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驾到。”
“微臣恭迎大王。”御医们神情紧张地起身接驾。
“全部滚出去。”祈尧峰懒得看这群饭桶一眼。“留下一名值班医官。”
“是。”
闲杂人等全退出后,祈尧峰示意雪葵接近太子。
雪葵望着躺在病榻上昏睡的太子,惊讶地发现他年纪好小,大概只有六、七岁,双眸紧闭,脸色很苍白,不时发出难受的低吟。她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再检查皮疹的部位,发现太子的脸上没有半颗疹子,全部集中在胸前和腹部。
太子小小的脸紧皱着,喃喃呓语道:“娘、娘,我好冷……娘,抱我……”
细嫩又脆弱的嗓音让雪葵好心疼,她低声询问陪在一旁的琴儿。“太子的母亲呢?”
琴儿也低声回答:“皇后娘娘在产下太子没几个月,就病逝了。”
啊?他才这么小,居然已经失去母亲?雪葵的心更是揪痛。恍惚中,她好像看到幼年的自己。小时候她的身体很差,经常生病,每次一发高烧躺在床上,就哭喊着要妈妈、要爸爸,流着泪渴望能见到那对根本不曾谋面的双亲。
孤儿院里的修女有限,每个修女都要负责照顾很多很多幼童,所以院长或修女只能按时喂她吃药,拥抱她之后又要忙着照顾更幼小的孩童,无法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有时,她会在高烧中痛苦地醒过来,看着一室的黑暗冷清,觉得诡异的夜色中好像潜藏着恐怖的野兽,要将她吞噬,所以她总是紧紧抓住被单,流着泪啜泣到天亮。
幼年的她常常一千遍、一万遍地自问:为什么?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要我?为什么我一呱呱坠地就把我丢弃在孤儿院门口?你们都不怕我冻死、饿死吗?我的死活都没人在乎吗?你们一点都不爱我吗?爸、妈,你们可知道我现在好乖好乖,我常常考第一名,是个好听话的孩子,我还会做好多好多家事,我绝对不会顽皮的,求求你们回来看我一眼好不好,只要一次就好,求求你们……
不要想了!雪葵用力摇头,摇掉那突然涌上胸膛的愁绪,眼前最重要的就是救救这个孩子。看到他盛满痛苦的小脸,她的心也好难过,就算没有跟祈尧峰达成那个协议,最喜欢小孩的她,也无法放任太子不管。雪葵非常仔细地检查皮疹的形状,转头询问值班医官。“请问太医,太子可曾喊痛?”
“倒是没有。”值班医官摇头。“太子的症状就是发烧和昏睡,并迅速出现皮疹。通常得天花的人会一直喊痛,想要动手抓破皮疹,不过太子尚未出现这种状况。”值班医官迟疑地望着她,在心底揣测着。听说这位娘娘是大王的新欢,还听说大王要封她为贵妃,不过,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太子治病呢?而且瞧她眼底的笃定神采,彷佛胸有成竹,已经知道治病良方了。
“我知道了。”雪葵点头。“太医,我需要你的协助,请你多开一些散热剂,让太子降温。还有,琴儿、棋儿。”
“奴婢在。”两名贴身的婢女立刻上前一步。“请问娘娘有何吩咐?”
“用不着把门户关得紧紧的,先去把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然后轮流以巾子冰敷太子的额头,让他尽快降温,还要不断替太子补充水分。另外,要特别注意太子有没有手脚僵直喊痛的情况,倘若有,立刻告诉我。”发高烧可能会引起热性痉挛,也就是抽筋,若有就代表体温偏高,要马上想办法降温。
“是。”琴儿和棋儿分别去张罗要用的物品。
值班医官疑惑地道:“敢问娘娘,太子可是罹患天花?”
雪葵沉吟半晌后道:“我还不敢确定,不过,我认为应该不是天花,因为出疹的位置大不相同,他脸上连一粒疹子都没有。而且太子也不会觉得疼痛、想抓痒,所以我觉得,这可能只是病毒感染引起的突发性出疹。”
雪葵这时很庆幸,自己在医院的小儿科实习的时候,曾经亲自照顾过一名五岁的幼童,他得的就是突发性出疹。跟太子一模一样,疹子全部集中在胸前和腹部,而且会不断发高烧、昏睡,偶尔还会抽筋。
不过,幸运的是,这种病只是一般的病毒感染,无须特别用药,人体有自我痊愈的能力,大约出疹后四、五天,疹子就会慢慢消失,体温也会跟着下降。
跟曾经夺走很多人性命的天花相较,突发性出疹只算是比较难缠的感冒症状罢了,也不需要特效药,雪葵有信心可以医治好。
突发性出疹?那是什么东西?值班医官根本听不懂。“娘娘,您认为真的不是天花?这症状跟天花太类似了,太子发烧、昏睡,还出现疹子……”虽然说目前疹子只出现在身体,还没蔓延到脸部,不过太医院的人都认为应该是天花。天花可是无药可救的绝症,不知夺走了多少人的宝贵性命,尤其是抵抗力最差的幼童。御医们全都战战兢兢,深怕太子有个万一,届时可真是要太医院的人全部陪葬了!
“我不认为是,当然,我会很仔细地继续观察,看看有没有任何变化。”
“是,谨遵娘娘吩咐。大王、娘娘,请恕小的先行退下,去准备太子需要的散热汤剂。”
御医出去后,祈尧峰面色凝重地坐在床沿,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忧虑与担心全写在脸上,他沈声问:“你应该知道天花的可怕,去年还曾经酿成大祸,使得我朝很多人死于天花。”原本以为已经控制住疫情了,没想到,今年的疫情好像又开始蔓延了,甚至波及到太子。
祈尧峰幼年的时候也感染过天花,很幸运地,他痊愈了,不过跟他感情最好的皇妹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小小年纪就夭折了。
他的表情更加凝重。“天花无药可治,只能靠运气。倘若医治不当,就算抢回性命,也有可能留下可怕的后遗症,例如——”
雪葵沉静地接话。“例如眼盲、侵蚀肺部,或是在脸上留下丑陋的疤痕。这些我都知道,我会尽力医治的。而且,我真的觉得太子罹患的不是天花,只是突发性出疹。”她知道在这个朝代,天花根本无药可医,只能尽力抢救。如果她没记错,历史上的皇帝包括古埃及的拉美西斯五世、中国清朝的顺治帝、法国的路易十五都是死于天花。至于曾患天花而幸运痊愈的,则有清朝的康熙皇帝、美国总统华盛顿、林肯等人。
她郑重地允诺。“请你相信我,我不会拿任何人的性命开玩笑,我有把握治好太子。”他脸上的浓浓愁绪让雪葵意识到,他很爱这个孩子。瞧他那副心疼的模样,似乎巴不得生病的是自己而不是太子,这个认知让她对这个野兽般的男人稍稍地涌起一些好感,他原来也不是那么霸道嚣张嘛!不过,雪葵马上提醒自己,不管他是不是霸道嚣张的昏君,都与她无关。反正,眼前最重要的就是把太子治好,再完成任务。然后,她就可以重获自由,赶快去找丝绮和甜甜,回到属于她的时空了。
她转头,不客气地下达逐客令。“大王,请你回宫,你在这里会让我们分心,无法专心照顾太子。”
“你说什么?你居然胆敢嫌弃本王,认为本王碍手碍脚?”要不是这女人说可以治好儿子,他还真想掐死她!
“雪葵不敢。”她甜甜一笑,笑得很狡黠。“只不过,接下来这几天是很重要的关键期,我要更进一步地判断太子是否真的没有罹患天花?天花具传染性,倘若传染给大王——”
“我不怕!”他豪气干云地道:“这是我的儿子,我怕什么?更何况,我幼年已经得过天花了,有抵抗力。”
“就算大王不怕,还是请大王先离开『东宫殿』,且在太子痊愈之前都不要让闲杂人等进入,进出的人越多,越有可能带来细菌,倘若把细菌传染给抵抗力已经很微弱的太子,后果将不堪设想。”她的意思就是不希望他出现,离得越远越好。
细菌?祈尧峰没多加追问那是什么,只是瞪着雪葵冷冰冰的俏脸,可他没有发火,仅是魔魅地微笑,而后突然向前一步逼近她,在她来不及尖叫之前扣住她的下巴,堵住她的唇。
“唔唔……”雪葵又气又恼,这男人是精虫冲脑啊?居然就在这里,而且还是在自己儿子面前?
给了她一个火辣辣又嚣张的吻之后,祈尧峰才满意地放开她,猖狂地宣告。“无妨,你这个胆小鬼想躲在这里,就尽量躲吧!”
“我不是胆小鬼!”雪葵气愤地以手臂抹去唇上那抹灼热的气息,怒瞪他。“请你不要再随便碰我!还有,你会遵守诺言吧?只要我可以让太子痊愈,日后等我想离开皇宫时,你就会放我自由。”她真讨厌他唇畔那抹浪荡不羁的笑意,真是邪恶。
他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本王乃是统领天下的一国之君,君无戏言。”说完,他倨傲地转身,命令太监。“传令下去,今后医治太子的工作就由雪葵娘娘负责,任何人没有她的允许,都不准进入『东宫殿』,太医院的御医也全听她的指挥。”哼,就知道这小女人使出浑身解数想摆脱他!等着瞧吧,他倒要看看,届时是谁舍不得离开谁!
“谨遵圣旨。”太监恭敬地点头。
他命令。“回宫。”
“大王回宫。”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护送大王回去“朝阳宫”。
这时琴儿和棋儿也回来了,雪葵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连忙赶到走廊上挡住她们。
“等等,方才我忘了问一件事,你们两人曾经得过天花吗?虽然说,我有九成的把握确定太子不是罹患天花,但我还是必须预防万一。倘若病情超乎我的估计,太子得的是天花,那么照顾他的人很可能会被传染,严重的话甚至有性命危险。如果你们心里有疑虑,大可现在退出,我不会怪你们的,我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太子。大王那边,我会负责解释,不用担心。”雪葵觉得自己毕竟不是医生,不敢断言太子真的不是得到天花。因此,她不希望别人处在危险的环境中。至于她自己,因为小时候已经接受过疫苗接种了,所以不怕被感染。
琴儿和棋儿异口同声地道:“感谢娘娘的关心,我们幼年已经得过天花,不怕被感染。”金枝玉叶的娘娘居然会关心她们这些奴婢的安危,而不是视她们如蝼蚁般轻贱,姊妹俩很感激,心底也更加喜欢这位主子了。
“那就好。”雪葵松了一口气。“来,跟我进来,我们先帮太子降温。”她主动接过水盆,往房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