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钧笙？”
她一字一顿轻轻念道，舌苔像是卷上莫名的涩意，胸腔处擂起一阵阵气势磅礴的战鼓，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鼓噪出动。芍药紧紧抿着唇，半响，呆呆挠挠头，“比阿四那家伙的名字好听多了。”
“阿四？”
“他是我男朋友，A大的博士生。”芍药语气里尽是自豪，“阿四只是乳名，他叫易桓。”说起自己的男朋友，芍药整个人散发着甜蜜的光彩。
路钧笙容颜愈加白了几分，整个人像是泡在一潭没有边际的苦涩里。
“你们是青梅竹马？”
“对啊。”
面对这个他爱了近九年的女孩，路钧笙忽然明白了命运。无论如何兜兜转转，即便岁月无情更迭，有些人终究会在一起，而那些因为幸运得到的拥有，终有一天会如清晨的迷雾一样在阳光下慢慢散去，成空。
“你们感情很好。”他从自己的骨血里挖出这句话，缓缓串上浅浅的笑融传递给女孩。
“当然了”这几字滞留在发音带，芍药硬生生将其吞回。仿佛只要她这样回答，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顷刻就会支离破碎。
“走吧，我先带你去吃饭。”路钧笙看了看她手中少量的糕点，温柔一笑，低垂的眼睫遮住眸底浓浓的酸楚。他根本不期待她的回答，那个对自己有摧枯拉朽之势的答案，即使心中明了，他宁愿在黑暗中腐朽自己的心，也不想将它摊开在阳光下。
正似回应他的提议，肚子很不客气的咕噜了一声，将芍药闹了一个大红脸。埋着头走了大半段路，芍药才发觉身边不时有人朝他们投来惊异的一瞥，甚至有女孩故意三番五次与他们擦肩而过。她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偷偷去瞧男子的侧脸。
路钧笙长了一张俊朗的脸，有着坚毅的轮廓。加上他一头与年龄不搭的银白头发，着实很吸引人的目光。
“怎么了？”男子俯下脸，关切的问。女孩左脸上的疤痕已经修复的很淡，不会再受到异样的注视。他知道大家打量的是自己，可是别人根本不在他眼里，那些探究的目光对他来说更是低于空气一样的存在。
“你，你的头发？”
银白的头发，晕了层金色的光芒，像散着化不开的浓伤。
因为对话，女孩微微侧身仰起脸，浅热的呼吸打在肌肤，路钧笙有过一点失神。
纪念刚落河的一个星期，他在河边不眠不休。打捞的船只大网空空如也，上岸的潜水员一脸沮丧，慢慢地，心开始绝望。直到连河水与大海相汇的近海域都是毫无收获后，他就那样直直倒了下去。
失去焦距的瞳仁里，是没有一点光亮的天空。
与她离开那天一样，黑暗那么深厚，痛苦一点点刻入肌理。他想，自己也随她去了吧。
但是，看到母亲守在病床前日夜不歇的泪水，他将自己锁在房里三天。出来那天，所有人都带着惊讶悲伤的目光凝望着他。那一刻，他才知道——
乌丝成白发，不过一夕间。
“头发，只是因为追求潮流，染白的。”
芍药微微拧黛眉，这大城市里的人真是怪。白头发竟是时尚，那把村子里的婆婆公公们不都是赶在潮流前线了。芍药和他一路慢行，夕阳渐渐完全跳进云层。
夜幕至，华灯稀疏而上。
“卫玠，老房间。”
卫玠早接到了电话，等在“海味楼”门口，不过，当他看清路钧笙身旁女子的容貌，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纪念……”
“她叫芍药。”路钧笙挑挑眉，道。
芍药朝快要掉下巴的人礼貌浅笑，“你好。”
卫玠在某人强大的眼神示意下，闷住心中的疑问，亲自带他们去了包厢。为了通风换气，房间几扇镂花窗户都敞开。芍药几步到窗户边，指着散发幽蓝之光的建筑，讶异，“哇，那栋楼好高，椭圆的尖尖上还有字哦。”
“那是纪念大厦。”路钧笙深深睨向托着下巴张大眼睛失神的女子，轻轻唤道：“不是饿了吗，还不快来点餐。”
芍药奔回来，拿菜单扫一圈，又翻一面看了看，“不是海鲜楼么，为什么没有海鲜啊？”
一直高度关注该包厢动静的卫玠听服务员说，路总要办置一桌海鲜全味，当场傻了眼。
这些年，洛临市商界和路氏集团合作的人都知道，只要有路大公子在地方，海鲜就是禁品。曾经一外地合作商不明其里，排了一桌高级海味，路公子当初拂袖而去，而且当晚因为过度呕吐进了急救室。
他们吃完下楼，卫玠海特意观察了路钧笙的神态，竟毫无异常！
当一辆看似很豪华的小车停在面前，一穿正黑西装的男子走出来，特意为她打开车门，芍药愣了愣。
“进去吧，我们去你住的地方。”路钧笙温柔的让她坐进车里，转头又道：“泷生，开慢一点，她晕车。”
飞快得眨巴眨巴眼睛，芍药疑，“你怎么知道？”
“……你太瘦了。”
瘦的人，就会晕车吗？芍药一双写着问号的眼睛很认真的看着他，却对上他极为宠爱的眼神，芍药蓦地转过脸，看向车外。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慢慢的，芍药能听到海潮扑打在沙滩的声音。
下了车，一栋乳白色别墅出现在眼前。
“这本来是我和她结婚用的新房。”
看清房子的整体面貌，芍药情不自禁地轻声道：“你爱着那个的人，一定会感到很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