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砺轻轻扶起椅子,结结巴巴道:“没事。”
手心还是麻麻的,这下似乎麻到心里了,像有一片羽毛从心尖上一下又一下拂过,金砺绷着身体,战栗着,肌肤上暴起一粒粒的鸡皮。金砺赶紧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
金砺将自己扔在床上,拿着被子蒙住头,命令自己,不许胡思乱想。蒙在被子下面,眼前一片漆黑,可是脑海中还想野马奔腾一般,不受自己控制,也不知想些什么,就是觉得脑子里面不停歇,许多想法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良久,觉得呼吸不畅,金砺将头伸出来,被子搁在胸上,“胸”这个字冒上来时,掌心又有了那种温热的触感。金砺颤抖着手指,探进自己衣衫里,抚在自己胸上,自己胸部很平坦,没有那种隆起,软软又硬硬的感觉,也有一个突起,但是跟郝听胸前的突起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金砺有些好奇也有些失望。
想道这里,金砺浑身燥热,双颊赤红,呼吸都是热乎乎的,跳下床,冲到桌前,直接拿起茶壶,一径灌下,体内的大火被冷茶当头一泼,火噗嗤灭了,升起袅袅青烟。溅出的茶水****了金砺的袖子,袖子里鼓鼓囊囊的,金砺慌忙将袖子上水渍擦干,小心翼翼抽出郝听的画,松口气,还好,虽然有些皱了,但是还没破,春姑娘的裙裾被茶水浸湿了,绿的群,各种颜色的花晕开,颜色变浅并有些混杂了。金砺心疼得嘶嘶吸气,手里扇着风,吹着画。
幸好没有全湿,金砺想着。瞧着春姑娘的脸,两只眼睛有些不一样大,其实不仔细看,不太明显。春姑娘好像一只眼微微眯着,对看画的人使个眼色,既俏皮又可爱。盯久了,觉得画中的人眉眼灵动,眼光流转,嘴角微翘,尖尖的下巴倔强地抬着,居然变成了郝听。金砺忽地双手捂住画卷,心虚地左右看看。嘘口气,金砺想自己一定被魔怔了,怎么老想着郝听,手指悄悄掀开一条缝,还是春姑娘,不是那个古灵精怪的郝听。
今天自己对郝听说什么来着,娶她。金砺咯咯笑着,也不错啊,自己周围的女人一天到晚脸上都是一种表情,就像娘对着爹,从来都是小心翼翼,温柔有礼,没劲透了。将来自己的妻子可不能像这样,郝听肯定不是这样,这小丫头凶悍的紧,简直是一只龇着牙的小狗,手指摸着手腕的那个牙印,都结成疤了,大概永远不会褪去了。
“对,娶她。”没想到心里的声音竟脱口而出,金砺捂住嘴。要是娶了郝听,那她就是自己妻子,金砺将“妻子”两个字在嘴里咀嚼两遍,心里竟有些温柔,还有些羞涩。既然是自己妻子,那今天的举动也不算过分了。想到这里,金砺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翼而飞,一片清明,又小声而又坚定道:“对,娶她。”
画中的春姑娘又变成郝听,脸上浮着些羞涩,眼睛晶亮,轻轻答应着:“好。”金砺面上是青涩少年情窦初开的动人笑容,春水一般温柔目光落在郝听微微翘起的唇角,轻轻的,万分小心地印上去。
金砺一整天纠结着,食不知味地吃完午饭,吃完晚饭,想着等父亲回来如何和父亲说自己要娶郝听的事情。
金砺在母亲房里腻歪着,瞅着母亲在灯下做针线等着父亲,渐渐有些迷糊,听得父亲在房外咳嗽一声,这是父亲与母亲惯常的打招呼方式,接着父亲声音在门外传来,也没有称呼,“你早些歇着吧,我还有一些公事要处理。”母亲自然晓得只是自己夫君说给自己听得,温婉答道:“好,你也早些歇着吧。”父亲只是“嗯”一声,再不说话,脚步声走远,金砺知道父亲去书房了,母亲收拾起针线筐,推推金砺,温柔道:“去睡吧。”
金砺拜别母亲,也奔父亲书房去了,站在门外,手也举起,可是就是保持叩门的姿势,不敢落下。心里鼓起的勇气,被谁扎了一针,皮囊里的气都泄了。
金砺能听见书房内父亲翻书的声音,喝茶的声音。晚上空气很清新,空气中有一股气息,那是春的气息,金砺就在父亲书房门外站着,叩门的手颓然落下。
金融又翻过一页书,抿口茶,嘴角泛起笑意,知道门外是自己儿子,不会是又闯祸了吧,没有听管家说啊。金融沉声道:“进来吧。”
金砺推开门,又掩上。顺从地走过去,将炸开的灯芯剪掉,屋内的光又亮些,然后垂手站在桌前。这些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金砺已经做惯的。原来是金砺通常闯祸时,进来首先做的,为的是博取父亲一点好感和怜惜,少些责罚,后来就变成习惯了,只要在书房见到父亲,都是这一套动作。
金砺小心觑着父亲脸色,金融脸上不见变化,头也不抬,还是翻着书,金砺不说,金融也不问。金融一页一页地翻着书,父子两就这么对峙着,金融心里知道最后肯定是儿子先说话,谁先说,谁气势就矮了三分,这是金融认可的教子之道。果然,金融翻了七八页书之后,金砺开口了,“父亲。”
金融心里笑了,脸上却还是板板的,“有事?”
金砺握紧手,放开,又握紧,终于鼓足勇气,大声道:“我要娶郝听!”金融手一抖,啪地合上书,想站起来,动一下,又忍住了。金砺已经十四岁了,娶妻也不算是太早,自己也在给他物色,物色出身士族性子温婉贤淑的女子。郝听,自己是记得的,整天都是男装,满眼的精灵古怪,满面的桀骜不驯,何况还是商贾出身,这样的女子是万万不能娶进家门的。
“为什么?”
“我喜欢她!”
喜欢,这两个字针一样刺痛了金融耳朵,他一把抓起手中书,砸向金砺,金砺动一下想躲却又停住,书角正砸在金砺额头,火辣辣地疼,金砺倔性子也上来了,抬起头对着父亲眼睛,毫不退让。金融暴怒,呵斥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私相授受?小小年纪,不守妇道,狐媚妖道,岂是良配?”
金融抿口茶,平静了。冷着声音,“将书捡回来。”金砺犹豫一下,还是恭顺地把书捡回来,放在父亲面前。金融抚平翘起的书角,瞧一眼金砺额头,那里已经红了一片,语气稍微温和,“父亲会为你另择佳偶的。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院门,在家好好读书,将来也好图个功名,荣耀门庭。男子大丈夫,何患无妻?去吧!”
金砺默默退下,掩上门。在在门外站一下,又有些不甘心,在门外大声喊着:“我就要娶郝听,别人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