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窗帘半拉,隐约有灯光从外面照射进来。
我睁大眼睛看着晦暗不明的夜空,在床上翻滚许久,始终夜不能寐。
做为一个标准的80后,我的成长过程中有无数台湾言情小说、日本少女漫画和韩国偶像电视剧的伴随。而这些东西提炼而出的经典剧情无一不告诉我,求婚的地点应该是在光线迷离点着香薰蜡烛的西餐厅或者拥有一定数量路人围观的广场,时间应该在满天繁星让人遐想万分的傍晚,埋在蛋糕的奶油里面的或者藏在鲜花花蕊中间的,应该是一枚闪亮的钻戒——最主要的是,女主角起码应该打扮得体面漂亮一些,这样才配得上男主角半跪下时问的那句“我要你做我最美的新娘,你愿意么?”
……总之,不管时间地点如何,都不应该像我这样,发烧一夜起来之后,蓬头垢面的刚刚吃完以为是出自某人之手的最后一碗粥,食困时段还没有过,就毫无预兆的被此人求了个婚。= =
大我八岁并且是个标准70后的湛帅宇显然不懂属于80后女生的心态和她们所期待的浪漫,我想一定是因为我们之间存在的那2又3分之2条代沟让我很不理解,他是如何做到心态平和的用“我晚上想吃肉末茄子”的语气说出“跟我结婚吧”这句话的。
但即使这样,仍然改变不了湛帅宇今天早上已经跟我求婚这个事实。
这个事实让我一整天心神不宁,以至于发生了诸如“把牙膏从卫生间里拿到厨房用来刷碗”和“把须后水当做漱口水灌进嘴里”这类的悲惨事故,尤其是“扔废纸不小心扔掉11块钱人民币并且再从倒满剩菜汤的垃圾桶里翻出来”这件事让我痛心不已。而且眼下,它甚至已经侵占了我神圣美好的睡眠时间。于是我从床上爬起来,翻出手机,准备给苏苏打个电话骚扰她。
没想到苏苏一接起电话就大喊,“喵了个咪的!别以为老娘不关机你就可以一直骚扰老娘!”
“……”我立即将手机拿开一尺远,以保证自己脆弱的鼓膜不会被震到穿孔。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我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苏苏又一次大喊,“许欢!你快说话!你怎么还不说话!?老娘现在很暴躁,后果很严重!!老娘本不是暴躁的人,老娘暴躁起来不是人!!!”
“……”我想了一下,想起来许欢是小胖的大名。于是独自在黑暗中抽了一会儿嘴角,预感到今夜必将是个不宁静的夜晚。
我小声说,“……苏苏,是我。= =”
苏苏暴躁的喊,“你?!你谁啊?!”
我刚想说喵了个咪的你说我是谁,苏苏忽然换了个语调,阴阳怪气的说,“哦~~~是你啊~~~就是那个~陆小曼吧~~~?”
= =,我无语了一下,“……我不是陆小曼,我是林徽因。”
苏苏沉默了半天。
我猜她应该是看了来电显示,于是才终于变回正常,“咳,请忘掉之前二十秒钟的通话内容。——另外,林奈同学,别以为你跟林徽因一个姓就可以这么嚣张的调戏我。”
我叹了一口气,决定不跟她计较前嫌,说,“苏苏,我有话跟你说。”
苏苏语气笃定,“等等!奈奈,你要说的,绝对没有我要跟你说的劲爆!”接着,她用义愤填膺的语气向我阐述了她前任男友的罪过,持续时间长达三分钟,“你知道么?小胖今天下午去校医院办事儿,居然偷看到了我的病历!居然知道我堕了胎!NND,校医院那帮不替病人保护隐私的混蛋!……从晚上6点半到现在,小胖一共给我打了24个电话!每一个都在指责我对他的劳动成果不负责任!还,还说要对我进行再教育!你说,奈奈,他怎么可以这样做呢?!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答应他‘明天下午3点在解剖实验室后面小花园里从东边数第三棵树下见面’这个要求呢?!我是很有贞操的人!”
“……”我觉得一阵无力,说,“‘贞操’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你说的那个意思应该是‘节操’。”
苏苏有力的辩解,“不管是什么操,我都是一个很操的人!”
我,“……”
“算了算了,我们不要再纠结什么操不操这个问题了。”苏苏不耐烦的说,“——奈奈,你要跟我说的是什么?肯定没这个惊悚吧?”
我哦了一声,说,“湛帅宇要跟我结婚。”
苏苏沉默了一下,说,“噗————咳咳咳咳……”
半天,她顺过一口气儿,说,“奈奈,你赢了。”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谢谢,承让了。”
因为“结婚”跟“重归于好”比起来更加震撼和轰动一些,于是苏苏提出首先要解决我的问题。我告诉她自己还没有答应他的求婚,而且明天早上湛帅宇要赶6点半的飞机去上海出差一到三个星期不等,并且他承诺我说如果我答应了他的求婚,他回来之后就立即着手开始操办婚姻大事。苏苏说那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考虑,湛帅宇逼的不急,也从一个方面说明了他对你的想法的尊重。还说如果答应了湛帅宇的话一定要让她做伴娘,原因是上次她小表姐给大表姐做伴娘时拿到了一个红包,里面好多张毛爷爷。我表示这个提议可以划进“待考虑”的范畴。最后苏苏沉默了一下,说,“奈奈,我很羡慕你。不管怎么样,湛帅宇愿意对你和洛洛好,这就够了。这世上,好男人已经不多了……”
苏苏说这句话的语气十分深沉且沧桑,我一时间有点儿不习惯。不过三秒钟之后我就明白了,她这是在对一件事发表自己的看法并进行总结,这表示一件事已经结束,于是我主动转而问道,“那你要不要明天下午2点去1号教学楼前面小广场从东边数第五个路灯下面跟小胖见面谈一谈你们的问题?”
苏苏哀叹一口气,“奈奈,你肯定是因为要结婚了兴奋糊涂了,时间地点所有关键词都记错了。”
我表示遗憾,“这个地点太诡异了,记得住的人才不正常。”
苏苏十分幽怨的说,“我也不是故意的,那是我们第一次……嗯,互啃的地方。”
= =,我只好对他们两个在解剖实验室后面接吻这件事表示理解不能。
那天晚上,我跟苏苏聊得十分酣畅淋漓,一直到天空蒙蒙发亮才口干舌燥的各自睡去。我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十分感激中国移动上个月新开通的名为“聊天密友”的这项套餐业务,因为跟苏苏互相设置了聊天密友,这几个小时的话费都包含在了每月3块钱的套餐费里面,以至于两个月后这项业务被取消之后,我和苏苏还曾经代表广大移动用户打电话给10086,建议客服小姐跟她上面的人反应一下这项业务存在的必要性。可惜这项明显不能盈利的套餐业务再没有出现过。我和苏苏认为这种唯利是图的行为是垄断这种经济形势造成的恶果,唾弃了它很久,不过到最后也没有把中国移动换成中国联通。
借着窗外蒙蒙亮的光线,我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外面的房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我想那应该是湛帅宇已经出门了,又想不知道他走之前有没有轻手轻脚的到我的房间偷偷看我几眼。想完之后,我赶紧往被窝里缩了缩,摸摸身上被刚才那个想法激起来的鸡皮疙瘩,又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我第一个反应是一手把电话静音,然后伸手把儿子捞过来抱一抱。摸到空荡荡的床铺才想起来,因为怕发烧传染给洛洛,他昨晚住在姥姥家。
电话是苏苏打来的,她支吾着说,奈奈,小胖是个死脑筋,你说如果等不到我会不会一直等到明天早上啊?冬天这么冷,他要是等一晚上肯定会感冒的。不过感冒就感冒了,我才不要心疼他。但是万一感冒了可就麻烦了,小胖的学生医疗卡还在我抽屉里没还给他……絮絮叨叨祥林嫂了半个小时之后,苏苏终于下定决心,“奈奈,陪我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死胖子吧!”
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毕竟过去几年里,小胖给苏苏买过的足够装一卡车的西瓜,足以衡量他们之间感情的分量了。
挂了电话,发现手机上还有两条短信,都是湛帅宇发过来的。
第一条显示时间是08:32,说:“安全落地了,记得按时吃药。”
第二条是不久之前发的,说:“开会很无聊。小懒虫,你还不起床。”
“小懒虫”这个称呼让我产生一种怪异的违和感,因为湛帅宇这个人完全不像是会称呼人为“小懒虫”的人,就像多年以前听说乔丹曾经打过乒乓球的感觉一样。我想了半天,发出一句中国人最常用的问候语:“你吃饭了么?”
没过两分钟,就收到回复:“刚吃完工作餐,继续开会。有点后悔没带你来上海,很想你。”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最后三个字看了很久,也没有想象出他拼写那三个字时的表情,最后只得放弃这种浪费脑细胞的YY,回复说:“那忙完了就早点回来。”
因为对午饭耗时的估计错误和苏苏内心里某些无法言说的原因,我和苏苏下午1点半就到达了解剖楼下面。我看着四周深冬季节特征明显的萧索景色,对即将面临的一个半小时的等待感到十分怅然。我去解剖楼前面200米处的学生餐厅买了两杯热咖啡回来,跟苏苏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干掉之后没多久,咖啡的利尿作用就极为明显的体现出来。
苏苏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十分担心会错过小胖的一举一动。经过协商,我们决定一个一个轮流去厕所解决生理问题。苏苏毫不客气的首先抱着肚子冲进解剖楼一楼的女厕所,释放完毕出来之后对我说,“奈奈,轮到你了,我在这里等你。”
我也毫不犹豫的冲进了解剖楼充满福尔马林味道的女厕所里。
自古以来,茅房厕所一类的地点都是发生灵异事件的好地点。如果不是因为我是正经的马克思唯物主义追随者,在解剖楼的厕所观光一圈之后,我一定会觉得又一起穿越事件发生了。
因为站在外面等我的苏苏不见了,站在原地取而代之的……居然是施漫焉!
我甩甩手上的水珠,准备将这个美女看做空气绕过。走到施漫焉身边的时候,她却首先开了口,恶狠狠的说,“林奈,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我停下脚步,很无语的眨了几下眼睛,说,“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主动来缠着阴魂的人。”
“你!……”她脸色一白,“我八岁就跟仝尧定亲了!要不是你,我和仝尧早就已经结婚了!你这个可恶的女人!”
我哈哈一笑,“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玩儿娃娃亲?最近复古风都已经流行到这种程度了?”
她跺了下脚,脸色更白,“你什么时候能彻底走开!?阴魂不散!”
我说,“要不是你挡着路我早就走开了。不过,《银魂》是个很好看的动画片你不要黑它。”
施漫焉气得直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扭过头四处看,终于发现苏苏藏在某棵树后面的一小片身影,正准备抬脚往那边迈过去,施漫焉就在我身后喊道,“林奈,你和仝尧这对贱人!我一定要报复你们!!”
我停下脚步,“我跟他早就没关系了,这可是你非要把我和他扯在一起的。至于报复……”我冷笑一声,“随便你。”
自古以来,总有一部分美女是跟“蛇蝎心肠”四个字联系在一起的。虽然我一直认为大部分漂亮女人会因为美貌的关系更加豁达友善,但是可惜的是,施漫焉从来不是我所认为的那“大部分”。女人的怨恨和嫉妒,是可以抹杀一切的利器。 `
后来,每当回忆起这段对话,我都会想,如果当时我没有跟施漫焉这样吵起来,后来的一切,是不是都会有所不同?
最起码,我是不是不会因为自己的一时口舌之快而付出那个沉痛到让我这一生都追悔莫及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