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的小太监上前,在宇文治手腕上搭一块帕子,席羽络手指刚要放上去,见皇上的目光在郝听身上轻轻一扫,席羽络顿时明白,皇上果然是要考究郝听及自己功课,便起身跪下惶恐道:“臣有罪,前两日研药,不小心伤了手指,臣恐切脉不准,容臣再请一位太医来给皇上请脉。”
宇文治心里暗笑,这席羽络眼色功夫不比朝中的老臣差啊,微微皱了眉头,故意用不耐烦口气道:“只是偶感风寒,用不着大惊小怪,就让席卿身边这位司药切脉吧。”
说着,眼睛漫不经心在郝听身上一转,做出些深思的神气,“这位司药好生面熟,朕好像见过。”
因为是见皇上,而且郝听是皇上钦封的司药女史,虽然只是六品的阶,郝听还是规规整整穿着朝服,青色,胸前绣着芍药,六品女史的专用花色。
郝听见宇文治假装不认识自己,心里恨恨地腹谤,但脸上还不得不做出恭敬温良模样,跪地叩拜,“奴婢,太医署司药女史郝听,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席羽络目光在宇文治和郝听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有些纳闷,皇上绝顶聪明,这是毫无疑问的,郝听是他钦封的司药女史,而且是宋留未过门的妻子,据宋留说,这是皇上亲口答应的,怎么这会倒不认识了?
宇文治心情很好,瞅着跪在地上的郝听,以前头发都是两个抓髻,宫女装扮,今天是女史装扮,戴着一个玳瑁的冠,青色长袍领口绣着艳丽的芍药,眉眼沉静,特别的雅致。
宇文治笑吟吟道:“哦,朕想起来了,你这司药还是朕钦封的,瞧朕这记性,起来吧。既然席大人伤了手指,就由你代替席大人给朕切脉吧。”
郝听悄悄瞥一眼席羽络,席羽络点点头,郝听方低声应道:“是,奴婢僭越。”
是郝听并不敢起来,膝行几步,半蹲半跪在宇文治面前,手指搭上宇文治手腕,屏气凝神,细心感应宇文治脉搏的跳动。
席羽络在旁边有点紧张,宇文治倒是很放松,关切道:“席卿伤了手指,不可大意,医者功夫可一半在手上啊。”
席羽络一震,皇上的意思是送客,当下抬眼看一眼宇文治,后者目光情意拳拳,席羽络虽是疑惑,还是站起身,笑道:“皇上所虑甚是,倒是臣大意住了,忘了医者不自医。”告退而去,无视郝听求救的眼神。
出了大德殿,席羽络长出一口气,希望自己是多想了,可是皇上看郝听的眼神分明是随意调侃而又亲密的,也没有做过多掩饰,宋大人知道吗?
这宫里到处都是秘密啊,虽然阳光浓烈,也照不到人的内心。
随着席羽络出去,郝听十二分的戒备,绷得脊梁都疼,偏偏面上还做出一副沉思表情,哪里还感受得到宇文治的脉搏,剧烈的心跳撞击得耳膜都有回音。
饶是如此,郝听也撤回手指,勉力镇定道:“回皇上,皇上龙体强健,只是区区风邪侵体,并无大碍。只要吃两剂发汗的药即可。”
宇文治似笑非笑的,一手托了腮,几乎是脸贴脸地瞧着郝听,宇文治的呼吸侵染着郝听,郝听觉得面前的空气都被掠夺了,呼吸有些不畅,垂着眼皮,身体尽量后仰,拉开距离。
宇文治心里暗暗数着郝听长长的睫毛,对郝听的话并没有听进去,自顾道:“郝听,你睫毛好浓哦!”
这什么话,郝听吃惊,忽地抬眼看着宇文治,正碰上宇文治一瞬不瞬的眼睛,这一眼完全落在宇文治眼睛里,郝听甚至可以看见宇文治眼睛里自己吃惊的模样,赶紧低下头。
宇文治扑哧一笑,显然,郝听瞪大眼睛,微张着嘴的吃惊模样愉悦了他,笑道:“朕没有听见你的话。”
郝听无奈,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一遍。宇文治扯下手腕上的帕子,“你确定?要不,你再切一遍试试!”
虽然是询问的口气,郝听却知道是不能抗拒的,便依言将手指搭在宇文治手腕上,自己微凉的手指触到宇文治温热的肌肤,心“咚”地猛一跳,但是脸上不动声色,低眉敛目,顺便从眼角里扫一遍殿内,小太监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退去了,郝听暗自嘘口气。
宇文治有趣地观察着郝听,这个体验很陌生,自己是九五之尊,各色各样的女人也见过不少,但让女人切脉还是第一回,郝听修长纤细的手指搭在自己腕上,心里居然有些异样的悸动。
见郝听垂着眼皮,却很快扫一眼殿内,甚觉高兴,笑道:“放心,没人知道。”
“轰”地一下,郝听觉得血都涌到脑门上,这是什么意思,宇文治认为两人就是在偷情,还觉得很新鲜很刺激,自己虽然也有这种感觉,却耻于承认。
被宇文治这么一说,又羞又恼,嘴唇颤抖几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脸涨得通红,不言不语跪下回话,“回皇上,确实无碍,如若皇上不放心臣,烦请医正重新诊过。”
郝听这时候不自称奴婢,而是臣,是想提醒宇文治,君臣之礼。
宇文治沉吟不语,郝听端端正正跪下,“臣目前尚无开方子的权力,回了太医署,请医正开方子再奏请皇上过目。”
说罢,便要弯腰退下。
宇文治微眯着眼,自己的小宠物炸毛了。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扬着,淡淡道:“宋留来信了。”
郝听停着脚步,目光在信和宇文治脸上游移一会儿,不知是真是假。
“不看?”宇文治挑眉,“枉费宋留一番相思意啊。”作势要将信收回。
郝听顾不得了,快步上前,“看!”手指飞快捏住信的一角。宇文治嘴角噙着笑,眼却是冷的,审视着郝听焦灼的表情,并没有松手。
郝听使劲,宇文治仍然没有松手,郝听再使劲,听到纸张轻微的撕裂声,郝听不敢再动,软软央求,“皇上……”
宇文治冷哼,松开手,转眼笑道:“你该怎么感谢我?”
信封的火漆已经被损坏,显然宇文治已经看过了,郝听着急抽出信,顺口回道:“除了以身相许,都行。”
宇文治一滞,郝听也觉得话说得造次了,偷眼觑着宇文治面色,没有着恼,宇文治笑道:“等朕想到再说。”
郝听展开信纸,通篇极是平淡,讲讲自己平常生活,又叫郝听照顾好自己。
虽然平淡,但却是封私信,宇文治居然先看了,郝听敢怒不敢言,估计宋留想到宇文治会看,所以没有什么亲密的话语。尽管如此,郝听还是觉得甜蜜,心也放下了,宋留总归是安全的。
自己安慰自己,算了,不跟宇文治计较了,当然,也不敢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