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省涯手指轻叩着封面,“要换的东西的很多,真是很难抉择啊!”
“那就换你最想要的东西。”
“可是我最想要的东西有两样,皇上肯发发慈悲,一并给我吗?”方省涯眸子居然透出些渴求和紧张,这是宇文治从来没有在方省涯眼里看过的,心里十分快活,原先那些恼怒都得到微妙的平衡,笑道:“朕想不到先生还是个贪心的人,原本一直以为先生无欲无求呢。这样的先生,倒让朕觉得亲切。”
方省涯眼里闪过一丝狼狈,但是并没有回避,苦笑道:“原本我也是这般以为的,明知是一段妄想,可是我还想贪心一回。”
宇文治脑子里想起一双灵动的眼睛,微翘的嘴角,即使伤心落泪的时候,嘴角都是翘着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嘴角隐藏着一颗小痣,手指不由自主抚上自己嘴角的那颗小痣,“那先生要什么?”
“我要出宫。”
“出宫?要自由!还有?”宇文治眉毛一挑,意料中的答案,那另外一个是不是也是意料中呢?
那个名字就在舌尖,带着一点甜味,嘴唇微微一启,就可以脱口而出,方省涯用尽全身力气想将那个名字说出口,可是找不到着力点,说出来又能怎样?要厮守一生吗?要自私地拘住她一生吗?只是因为自己的自私和渴望,贪恋这纯粹的美好和温暖吗?
宇文治笑意盈盈地等着方省涯的答案,眉梢却染就了一丝凌厉和算计,方省涯心一惊,宇文治是自己一手一脚教的,一眼一眼看着长大的,尽管现在戴上了面具,自己还是可以一眼就看到他的内心。
方省涯用尽全身的力气,却只是站起身,那个名字化成一声叹息,“人还是不可以太贪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妄想了。”目光在宇文治脸上停顿一下,又转开。
“取陈十策”就随意放在茶几上,方省涯起身冲宇文治弯弯腰,宇文治也起身,笑道:“只要不是逆天而行,这么点小小的乾坤,朕还是逆得了的。”
方省涯霍地转身,转到一半又停下,慢慢转过去,恢复平时的淡然,轻声道:“当然!我走了。”
宇文治笑道:“先生不要着急,既然是交易,自然是公平才是。那也等到陈叔宝拿下了才能作数,是不是?”
方省涯没有转身,“那当然,这一时半会,我还是可以等得的。”
宇文治瞧着方省涯走远,不徐不疾,殿外春光明媚,阳光落在方省涯的后背上,似乎都被吸收了。
方省涯一直走到拐角后才停下,虽然没有回头,可知道宇文治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背影,如芒刺在身,手心都出汗,冷汗,凉凉的,黏黏的。现在,自己对宇文治,居然会有些畏惧,方省涯苦笑,庆幸刚刚自己没有开口将那个名字说出来,中宇文治的算计。
方省涯背着手站着,目光投向天空,越过宫墙,天边浮着几缕白云,软软地依偎着淡蓝的天空,格外的旖旎。也许还可以呼吸到宫外自由的空气,即使是一刻也是好的,这宫中的每一口气息都带着腐烂的味道,春天青葱的气息也盖不住。
方省涯径自朝“墨韵堂”走去,走了几步,折回来朝太医署走去,看见了太医署的院子,呆呆地站住,自己这是干什么?叹口气又折回来朝“墨韵堂”走去。
宇文治直到看不见方省涯的背影,才慢慢收回目光,落在“取陈十策”上面,手指从上面划过,嘴角泛出奇怪的笑意,又是得意又是失望,猛地将“取陈十策”紧紧攥在手里,忽然又将它狠狠抛出,“取陈十策”砸在墙上,只撞击出小小的响声。
值班的太监听见动静,忙进来查看,见皇上发脾气砸东西,不敢吭声,哆哆嗦嗦要去捡,宇文治一声断喝:“滚!”吓得小太监一个趔趄,连滚带爬跑出去。
宇文治站一会儿,过去将“取陈十策”捡起来,轻柔抚平上面的褶皱,轻轻笑着:“你们都想离开朕,留朕一个人在这里。你们想去哪里,哪里也不许去,哪里也去不了。”
张筗、张猛一行送亲的队伍迤逦数里。
因为是送亲的队伍,又有些扬我大周国威的意思在里头,队伍想快也快不起来,拖拖拉拉走了两个多月才出了关。
张猛往往等得不耐烦,带着数十骑彪悍的骑兵策马跑到前面驿站等着,张筗也不拘着他,等公主马车到了,一切事物安排的妥妥当当,倒也省心。
其实张猛不知道,张筗其实还有一项秘密任务,就是记下沿途的风俗民情,并考察各地官吏,最最重要的是画下每处详细的地图,哪里可以埋伏兵,哪里可以存粮草,哪里有水源等等。
和亲只是一时之计,等皇上拿下了南陈,自然腾出手来打击突厥。
一路上,张筗、张猛没少和官吏们打交道,对于张猛来讲,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除了大哥张筗,对这些巴结的地方官吏自然是没有好脸色。
可是张筗不同,这是一个很好树立皇权的机会,宣扬皇上圣明的时机,对下级官吏极是笼络。
一路上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可是在雁门关却并没有停留。
大将军史万岁已经排好阵仗迎接,可是张筗一脸公事公办,说是皇差在身,且在路上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不能再延误了,皇上该怪罪了。
皇上都抬出来了,史万岁当然无话可说,于是放行。
张筗走了,张猛带着五百人留下。
张猛原先以为史万岁一定是凶猛的汉子,没有想到的是,史万岁相当的儒雅,颌下三缕长须,面如冠玉,双眉入鬓。
相反是站在旁边的副将来户儿其貌不扬,黑黑瘦瘦的小个子,脸上表情木讷,只有眼睛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丝精光,让人不能小觑。
当晚,史大将军在花厅一长溜摆了十二张的酒桌,手下的将领轮番上来敬酒,张猛毕竟只有十七岁,架不住这些汉子的豪爽,觉得大腕喝酒,大块吃肉,真是痛快,便也敞开怀。
当下便醉得人事不醒,被人抬回房间,至第二日中午才醒酒,醒了就发现手心斜着四个字“搞好关系”,张猛笑笑,便将手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