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此情此境,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他的摆设,回来找他了。
我忍住往车里再瞄几眼的冲动,回想刚刚看到的女人的相貌,心想人家不愧是摆设,就那个长相,简直可以拿到电影屏幕上做专业摆设了。
不像我……
眼看着湛帅宇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很自然的问我道,“不是说跟同学出去聚餐么?”
光线太暗了。我看过去,湛帅宇整个人一半明一半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可他的双眼却很很明亮,眼神跟往常看我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
这个对话开始得太过自然,我一时间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接着他的问句就回答道,“没什么……就是想早点回来,”想了想,觉得不该这么自然,又说,“幸亏回来的早,不然肯定想不到会看到这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
说完,我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湛帅宇丝毫没有察觉异常,淡笑了一下,伸手替我整了整脖子上的围巾,“也好,不然你回来得太晚了,我还要担心。晚上冷,奈奈,你快点儿上去吧,晚上我尽量早点回来。”
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十分诧异。他的表现实在是不像被捉奸的样子,一丝慌乱都没有。反倒让我觉得自己反应过度。
我抿抿嘴唇,说,“那个,我……”
湛帅宇说,“嗯?”
我说,“你,那个……”
“怎么了,奈奈?” 他扬起眉毛,“想说什么?”
“……”我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自己该从哪句话问起。事情太突然,千头万绪,我的心都乱了。
人都是这样,遇到了什么难过的坎儿,熬过了第一次,回头看看,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可如果有第二道坎儿横在面前,反倒会怯懦和退缩。因为第一次,你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心理,磕磕绊绊的也就过去了。等到了第二次,回头想想曾经那些日子的艰难,总是会心有余悸。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低下头不再看他的眼睛,理了理思路。
湛帅宇车里的女人,明显跟他有不一般的关系。这次她忽然回来找他,又摆出眼下这么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忧伤表情,可见一定是有让她十分难过的事情发生才会这样。根据“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这条理论可以得知,一个漂亮女人的难过之情,多半来自一个不怎么在乎她的男人。再加上湛帅宇之前的种种表现可以知道,即使离婚是他的前妻提出来的,她也一定是为了引起湛帅宇的重视,提醒他自己不仅是摆设还是女人这个事实,所以才使出这么一个狠招数。只不过没想到,结果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如今女人的气头过去了,想重修于好,不远万里回来找他。而她和湛帅宇毕竟曾经是结发夫妻,她如果再使出一招例如“帅宇,我有了你的孩子”之类的杀手锏,那么,我板上钉钉就是他们二人情感舞台上靠边儿站的炮灰女配了。
毕竟,湛帅宇是那么有责任感的一个男人。他可以对我和洛洛好,没有道理不对为他生孩子的女人和自己的亲骨肉好。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的分析十分有理有据。
这样的有理有据让我心里也跟着疼痛起来。
好在这两年的生活让我习惯了遇事独自承受,心脏的抗打击能力与两年以前不可同日而语。眼下虽说胸口发堵,但我想,只是失去了一个男人的话,倒也不会像两年前失去仝尧还要带着洛洛那么难。回去好好睡一觉,过一段时间,什么难过的事情,也就都会过去了。毕竟,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这个时候,湛帅宇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皱了一下眉,表情立即沉了下来,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趁这个机会,我忍不住偷偷瞄向车里那个女人。
跟刚才相比,她几乎一动都没有动,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和表情,眼神空落的看着车窗外面。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过谁的出现,虽然在脆弱的流着眼泪,姿态却高傲的宛如一只漂亮的孔雀。
湛帅宇打电话的声音故意放得很低,听不清楚在说什么。说到一半,他忽然转身朝车那边走去,十分淡定的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那个女人。
一直愣着神儿假装自己是雕塑的女人总算是有了点儿动作,抬头深深的看了湛帅宇一眼。湛帅宇没说话,轻轻的点了点头,女人接过手机,没说几句话,竟然泣不成声。
这个状况十分诡异,简直有些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状况。湛帅宇没有安慰她,十分淡定从兜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刚刚座谈会的时候,他从我口袋里拿出去的那包。
两人的动作十分默契,而我就被这样不尴不尬的晾在了一边。眼看着昔日一对夫妻大秀默契,实在是很虐,我觉得胸口发闷,不免心生一股烦躁,于是转身就想走开……
结果走了没几步,就被一股力量拉了回去。
——回头一看,果然是湛帅宇。
他终于淡定不下去了,我有些窃喜,可见他还是有些在乎我的。而且他这个反应总算是回到了我熟悉的言情小说的常见情节,我可以按照经典套路继续往下进行,这样,总好过湛帅宇太过淡定的意外表现。
虽然这种窃喜让我很鄙视自己。
我开始考虑如果他跟我说“奈奈你别走你听我解释”的话,我是应该冷艳高贵的甩开他的手说“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了,你可以走了”,还是应该立即化身琼瑶女配双手堵住耳朵一边跺脚一边闭眼摇头大叫“我不要听不要听我再也不要听你的解释”才好。
可是湛帅宇没有给我表演的机会。他已经拿回了自己的手机,跟对方急匆匆的又讲了两句就挂断了,然后才跟我说,“奈奈,我这边出了点儿事,可能今天晚上都不回来了。你回家之后把门锁好,关上煤气阀,早点睡觉,”转头看看面前的居民楼,又说,“我就不送你上去了。你现在快点回家,我等看到你进门打开灯再走。”
“……”我言语不能,看着他半天没有任何动作。他的表现跟我的想象实在是相差太多,我的智商已经明显跟不上事态的发展变化。
“快去,”湛帅宇皱眉催促道,伸手又揉揉我的头发,“别让我担心。”
我心里一软,哦了一声,转身就跑上楼了。一边上一边安慰自己,反正他还要住这里,那就明天再说好了。
一进门,打开了家里所有的大灯,鞋子都没来得及脱,就跑到客厅的窗口向下看。
湛帅宇真的还没有走。
借着薄弱的光线,依稀辨认出他站在原地正抬头看着我的方向。我似乎看到他冲着我笑了一下,然后才转过身,钻进了车里。
两束明黄的大灯柱照着前方的路清清楚楚,车在拐角转了个漂亮的弯,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心里陡然变得空落落的。
我站在窗口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晚,呆愣了半晌。
之后,我整理了一下情绪,觉得虽然难过但并不是很想哭,又想起刚才进门的时候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于是在屋子里很没有目的的转了好几圈。转完之后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少了什么。但比较悲催的是,因为之前忘了脱鞋子,地板上被踩得到处都是脚印。于是我只好脱了鞋子和外套,去找了拖把出来,大半夜的开始披星戴月的拖地。
整个房间里里外外被我拖了两遍。
第三遍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拖把头在餐桌脚和凳子腿之间卡住了,我一用力,只听见清脆的“咔嚓”一声,拖把头居然断了。= =
这拖把还是前一阵湛帅宇休假的时候从超市里新买回来的,到今天为止才用了没几次。看着地上断了的拖把头,我十分怅然忧伤的叹了一口气,觉得眼前的场景简直如同电影里演的那样代表着一种喻义,昭示着我和湛帅宇的未来,可能就会像这支拖把一样,因为卡在了某个地方,稍一用力,就断了。
想到这里,我比刚才更加难过了。心里的疼密密麻麻的蔓延出来,沿着血脉开始慢慢的遍布全身,渗进肌肉里、关节里,仿佛自己整个人都不受控制了似的。我浑身发软,就势坐进沙发里窝起来……就这么睡着了。
后来迷迷糊糊的,我听到了门锁被开启的“咔哒”一声。我想睁开眼睛看看是不是湛帅宇回来了,可是却觉得眼睫毛上拴着无数个砝码,沉得抬不起来,只似乎朦朦胧胧的看到,似乎外面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