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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流离之歌(三)

5 我等了很久,才得以逃离。

母亲看见我的成绩,很满意,满意到我以为已经没有眼泪的她,开始流出了泪。我被母亲抱在怀里,侧过头看见任铭梵眼色复杂的望着我,然后一个人上了二楼,而继父从厨房里出来,端着菜盘说,这么好的一个事,怎么哭的这么伤心?

母亲抹了抹眼泪说,好了,吃饭吧。然后又拍着我的肩膀说,去楼上把你弟弟叫下来。

我点头,上了二楼,然后敲了敲他房间的门,叫道,吃饭了。

却没有等到他开门,我又敲了一边,却还是一直关着的。我想,毕竟我都要离开了,还是对人家好一点。我拧开把手,走了进去。房间里的窗帘是拉上的,里面暗沉沉的,突然听见任铭梵说,出去!

我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他趴在□□,我走过去好脾气的说,我是过来叫你吃饭的。

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去就出去,不吃饭就算了!

可是,我还是轻轻的为他掩上了门。其实,我突然觉得他是不是也舍不得我离开,因为刚才的声音明显很有鼻音。我想,他真是一个变扭的小孩,这个年纪的小孩总那么的倔强,那么,如果张惜可还在的呢?是不是也会这么变扭的看着我离开呢?

大学之门为我打开,我却在踏入之步胆怯了。

我不知道之后的我,还能给母亲带来什么,曾经,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就可以给母亲换来幸福,但是现在,明显的是,母亲已经不需要我了。或许又可以这么说,之前的活着所有的意义都来自于母亲,而现在,这根支柱,已经不再是我的了。

那么,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

我不晓得,却依旧努力奋斗,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走下去。也许也是多年的习惯。

室友们都说我很虚伪,很假,一天到晚就知道读书念书,说我土的掉渣。所以我才明白,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其实虚伪的又不是一个人而已,大家都是。因为明明不喜欢一些人,却依旧交谈甚欢,仿佛是多么亲昵的朋友。

但是,直到继父带着任铭梵来看我的时候,室友看我的表情又开始不一样了。继父说,每个月的零花钱够不够?这里的伙食怎么样?和大家相处的怎么样?

我笑的一一回答,继父满意的笑道,放假就回家看看,你妈很想你。

我点头答应着,却注意到坐在旁边的任铭梵一直沉默着,于是我问,任铭梵,高一的课程还习惯吗?

他一惊,然后结巴的说道,啊...哦... 还好。

而继父却在一边笑了,大声的笑了。而我也忍不住的笑了。

我想,或许我和任铭梵之间也许并不是那么糟糕,或许我能接受这个家吧。

后来的后来,可想而知,室友也开始和我交流,也教会了我奢侈品的意思,我笑着看着,我笑着听着,然后转身之后继续冷漠。所以我一直承认我虚伪,隐忍的虚伪。

本以为我与爱情早已经绝缘了,却想不到,这爱情来的快,也去的快,我没有多大的痛苦,因为我还未来得及深入,就已经半路被赶了出来,于是那个人说,和你在一起太平淡了,我们分手吧。

我点头,然后看见他一个转身,拥着别人离去。

我想我也没有什么好感叹的,因为毕竟我不是为了爱情而活 ,也没有觉得这爱情有多重要。在生活中,这爱情又能帮助我们什么呢?于是我继续过着我自己的生活。直到大三,有人跑过来跟我说愿意跟我过平淡的生活,我却拒绝了。

因为我知道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平淡,也更加不理解和不能忍受很长时间的平淡生活。我已经经历了很久很久的动荡的日子,只是想要安定的生活。

班长杨晴素说,张惜七,你很神秘。

我抬头笑了笑,说,每个人都很神秘,只是有些人没有注意而已。

她切了一声,然后对我说,我介绍一个电视剧给你看,很感人的,叫《太阳的女人》。

于是,我去看了,于是,我哭了,于是,我哭的一发不可收拾。今年,我22岁,而张惜可应该是20岁。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年龄,但是,到现在为止,我却不知道,我亲爱的妹妹,你还在不在......

于是,在看完这部片子不久,我被一个噩耗惊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6 母亲病危了。

其实,在大一的时候,继父说让我有时间就回去看看,但是我一次都没有回去过,虽然他们也没有打电话过来催促我回去看看。我仓惶的请了假,然后仓促的乘了回家的车。

下了站,我看见挺拔的任铭梵,三年不见,他又长高了。我想他快高考了吧。他自动走过来,帮我提着包,说,你妈在医院。

看着他的背影,很多过往仿佛在回放。那个时候,我们的骄傲是多么的重要,不能被别人污蔑,也不能被别人轻视,要不然一切都开始用暴力手段处理。我突然想起那一次我们之间的打架,不知道那个疤痕还在不在,不知道这个变扭的孩子有没有改掉这个倔强的毛病?

医院里,真是鸟语花香,一副和谐的景象,穿过长长的走廊,与各种不同人擦肩而过,然后停留在一间白色的门外。我打开门,正巧看见继父喂着母亲吃着稀粥,继父回头,而母亲却一直眼神盯着那个碗筷,然后却突然听见母亲说,是梵梵过来了吗?说着抬起头,眼神迷茫的望着我这边,但是却像是一直没有找到我似的。

那一瞬间,轰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倒塌了。

我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在说,你看,你看,她现在的这个模样,不正是你希望看倒的吗?你该高兴起来,你该欢呼起来。另一个反驳道,胡说,你胡说,你那么爱她,你绝对不会这样的。于是那个恶魔的声音说,爱她?是吗?你这个虚伪的家伙,你明明一直在恨她!一直恨她!

于是那个小天使大叫道,没有,我没有!

我忍着头痛,走上前,接过继父的碗,然后喂着母亲,说,妈,是我,吃饭吧。

那一瞬间,母亲含着我喂进去的粥,哭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哭了起来,继父又接过我手里的碗,开门出去了。我伸手抱着她说,我回来了。

眼泪在那双无彩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她使劲的抱紧我,仿佛除了拥抱我,一切都无法舒缓她内心的情绪。

我以为,她只是眼睛出了毛病,却想不到,她全身上下都出了毛病,可是我知道一切的祸根都是那些个艰苦的日子留下来的,无法医治,没钱医治,只能留着病魔,一起生活。

只是,更加让我想不到的是,那几天的清醒,只是她的回光返照。她曾对我说过,人生来的快,也去的快。于是,她就撒手人寰了。只是她在意识清醒的时候一直对我说,七七,一定要找到你妹妹,一定要找到,否则,我下了地狱都会无法安心的。

于是在那个守夜的夜晚,我做了噩梦,里面全是咒骂与怨恨声。

他们在说,一切都是你,是你,让我们变的这么糟糕。

张惜可说,是你是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为什么要丢下我!?我好痛好痛,姐姐,我手痛,头痛,肠子也痛...

母亲说,为什么要有你的存在,为什么不给可可买冰糖葫芦,为什么不去追她?为什么把她弄丢了?

任铭梵说,你个贱货,滚出我们家......

我站在黑暗的中央,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头痛,耳朵痛......

最后,我被任铭梵叫醒,却听见他柔和的声音,他说,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坐了起来,却又听见他极为认真的说,你哭吧,我的肩膀借给你。

我还是摇摇头,说,给我倒杯水吧。

他无奈的起身离去,我转头看去,见到遗像中的母亲,笑的是多么幸福,可是,你,是不是并不是很幸福,是不是对我还是一直恨着?

喝了水,见任铭梵还坐在旁边,说,还记得我们那次打架吗?

他有点孩子气的点头说,你看,疤痕还在呢。说着还拉开衣服让我看。我笑了笑,想说一句对不起,却无法开口。可是突然收到他的道歉,他说,那个时候,我还小,一直以为你们要抢走我爸爸,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我看着这个比我还高的男生,说,当然。

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们才算是真正的和好,和友好。

母亲下葬的时候,我没有哭,其实母亲离去的时候,我也没有哭。这一路的过程中,我都没有眼泪。因为母亲在无声无息闭上眼的前一晚对我说,七七,妈妈这一生,都太懦弱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坚强,要学会一个人走过很多路,要一个人学会不哭。

于是,我冷静的处理好母亲的后事。其实,我还是很崇敬继父的,因为至少他给了我们生活的安定,给了母亲幸福的几年,也许也给了母亲不敢奢求的爱。

我回学校的那天,继父说,即使你不叫我爸,但是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我捏了捏被继父握紧的双手,笑着点头。

于是,所有的景色都在倒退,连着那些送别的人都在后退。

7 我得到我想要的,比如事业,比如婚姻。可是我却一直在愧疚和遗憾的回忆里行走。

那个被我丢失很多年的妹妹,我一直没有找到,可是我还是在极力的寻找,甚至连着我丈夫都被我的故事给感染了,他曾对我说,只要我们活着的一天 ,都要努力不懈不放弃的寻找下去。

我很庆幸,我遇到一个支持我的人。

那么,我最亲爱的妹妹,张惜可,你在哪呢?

你是否知道你还有个叫做张惜七的姐姐在无尽头的寻找着你呢?

回来吧,姐姐在原地等你。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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