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掩面打了个喷嚏,心里顿时抱怨。都不需猜她都可以知道,定是某些人又在水镜前光明正大地看着,还出言背地里调侃她。收了收神,心若无羁地在琴前坐了下。好吧,他们爱说就说,她可不乐意搭理。
轻轻地几下弹拨,原本空无的琴身上突然隐约出现了晶莹的琴弦,这样轻地一触碰,仿佛瞬间激起一片翩飞的荧光。
周围顿时一静。
刚才那几下弹拨,如水般清澈的弦霍然多了一片,若有若无地展在风中,清如幽泉。平平无奇的琴面渐渐地也变得透明,里面似乎带起点点银光。风伫立在扶苏的身边,抿嘴一笑间,白衣胜雪,将她唇上的一点朱红衬托地分外妖艳。
她的眼轻轻一抬,仿佛天地都为之屏息。
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扶苏远远地看到他漠然的神色中渐渐多了一抹温和。一时笑得越发肆意,琴声间也仿佛开始愉悦。
他说过,魁斗结束之后会带她离开。那就,再相信一次吧……
曲子沉静下的时候,已经没人说话了。
一阵沉寂。
“好!”不只谁喊了一声,顿时全场是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的人都开始喊她的名字,驻足而立,身边的无弦琴也已经回复了原本丝毫不起眼的模样。
扶苏的眼里没有太多的欣喜,而是转身看向白言:“白公子,你答应我的事该当如何?”
白言由修竹推了轮椅上台,到扶苏身边。这个女人的身上没有太多的脂粉,却叫他格外贪恋……似乎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然后,远远看向人群中的流庭:“流庭公子,你要的东西不上来取么?”
嘴角微微一扬,神色间是说不出的古怪。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流庭,却见他只是落几分的不屑,施施然地走上高台,不徐不缓。看一眼白言,声音有些冷:“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这玉佩,我要你用扶苏来换。”
所有的话也比不过这样一句要来的冰冷。
扶苏感到周围的风忽而显得这么凛冽,然而全身一僵之下也只是淡淡地看向流庭。他瞬息万变的神色落入了她的眼中,而她却是一脸平静。
想要再信一次,没想到有时却是这样的难。
看向白言的时候,这个男人并没有看她。他似乎看着远处,又似乎是在故意躲开她的视线。
扶苏的嘴角微微一苦。
他是想让她死心。
不得不承认白言很了解她。像她这样的女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流庭真的应下,她会选择——放弃。
这时的流庭,眼里依旧深邃,有挣扎,有汹涌的狂澜。
要一块玉佩,或是一个人。二选一的问句。
良久的沉默,风似乎停在身边,肌肤上一点点多了清凉的感觉。这样久的考虑,让扶苏感觉到身体似乎开始冰冷,一点点地往深处蔓去。
流庭的拳微微地握了起来。
“流庭公子是在犹豫什么?莫非,你真对一个青楼女子动了情?这快玉佩,你不要了么……”白言的话语忽远忽近,他的手里是一块通透的宝玉。
流庭的身子突然一僵。
动情?对这个女人?他看着扶苏的神色突然有几分古怪。一时无神的恍惚,然后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冷笑:“如果白公子想要女人,归你就是了。”
扶苏的身子忽然一轻,仿佛随意一阵风就可将她吹去。
她知道白言从未把她当青楼女子对待过,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说给流庭听。是激将,但那又如何?她要的只不过是最后的一句答复。
到头来,她始终是比不上在那个人心中弯韵的影子……罢、罢、罢,这样的背叛,她也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白公子,扶苏有些疲,就先回去休息了。”甚至没有开口挽留,清清地一句话,她便转身便走。
款款的背景落在流庭的眼中,他的手下意识地想要伸去,但也只是微微一颤,最终无力地垂下。
是他狠心,却是她决绝。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没多久,竟是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是老天也为她哭吗?扶苏只感好笑,却发现丝毫笑不出声。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停下时茫茫然地抬头,却不想自己竟是到了状元府。
来人通传的时候,卫风稍一诧异,便搁下了手里的文书。
外面有细细的小雨,很单薄,在门口依稀可以看到一个伶俜的身影。卫风将下人手上的伞一接,过去替扶苏撑去了雨。
扶苏的面上有着薄薄的一层水意,盖在她的眼睫上,视线显得有些迷离。抬头看了看卫风,却是笑:“我夺得了魁斗。”这一笑很轻,如同衣上的那一层纱。明明说的是喜事,语调却是格外清冷。
绵绵细雨,来的倒是时候。卫风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进去吧。”
在下人们好奇的张望中关上了门,屋里墨香淡淡,比外面暖上很多。小炉煮酒,腾着袅袅的轻烟。扶苏坐着,随手取过一杯,仰头饮尽。
卫风没有阻止,只是皱了皱眉。
于是一杯、两杯、三杯……神色渐渐有些迷离了。
“小风,其实酒的味道不错,你说那只狐狸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喝呢?”似乎想起嗣音每次闻到酒味就皱眉的样子,扶苏不由笑着舔了舔嘴角,然后又是一杯。
卫风推门而出,对外面的服侍的小厮卫涯吩咐了声,不少会,又几坛满满的酒出现在了屋子里。
卫风果然是懂她的。
扶苏的眼抬了抬。嘴角不由一扬,也不多说什么。
漫不经心地喝着,渐渐地有了些醉意。莫名竟然想起,那个人是这么喜欢喝酒,就像她现在这样,自诩千杯不醉。一杯一杯地往肚里灌,不知不觉间已满身酒气。
扶苏迷离间抬眼:“小风啊,我夺得了魁斗。”
卫风无奈地摆手:“你已经说过了。”
扶苏垂了头,忽然一笑:“小风,我在凡间已经无所事事了那么久,是不是需要……做一些正事了?诺闻的命,是时候去拿了吧……”
“你非要这样么?”卫风略有无奈,“和流庭撇清了关系,你就非得要去当他的仇人么?你……”顿了顿,他的眉心越发紧锁:“你就不怕伤了你自己?”
“伤了我自己?”扶苏并没有听太明白。
“要杀诺闻,那你和流庭之间怎么办?你难道还要和他大打出手不成?没有人要求你要在多少时日里完成任务,你就非要这么快决定么?”卫风看着她的眼睛,“其实……如果你不想做,也没有人会怪你什么。功勋录上的一笔,也不急这么一次任务。”
“我本也觉得任务可有可无,但现在这么拖下去,还有必要么?”扶苏的声音淡淡的。
卫风默然不语。
今日的结果,他早就已经料想到了。但是……该告诉她吗,关于那块玉佩的事?
这块玉,是神医家留给流庭的最后一样东西。是唯一身份的凭证,是最后一点可以叫他记住自己是谁的东西,所以这个男人才会这样重视。但是不论如何,仅仅为此而放弃了扶苏,依旧很是让人——难以接受。
看着扶苏微微醉酒的样子,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如果这样可以叫她真正地放下那个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扶苏不似他这样优柔寡断,该做什么的时候自然会去做。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加叫人担心。
想起扶苏前几世的经历,卫风不由默默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