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郝听,一定是郝听,她来找自己了,可是面对面,居然没有认出她来。
眼睛是郝听的眼睛,绝不会错,宋留懊悔的恨不得一头撞死。
今天一早上,宋留去探望方省涯,方省涯已经神志不清好几天了,今早格外清醒,见自己来了,还笑道:“玫清!你若是忙,不要每天都来。”
宋留将方省涯抱到外面晒太阳,这么热的天,方先生盖着被子还手脚冰凉,“先生,今天是谯国夫人生辰,我去冼太庙上香,给先生祈福,先生有什么心愿?学生替先生转达。”
方省涯笑笑,摇头,“我的心愿就要了了。”看着院子里绽放的菊花,只有黄色和白色。
一群小鸡叽叽喳喳地在花圃中觅食,陶樱在厨房忙碌,方省涯忽然神神秘秘地附耳过来,贴着宋留脸庞道:“郝听就要来了。”
说着,像孩子有了秘密一般,略带点得意和狡黠,笑得和春天湖水一般明澈。
宋留一愣,到岭南这六年来,两人从未提起过郝听,那是甜蜜也是禁忌。
果然,郝听来了!
这就是方省涯的心愿,再见郝听一面。
郝听恍恍惚惚的,连自己的大青骡子也忘了牵,一路慌不择路地奔跑着,纱幕下面都是泪。
到了四岔路口,郝听团团转,不知道要去哪里,哪里是自己能去的,东南西北还是西北东南?
没有一处是自己想去的,也没有一处是自己能去的。
郝听原地转了很多圈,然后随便选了一条就奔过去,突然胳膊被人拽住,郝听定睛一看,是厉金。
厉金皱着眉,眼里都是压抑的情潮和恼怒,“你要去哪里?难道就不会回头看一眼吗?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
郝听笑了,然后嚎啕大哭,捶着厉金胸膛,“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
厉金不动,知道郝听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说给另外一个男人听的。
郝听哭着哭着,开始打嗝,一声接一声,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厉金又好气又好笑,轻拍着郝听背,半搂半抱将郝听送回客栈。
厉金转身不见了郝听,就就近定了一家客栈,将马寄存,出来到处寻找郝听,也顺着人流到了冼太庙。
整个过程厉金都看见了。
郝听哭着从厉金身边跑过,对厉金视而不见,厉金一直跟在郝听身后,看见郝听在四岔路口彷徨,站在原地,郝听不停地转圈,可是仍然没有看见就在不远处的厉金。
眼见着郝听选了一条出城的路,就要走了,才出手拽住郝听,那几句话是厉金一直想要说的,可是多少年没有机会说的。
郝听由于哭得太用力太用心,昏昏沉沉的,回了客栈,倒头就睡了,晚饭也没有起来吃。
第二天清晨,厉金听见隔壁动静,起床声、洗漱声、开门声,轻轻的脚步在自己门口稍稍停顿一下,然后下楼了,厉金也起来。
郝听在街上吃了早饭,向人打听了郡臣府所在,径直去了。
由于天色尚早,街上的行人寥寥,厉金也没有躲藏踪迹,不远不近地跟在郝听后面,可是郝听一直没有回头。
虽然郝听没有回头,但是知道厉金跟在后面,因为吃早饭时候,厉金就在对面的铺子里,厉金这样的人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像一个发光体,想不发现都难。
何况厉金总是穿着各式各样的暗红色袍子或是长衫,很是风骚,整得像新郎官一样,随时准备入洞房。
郝听躲在郡臣府的拐角,眼巴巴地看着郡臣府门口,厉金坐在不远处的一家茶馆里,茶水上了很久,一口也没有喝,就那样看着郝听。
街上行人渐渐多了,吆喝叫卖声也浓稠了。
忽然,郡臣府小门打开,宋留从里面出来,也没有带随从,一个人,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左右看一下,静静站了一会儿。
过来过去的老百姓亲热地和宋留打招呼,而宋留也叫出老百姓的名字寒暄,看来,宋留官声不错。
宋留好像也没有什么目的地,就那么随意地逛着,偶尔停下来左右看看,和买瓜的大婶子说一会儿家常,有时又会和赶车的大爷谈一会儿闲话。
一错眼的功夫,宋留走进了赶车大爷后面的巷子,郝听稍一犹豫,跟着进去了,就是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巷子又长又深,宋留不见了,郝听走到巷子底才发现,巷子左边还有一条更小的巷子,日光被前边的两层楼铺子挡住,照不进来,郝听进去,才发现宋留默不作声地贴墙站着,深深地凝望自己。
郝听手足无措,突然转身,向巷子外面跑去。
厉金穿着暗红色的长衫就站在巷子口,明亮的阳光在他身上跳跃。
郝听没跑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抱住,宋留灼热的呼吸喷在郝听脖子里,“你既然不想见我,还来岭南做什么?”
郝听被宋留就地一转,紧紧搂进怀里,力量之大,郝听几乎听见自己骨头的“咔嗒”声,心里甜蜜、灼热、苦涩、冰凉。
宋留双臂铁箍一般勒住郝听,搂了一会儿,低声道:“郝听,我在做梦吗?”不等郝听回答,又道:“我一定在做梦!”
腾出一只手,撩开郝听的纱幕,抬起郝听下巴,宋留咧嘴乐了,“不是做梦!真是你!”叹息着将郝听圈进怀里,郝听一直默默流泪,这个怀抱是多么温暖,可是不属于自己。
过一会儿,宋留双手捧起郝听脸,拇指揩去郝听眼泪,“你还是这么美!”
郝听现在一点也不美,消瘦苍白,脸上一点肉也没有,就剩一层皮,都是前一阵子假死闹的。
而在宋留眼里,郝听什么时候都是美丽的。
那次重逢,宋留道:“你是狗尾巴草,爷也喜欢得紧,当成宝,牡丹来也不换。”
郝听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哀伤。
郝听也擦去宋留腮上的泪珠,手指在宋留唇上短短的胡髭上划过,“你都留胡子啦!”双目明亮,唇边俱是笑。
好像两个人中间没有隔着六年漫长的时光,没有隔着宇文治,也没有隔着宛露,只有郝听和宋留两个人深情凝望,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宋留眼睛贪婪地在郝听脸上逡巡,恨不得将郝听看进眼睛里,这样每天一睁眼看见的都是郝听,再也不用分离,再也不用思念。
宋留呼吸急促,猛地,唇就压下来,凶狠绝望。
宋留从来都是温情款款的,情意深深的。
宋留噙着郝听唇,狠狠地用尽力气吮吸着,撬开郝听唇齿,纠缠着郝听舌头,攻城略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转身将郝听抵在墙壁上,宋留身子完全贴过来,每一个细胞都在欢腾,几乎都要忘了郝听甜美的味道,每一寸肌肤都在渴望着,像是一个行走在沙漠里,缺水就要死掉的旅人忽然遇到了甘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