一探究竟。然而枯坐一番后,讪讪而出。人问其故,他说当着周伯仁的面,自己哪里还敢炫耀啊。就连当时的宰辅王导也非常器重周伯仁,并与之交情深厚。王导曾躺在周的腿上指着他的大肚子说:“这里面有什么呢?”周回答说:“此种空洞无物,但是像你这样的人,能装他个几百个。”王导竟一点也不生气。而当时的大将军王敦却非常忌惮他,一看见他就紧张,一紧张就出汗。即使在寒冬腊月,也要用手作扇,扇风不止。

两晋南北朝时期,是我国历史上名士辈出的朝代,也是典型的乱世时期。特别是“八王之乱”后,晋王室南渡,依靠着以王氏为首的南方士族,守着半壁江山苟延残喘。东晋因在王氏家族的拥戴下建立,因此王氏家族在朝廷内外十分受宠。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当时的王导、王敦兄弟。王导任丞相,位居三公之首,而王敦则封汉安侯,出任江州牧,兼荆州刺史。为牵制王氏强大的士族势力,明帝又重用镇北大将军刘隗,双方的矛盾,也正由此激化。

最后,手握精兵的王敦便以“清君侧”为名,起兵叛乱。刘隗以王导身为丞相,纵兄造反,力劝明帝尽诛王氏家族。王导因为是王敦族弟,怕受牵连,便率家人跪在宫门请罪。满朝文武噤若寒蝉,视同陌路。恰逢周伯仁入宫,作为昔日老朋友的王导苦苦哀求说:“伯仁老兄,我一家百余人的性命全都托付你了。”周伯仁毫不理睬,径直入宫。见了明帝后,周伯仁力陈王导忠诚,绝对不会跟王敦一起造反。并拿一家性命为王导担保。明帝觉得周伯仁言之有理,就留其陪己饮酒。

如果故事到此结束,也算完美。偏偏这喝得稀里糊涂的周伯仁一出宫门,便又与跪在宫门外的王导相遇。王导急问情况,醉眼朦胧的周伯仁,也不与他搭话。嘴里一直唱着“今年杀诸贼奴,当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王导还没反应过来,周伯仁已乘轿绝尘而去。且说回到家中的周伯仁觉得意犹未尽,又挑灯夜战起来,他再次上表,申明王导无罪。言辞十分恳切。话说宫门外提心吊胆的王导,对周伯仁所做的一切,毫无所知。反而对其愈加痛恨。

却说王导的这个胞兄王敦,还真有两下子。凭着手中的两万精兵,便将刘隗的数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王敦很快便攻入了南京城。这时候,他开始秋后算账了。老子得势了,以前与自己关系不好的,该杀的杀,该贬的贬,绝不手软。终于,轮到周伯仁了。不过,周伯仁在有晋一朝,素有盛德,王敦不知是杀是留,便征询胞弟王导的意见。王敦先问:“可以为三公吗?”王导不置可否。王敦又问:“可以做尚书令吗?”王导还是不置可否。于是王敦便说:“看来只有把他杀掉了。”王敦的堂弟王彬在一旁痛哭流涕,他力劝王敦,伯仁乃人心所向,万万不可杀掉。这时候王敦左右为难了,他用眼神再一次向王导征询意见,王导还是一声不吭。很快,差役便将周伯仁押往刑场,路过太庙的时候,周伯仁大声说:“天地先帝之灵;贼臣王敦倾覆社稷,枉杀忠臣,陵虐天下,神只有灵,当速杀敦,无令纵毒,以倾王室。”话音未落,左右兵卒便以长矛戳其口,鲜血直流而伯仁面不改色,神情自若,所有观者皆涕下沾襟。时年伯仁五十四岁。

然而,事后不久,王导便后悔了。重新掌权后的王导,有一日浏览宫中先前的奏章,无意间看到了周伯仁营救自己的折子,其中言辞恳切,句句殷切。王导执表流涕,悲不自胜,对诸儿说:“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

宋施德操北窗炙輠录卷上云:“禹锡问余曰:‘伯仁救导,逮事已解,固尝同车入见,虽告之以相救之意,庸何伤?卒不告,后竟遇害。’曰:‘不然,此所以见古人用心处也。元帝与王导,岂他君臣比?同甘共苦,相与奋起于艰难颠沛之中。今以王敦,遂相猜疑如此,此君子所以深惜也。故伯仁之救导,欲其尽出于元帝,不出于己,所以全君臣终始之义。伯仁之贤,正在于此。’”此论推勘伯仁心事可谓入微也!

结合周伯仁的兄弟之情,朋友之谊和君臣之义,我们就不难理解伯仁的作为举止和王导的懊悔之情。史称伯仁“虽招时论,然瑕不掩瑜,未足韬其美也”。诚其然也。

究竟该怎样来评价这个敦厚率直,却嗜酒如命的一代忠良周伯仁?实在让人为难。《新亭泪》中,得势后的王导懊悔地唱道:

举世混浊君独清,世人皆醉你独醒。你生似苍松翠柏,你死化朗月明星。慰忠魂我自当不惜微躯挽残局,求贤弟暝双目来日负荆在幽冥……周伯仁

周顗(公元269年~322年),字伯仁,晋安城(今河南省汝南县东南)人。渡江后,任荆州刺史,官至尚书左仆射。永昌元年(公元322年)王敦于荆州举兵,以诛刘隗为名进攻建康,王导诣台待罪,刘隗劝元帝诛灭王家,周顗为王导仗义执言,而王导不知此事。王敦入石头城后,放纵士卒劫掠,王敦问王导周顗何如?王导没回答,周顗遂为王敦所杀,事后王导看见周顗申救之表,大哭说:“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陈子昂

千古文人侠客梦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江湖,一段属于自己的侠客梦。仗剑天涯,纵马四方,慷慨燕歌,快意恩仇,更是无数文人心中留存的梦想。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三国·曹植《白马篇》

千古文人侠客梦。曹植的这首《白马篇》,淋漓尽现了游侠的风采和气概。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江湖,一段属于自己的侠客梦。仗剑天涯,纵马四方,慷慨燕歌,快意恩仇,更是无数文人心中留存的梦想。陶渊明“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谁言行游近?张掖至幽州”;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李白十五学剑术,二十五岁便“辞亲远游,仗剑出蜀”;青年时期的陈子昂任侠使气,“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也是一不折不扣的游侠儿。

陈子昂出身于梓州射洪(今属四川)望族,家世殷富。少年时轻财好施,慷慨任侠,不久便赢得了“乐善好施,劫富济贫”的美名。到了成年,陈子昂开始发愤读书,他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小小年纪,便已写得一手好诗文。二十岁那年,学业初成的陈子昂决定走出家门,北上长安,他要考取功名,建功立业。

然而事非所愿。一心想干一番惊天动地伟业的陈子昂初到长安,便屡屡碰壁。踌躇满志的陈子昂拿着自己的诗作,四处拜访名门上流,但不是吃闭门羹,便是被婉言谢绝。没有人愿意对他这个无名小卒,施以援手。陈子昂想起燕昭王千金买马的故事,不禁感慨万千。难道自己的才华,就这样白白埋没?

莫非真如世人所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陈子昂一边在街边闲逛,一边闷声问自己。突然,他被眼前不远处聚集的人群给吸引住了。百无聊赖的陈子昂也凑上去看究竟。

原来是一个落魄的艺人在这儿卖琴。陈子昂打眼一看,只见那艺人身边放着一把做工精良的胡琴。果然是一把难得一见的好琴,众人议论纷纷,但就是无人购买,其中不乏乡绅贵族之辈。原来这把胡琴要价一百两银子,远远超出当时的市价。大家只能望“琴”兴叹,既羡慕,又无奈。

陈子昂明白了事由,心中突然就有了主意。他拨开人群,移步上前说:“常言道宝剑赠英雄,好马配良鞍,这把琴,今天我要定了。”说罢,便从袖中取出一千两银票交予卖琴人,众人啧啧称赞,“这位公子既然以千金易琴,想必一定是一个乐坛高手,何不抚琴一曲,让大家一饱耳福”。陈子昂没有拒绝,他抱琴向众人施礼道,此琴既为天下名琴,吾辈当不辜负。众位乡亲既要听琴,且等明日移步至在下寓所宣阳里,容小生沐浴更衣之后,再为大家弹奏一曲如何?

第二天一大早,长安的各色人物,都纷纷涌到了宣阳里。

其中有文人墨客,也有贩夫走卒,众人把陈子昂的寓所围了个水泄不通。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就在大家都翘首期盼着陈子昂的绝世妙音的时候,陈子昂翩翩而出,他接过书童递上的胡琴突然高高举起,然后狠狠地摔了下去。顷刻间,一把价值千金的绝世好琴,就这样香消玉焚了。

众人愕然,纷纷追问原因。陈子昂向众人抱拳施礼道,“承蒙各位前辈不弃。小生陈子昂,梓州射洪人氏,吾虽无二谢之才,但也有屈原、贾谊之志,自蜀入京,携诗文百轴,四处求告,竟无人赏识,此种乐器本低贱乐工所用,吾辈岂能弹之!”说罢,便将早已准备好的诗文若干,分发予众人。

至此,众人终于明白了陈子昂的良苦用心。在场的名流大家看了陈子昂的诗文后,纷纷称赞,个个感叹不已。就这样,陈子昂的名气,一日之间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陈子昂一夜成名,京兆府司功参军王适读了他的《感遇诗》三十八首后,大为欣赏。此后不久,便高中进士,武则天对陈子昂这样的青年才俊十分赏识,便破格擢升他为右拾遗。

彼时的陈子昂已名满天下,其才能学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其本人也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他以为只要踏足仕途,从此便可大展宏图,实现自己远大的政治抱负了。但事与愿违。陈子昂生性耿直,由于对武则天信用酷吏,滥杀无辜的直言明谏,使武则天十分恼火。不久,经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设计,陈子昂狼狈入狱。

武则天的本意是要杀杀陈子昂的锐气,然后再予以重用。毕竟像陈子昂这样的青年才俊,她还是十分欣赏的。只是,从狱中归来的陈子昂,不但锐气未消,反而更加的桀骜不驯了。陈子昂骨子里的游侠之气,经过牢狱的锤炼,愈加的蓬勃起来。他依然不断地进谏,直言时弊,毫不避讳。

武则天无奈,只好对此置之不理。“纵横未得意,寂寞寡相迎。负剑空叹息,苍茫登古城。”在夕阳的余晖里,陈子昂又登上昔日的城楼,眼前是大唐的重重宫殿和无尽江山,报国无门的陈子昂心绪万千,“时岁忽兮,孤愤遐吟。谁知我心?孺子孺子,其可与理分。”陈子昂愈加深刻地感受到,作为一介文臣身居庙堂却无用武之地的悲哀和无奈。

平生闻高义,书剑百夫雄。言登青云去,非此白头翁。

胡兵屯塞下,汉骑属云中。君为白马将,腰佩騂角弓。

单于不敢射,天子伫深功。蜀山余方隐,良会何时同。

——唐·陈子昂《送别出塞》

与其庸居朝堂,无所作为,何不征战边关,以身报国。公元696年,恰逢契丹李尽忠、孙万荣叛乱,武则天便派他的侄子武攸宜率军平叛。陈子昂便慷慨从军,做了随军参谋,与武攸宜一起出塞征伐之。

可气的是,武攸宜虽官封建安王,却胆小如鼠,带兵打仗更是一窍不通。武攸宜的先头部队刚到幽州,便被契丹的铁骑打得一败涂地,武攸宜缩在蓟县城内,不敢前进半步。陈子昂虽身为参军,自幼却饱读兵书,他挺身而出,毫不留情地指责武攸宜不明军纪,畏首畏尾,将贻误大事。陈子昂向武攸宜讲明形势,并拟出奇谋,武攸宜不听。陈子昂又恳请武攸宜给予一万人马,他亲自带兵,出其不意,偷袭敌营。刚愎自用的武攸宜不仅拒绝了陈子昂的请求,并嫌他咄咄不休,一怒之下,便将陈子昂降为军曹。

书生意气,报国无门,愤懑满腔的陈子昂,在秋风中独自登上了幽州台。登极而望,秋高气爽,眼前的千里沃野,绵延向悠远。陈子昂突然又想起燕昭王筑台招贤的故事来,万千感慨,涌上心头: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唐·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这首千古流传的《登幽州台歌》,大有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之妙。全诗没有一字对幽州台进行阐述和描写,有的只是宇宙无涯,而我生有限;有的只是诗人无尽的悲愤和感慨。有的只是诗人无尽的沧桑,无尽的悲凉和无尽的孤单。古先贤不见了,未来的英杰亦不可见,在寂寞的古城台上,只有诗人的孤单和寂寞,还在历史的时空中激荡回环着……金庸云: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而侠亦是孤傲和寂寞的。古龙小说中最著名的剑客西门吹雪,也总给人这样的印象,在苍茫无际的雪野里,几树梅花在孤零零地绽放着,一白衣胜雪的男子独立在梅林中,昂望着无尽的苍穹。一柄龙泉斜佩在他的腰间,风吹着流苏在盈盈流转,宛如飘落的花瓣。

那日,登上幽州台的陈子昂是孤独的,也是寂寞的。他进谏无路,他报国无门,他心中的块垒,无以排遣。不觉间,一向清高自负的诗人,早已泪湿青衫。

两年后,年方四十岁的陈子昂告老还乡。不久父亡。居丧期间,昔日被陈子昂得罪的武攸宜,指示爪牙射洪县令段简罗织罪名,对陈子昂施以陷害。陈子昂再次入狱,最后死于狱中,时年四十二岁。陈子昂死后,元好问这样评价他:“论诗若准平吴例,合着黄金铸子昂。”在今天的射洪县城,还有一段古城墙被命名为“子昂城”,可见后人对其的敬仰。

陈子昂

唐代文学家,初唐诗文革新人物之一。字伯玉,汉族,梓州射洪(今属四川)人。因曾任右拾遗,后世称为陈拾遗。光宅进士,历仕武则天朝麟台正字、右拾遗。受武三思所害,冤死狱中。其存诗共一百多首,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感遇》诗三十八首,《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七首和《登幽州台歌》。

姜夔

太湖西畔随云去

在茫茫江渚上,他们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唱和着,一路而来。那歌声清丽婉转,自有一种风流倜傥。而箫声也极其清幽雅致,娴静之中别有一番温润之态。他望着她。她亦望着他。她陶醉的表情如一朵半山腰刚出岫的云,带着现世的安稳。仿佛时光已不复存在。世上唯此二人。

看元人陆友的《砚北杂志》时,读到姜夔与小红的故事,望着书中的一首小诗,竟然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自琢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这应该是每一个性情男女心中都留存过的,久久无法释怀的江湖儿女梦。

那日,伴着一支清箫,一叶小舟缓缓驶来。寥廓的江面顿时生动起来。彼时的她,斜倚在舟子内,樱唇轻启,玲珑如月。她腮边的一抹嫣红,像是盛开在江畔的梅花,在冬日里尤显得夺目。而他则玉箫轻托,俊眉秀目,别有一番丰采神韵。

黄昏的时候,雪带着寥廓的况味,纷纷落下。一时间铺撒了整个江面。四顾一片茫然,清冷不由得人。偏偏这舟中的佳人,依偎怀抱,低眉顺眼。那抹胭脂红,像是初绽的红蕊,浅上枝头,到得中天,于是,江面也成了胭脂色。美,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在茫茫江渚上,他们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唱和着,一路而来。那歌声清丽婉转,自有一种风流倜傥。而箫声也极其清幽雅致,娴静之中别有一番温润之态。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她陶醉的表情如一朵半山腰刚出岫的云,带着现世的安稳。仿佛时光已不复存在。世上唯此二人。

当暮色渐起,一曲歌罢,再回首,二十四桥已在烟波之中。

与心爱的女子,笙箫唱和,终老江湖。千百年来,不知羡煞了多少红尘男女。

且说那故事的发生,也颇有一种风雅的味道。

绍熙二年(公元1191年)的冬天,平江府下了整整一个月的大雪。远山近树都被罩了个严严实实,独有那梅花迎雪怒放,于清莹中红影摇曳,煞是可爱。病中的范成大一时兴起,便致信姜夔邀其到石湖赏梅小住。

范成大是平江吴郡(今江苏吴县)人,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公元1154年)的进士,因为与朝廷政见不合,便归隐于家乡石湖。石湖在苏州(当时为平江府)盘门西南10里,当年湖畔水光山色,颇为胜绝。范氏原居就在石湖之畔。范成大归隐之后,重建亭台水榭,园内遍植梅花,“梅开雪落,竹园深静”,世外桃源,想来也不过如此。

姜夔,字尧章,别号白石道人,饶州鄱阳人。白石少年孤贫,与姐姐相依为命,后屡试不第,出游扬州,旅食江淮,来往湘、鄂等地,一生转徙江湖。然而,白石对诗词、音乐和书法研究颇深,在当时很有名气,受到了杨万里、范成大、辛弃疾、萧德藻(千岩老人)等人的推赏,常常以清客的身份与他们往来。萧德藻甚至还曾将侄女许配给他,一时传为佳话。

那日姜夔冒雪来访,范成大便一下子精神起来,故人相见,分外热络。一番寒暄之后,范成大便唤了歌妓,相携赏梅吟诗而去。彼时,园中的梅花开得正盛,亭台疏萧,水复如鉴,潇潇飞雪中,那红粉尤显得妖娆别致,姜夔情动意兴,一阕新词便一挥而就。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 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传世之作《暗香》由此而成。良辰美景,复加玉人妙词,范成大也兴致大起,便依词谱曲,让随侍的歌妓当场歌唱。于是,樱唇婉转之间,便有天籁之音,自一切虚空之中,如明月环珮,清莹而至。

姜夔这才发现,梅花树下,那素素而立,莺歌婉转的女子,不正是前番雅宴席上那个浅笑低唱的小红吗?此刻她正对着自己,轻掩玉颜,浅笑宴宴。渺渺天树,片片飞羽之中,益显其袅娜身姿和清远意态。

看着她绰约的身姿和盈盈的笑意,姜夔无限感慨,亦无限惊喜。一时不禁意兴遄飞,不可遏止,另一首千古绝唱《疏影》,也呼之欲出。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后人对姜夔的这两首词极为推崇,认为世上写梅花的诗,只有林和靖(林逋)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句;而写梅花的词,只有姜夔的《暗香》、《疏影》二曲,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真为绝唱”,“白石词不惟清空,又且骚雅,读之令人神观飞越。”

然而,醉翁之意,本不在酒。姜夔明是吟梅,隐约之中又有写人之意。也是这次赏梅雅聚之后,范成大对姜夔的春风词笔愈加赞赏,高兴之下,就将小红送给了他。才子与佳人,原本也是绝配。何况二人早已眉来眼去,心曲暗通,范成大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玉成好事。

按道理讲,在此之前,姜夔曾和小红应该有过几次的接触。

小红原是范成大家的一个歌妓,姿容出众,尤善歌舞。宋代盛行宴游之乐,文人雅士相聚,经常会有歌妓舞女助兴。《花间集叙》有载,“则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不无清绝之辞,用助娇娆之态。”《齐东野语》卷二十记载,南宋左司郎官张镃举行“牡丹宴会”,一群家妓携酒肴丝竹,次第而至,歌唱《牡丹词》。待到宴会结束,数百名歌妓舞女,列行送客,烛光香雾,歌吹杂作,使来宾恍若仙游……姜夔少有文名,颇受杨万里、范成大、辛弃疾等人的推赏,他常常以清客的身份,与他们往来。可以想象得到,某日范府的一个宴会,华丽的轩堂之上,受邀来访的宾朋列席而坐。白石作为范成大的嘉宾,位列其中。彼时,水陆之珍刚刚铺陈,便有丝竹音乐缓缓而起,华灯摇曳之中,成群的美姬华服绣裙,逶迤而出。清音婉转,觥筹交错。大家一边尽享佳肴,一边互相传递,赏玩着新作的诗词。就在酒酣耳热之际,有一女子缓缓而过,犹如芙蓉含露,春色半掩,她莺歌一啭,珠圆玉润。

恰好她唱的那曲,竟是姜夔的那阙《点绛唇》:

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今何许?凭栏怀古,残柳参差舞。

起初,也许他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也或者是她相顾的莞尔一笑。总之,他们一次又一次,有意或者无意的遇见。春日的那次曲水流觞,或者某个夏夜的击鼓传花。大红的烛光,映出她动人的容颜,那清丽的歌舞,轻盈的身段,不知被哪段多情的光阴,轻易地流转成袅娜的绮丽。一刹那,任他眉间,心上,揪揪地,都是她的影子,她的歌声。若即若离,又挥之不去。

此后,白石往来苏杭、维扬之间。小红依然在范成大的府上轻舒广袖,婉转歌喉。两人之间有聚有散、或明或暗。然而他们之间,犹如雾里看花,始终还是隔着一层纸。他们只能那样,远远地凝视着,有意无意地一瞥。任由心底波涛,掀起万丈巨澜。

自此,姜夔和范成大两人,对着梅花填词饮酒,自得其乐。那低眉顺眼的小红侍立一侧,每每词就曲成,则依谱吟唱,日日欢宴,乐此不疲。

明代的袁中郎(袁宏道)曾在给舅父龚惟长的书信中说,人生快事,莫过于“千金买一舟,舟中置鼓吹一部,妓妾数人,游闲数人,泛家浮宅,不知老之将至”。那半生飘零,一世清贫的姜夔,得此佳人,又日夕相处,浅斟低唱,可谓一扫晦气,快意至致。实在羡煞人了。

想那个雪落的夜晚,渺渺江面,迢迢寒水,唯有那一叶小舟随意期间。她望着他,轻启樱唇,眉目间无限风情流转。他一手托箫,一手轻揽她消瘦的俏肩,无限爱怜。

又想起《水浒传》中那个元夜的灯火楼台,李师师与浪子燕青的琴箫唱和。

李师师道:“我便先吹一曲,教哥哥听!”便唤丫鬟取箫来,锦袋内掣出那管凤箫。李师师接来,口中轻轻吹动,端的是穿云裂石之声。燕青听了,喝彩不已。李师师吹了一曲,递过箫来,与燕青道:“哥哥也吹一曲,与我听则个!”燕青却要那婆娘欢喜,只得把出本事来,接过箫,便呜呜咽咽也吹一曲。

李师师听了,不住声喝彩,说道:“哥哥原来恁地吹的好箫!”李师师取过阮来,拨个小小的曲儿,教燕青听,果然是玉佩齐鸣,黄莺对啭,余韵悠扬。燕青拜谢道:“小人也唱个曲儿,伏侍娘子。”顿开咽喉便唱,端的是声清韵美,字正腔真。唱罢又拜。李师师执盏擎杯,亲与燕青回酒谢唱,口儿里悠悠放出些妖娆声嗽,来惹燕青;燕青紧紧地低了头,唯诺而已……于是,那次从扬州、太湖回来之后,整夜整夜,我都被箫声折磨。以至一夜几番辗转。我总固执地以为,一管好箫,一阕好词,就能唤出那个娇美的女子来,就能与你笙箫唱和,相依相偎,共看了日出日落,夕阳红醉。

为此,2008年夏天的时候,我特意去了一趟中国的玉雕之乡——镇平。在玉倾城亲选了几块绝好的料子,自制了一管上好的玉箫。和田美玉,音色圆润。是你喜欢的材质和样式,其音呜咽,清越悠长,只是“玉箫吹梦,金钗划影”,知与谁同?此生意难平!

也许,世间的缘分,皆有定数。你与我,不过一面之缘。你不是我的小红,不是,不是。自始至终,我不过是自欺欺人式的一厢情愿和庸人自扰。彼时彼境,你的一时心动,而我却固以为真。岂知,你的一转身,便是咫尺天涯,寒水成冰。

佛曰:起心动念,已落尘劳。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这些天,我夜夜失眠。有点感伤,有点痴念。脑海里总是那副画面,瘦西湖边,廿四桥下,我抚玉箫,你啭莺歌,斯时琼花飞春,漫卷红尘。明知好梦易醒,空惹泪痕,却依然不幡悟,不回头,固执之至,伤心之至。

也许,一程有一程的风景,过了,便再也没有回首的机缘。一切胎生、卵生、息生,从虚无中来,归虚无中去。来生往世,皆当欢喜。但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突然又嫉妒起姜白石来。毫无来由地。毫无节制地。

注:元人陆友《砚北杂志》记载:小红,顺阳公(范成大)青衣也,有色艺。顺阳公请老姜尧章诣之。一日,授间司征新声,尧章制暗香、疏影两曲。公使二妓习之,音节清婉。姜尧章归吴兴,公寻以小红赠之。其夕,大雪过垂江,赋诗云:“自琢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姜夔

南宋文学家,音乐家。字尧章,人称白石道人。饶州鄱阳人。一生布衣,靠卖字和朋友接济为生。他常年往来鄂、赣、皖、苏、浙之间,与诗人词家杨万里、范成大、辛弃疾等交游。他多才多艺,精通音律,能自度曲,其词格律严密。其作品素以空灵含蓄著称,有《白石道人歌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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