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这种阴湿的天气里,典章经文是比木头更好的火引。
二、
我在二楼的角落里翻找出一个破旧的黄铜盆,再把一些柴禾和蒙尘很久的书本抱到靠窗的地方,一并扔到铜盆里,然后打起火折子,生起一堆火来。
虽然这些古籍已经被油毡布包裹得很严实,但还是难免被连日来的雨水所侵蚀。我把它们一本一本地展开,然后摊在火盆旁的地板上,再小心翼翼地一页一页地翻动着这些珍贵的文本,生怕有丝毫的闪失。
离开青藤书院南下时,先生曾经说过,这些古籍凡一百零三本,本本都珍贵非常。想当年始皇帝一把火烧尽了先秦经典,诸子百家的学问大多沦丧。偶有传世者,也多是哗众取宠之辈的托古之作。到了汉朝,董仲舒为了上位,更是叫嚣罢黜百家,煽动整个皇朝上下对除儒家之外的其他学者肆意迫害,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经历一千多年的岁月流转,先秦经典已所剩无几,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从一些古迹的碑文、铜器等器物和民间征集的古文经籍中逐渐复原诸子百家的学说。先人们通过严谨的考据训诂,才终于在近代形成这些珍贵的先秦古籍的誊录本。
只是这些孤本都是用籀文所书,传至当代,能识得这种古文字的人已很少,何况诸子所述,大多都是微言大义,要准确地注释古文经,就需要金石学方面的学者相助,这也是我此次南下的原因——江南东林书院的院长宁钟言正是金石学的大家。
只是战火骤起,求道之旅,却变成了逃亡之旅。
三、
西路贡院位于晚州城东南角,占地颇丰,我所在的飞虹楼是贡院内的最高建筑。适逢大比之年,盈万的举子会从楼下的门洞进入号舍,天下读书人的富贵生死,都在这飞虹楼上尽收眼底。
二楼建有一处露台,可以鸟瞰整个贡院。当年的主考官就是在这里发号施令,代天子取士。此时的雨已经小了很多,天空里只飘散着一些零星的雨丝。我走到露台上,眺望一排排的号舍。
听说西路贡院的号舍有进两万间,每三年便有来自淮南的书生参加科举考试,世称秋闱。参加秋闱的贡生背着锅灶、干粮、被褥和笔墨,进入对应的号舍参加考试。有人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当年天下读书人云集一处,只为登科及第,名扬天下。如今北方的难民涌入号舍内避祸,与当年的情景又有什么分别呢?
书生与白丁面对国家行为时,都要如同蝼蚁一般。
我望着兵士们驱赶难民进入号舍,心中不作他想。忽然看到一个身影从人流中跃出,朝着飞虹楼而来。那人披着蓑衣,带着草帽,完全看不出身形。我正想着那人不去号舍躲雨,来楼里做什么,只见那人不走楼梯,跑到楼外便用力一跃,双脚在笔直的墙壁上一借力,竟然直接跳上了二楼的露台!
我心中一惊,暗叫道:好俊的功夫!
那人上楼后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静静地坐在栏杆上,蓑衣上的雨水滴在木地板上,一声又一声。我抬步向那人挪了一步,那人立刻转头望向我,草帽遮住了他的脸,还是看不清面目。
“呵,还有人呢。”声音沉稳利落,如青锋出鞘。
我稍一顿首,说道:“阁下是……”
那人头一抬,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双星目在帽檐下闪闪发光。他并没有答话,只是把右手伸进怀里,好像在摸搜什么。
我立马一侧身,左右脚前后分开,以备不测。
那人并不计较,他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向我抛过来。我伸手接过,发现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颗凉透了的烤土豆。
那人笑着说:“我叫燕小乙。”
四、
燕小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