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没回头看湛帅宇此时的表情之前,根据某些以讲述情感故事为主的文学或影视作品中的经典情节,我在迅速脑补了一下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男一号看到女主角与旧情人在公众场合紧紧相拥,一直以来伪装大度坚强的玻璃心终于碎了一地,口气却十分隐忍的对女主角说,“奈奈……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还是不能忘了他。”
这时候,我应该眼角带泪努力使自己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并附上颤抖的声音,“不是那样的,帅宇,你听我说……”
湛帅宇皱紧眉头盯着我,轻轻摇头,口气却颇为冷感的回答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奈奈,我都看到了。”
随即,留下为孩子办好的住院手续,轻轻转身,准备离开。
这样的情况下,我一定要毫不矜持的冲上前去,从背后紧紧抱住湛帅宇,将鼻涕眼泪一把蹭在他背上,十分伤心且愧疚道,“帅宇,你别走……我需要你,洛洛也需要你,你别走……”
接下来,主动权就全在湛帅宇那里的了。如果他只是想小闹一下以证实自己的存在感,此时他肯定会转身也将我抱住;但如果他是真的很生气很失望,以至于不想将这段感情继续下去的话,则应该十分狠心的将我抱着他的手臂掰开,稍作犹豫的顿一顿脚步,继续向前走。
——只给我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寒冷的冬夜里……
这番情境在我脑中八倍速飞快的闪过,真实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发生,我甚至看到了湛帅宇隐忍而失望的表情。
我感到十分愧疚,猛的推开仝尧转过身,准备跟湛帅宇做一下解释。
但眼前看到的情境让我不得不承认,湛帅宇果然跟主流言情剧男主角十分有差异,他此时正从苏苏怀里自然而然抱过洛洛,他脸上表情淡定得仿佛我跟仝尧拥抱这件事完全没有发生一般……
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施漫焉很有言情女主角的气质,混合着惊讶、愤怒、心痛等一系列情绪的表情全都挂在脸上,并且,我想大概是因为情绪太过复杂纠结,她那张美丽的脸简直有些扭曲。
因为施漫焉神不知鬼不觉的到来,打乱了我刚刚脑补的结果并不圆满的经典剧情发展,我开天辟地第一次感到看见施漫焉也并不是一件特别让人郁闷的事儿。
她也难得的忽略了在场一大票人的存在,两眼盯住仝尧语气急切的吐出一长串话,“仝尧,你怎么在这里?我在病房到处都找不到你!值班的医生护士都被我叫起来找你了,我刚刚才打电话给你父母,他们都急坏了,正在往医院赶,你祖父那里暂时还瞒着,我想他身体不太好就……”
仝尧听到这话脸色十分难看,“告诉他们干什么?还嫌不够乱么?!施漫焉,我之前说过的话,你听不懂么?”
向来众人追捧的美女被疑似未婚夫厉声喝斥这个事实,似乎让施漫焉感到很没面子,连我都在心里为她据了一把鳄鱼的眼泪。
但所谓情感大过天,她只是微微扫了一眼四周,然后脸色通红的娇嗔,“仝尧,你还在生病,还在发烧!你这样随便从病房跑出来,让人怎么放心!?”
虽然语气有点不对,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哪知仝尧十分不领情,口气更冷,“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我就是要管!”施漫焉说着,梨花带雨的冲到仝尧面前,紧张的拽着仝尧开始上下查看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什么的,完全不在意一普通人检查一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会产生多大的违和感,并且一边还一边抹眼泪,“……真是担心死人了,生怕你有个好歹,万一……这让人怎么活啊……”
我看着施漫焉殷切的背影在心里默默感叹,果然美人才是主角,怪不得经典狗血的剧情什么的,总是轮不到我。在他们的世界里,说到底,我只是个女配而已。
这时候,湛帅宇在一旁叫了我一声,“奈奈,洛洛还有检查没做,我们一起带他去。”
我心里猛一提,想起来刚刚把人晾在一边这事儿有点不妥,等我回头的时候,他已经抱着洛洛走出三步远了。
第四步还没跨出来,湛帅宇回过身说,“想什么呢奈奈,跟过来。”
我仔细观察一番,他真的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从眼神到表情到语气……都不像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有所介怀的样子。
我内心十分庆幸的跑过去,湛帅宇默契的将手里的各种单据递给我。我一张一张仔细把它们理好,就听到身后另一个声音叫我,“奈奈……”
仝尧把施漫焉甩在身后,快走了几步上来。
灯光打在他脸上,惨白惨白的。
我感到心口偏左的部位很是无耻的抽动了几下,有点闷闷的疼。
我知道仝尧是真的生病了,他从前没有这么白的。
仝尧有些失神的看看湛帅宇怀里的洛洛,半晌,又偏过目光看看我,说,“奈奈,我带你……们,一起去做检查吧。”
我“啊?”了一声,说,“可是……那么……”说着看了一眼比仝尧脸色还难看的施漫焉。
这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湛帅宇却忽然开口,“仝医生,奈奈和孩子,我都会好好照顾。”
仝尧听到这话,动了动嘴角,眉头微蹙一下,没说话。
湛帅宇继续说,“仝医生,奈奈虽然已经有了洛洛,不过也并没有成熟多少。她不懂事,而且,鉴于你们之前的关系,有些事情,她可能让你产生误会了,还请你能多多谅解。今晚你带病出诊,我心里感激。只不过,今天已经晚了,你既然身体不适,还是早点休息,改天我会带着奈奈专门去道谢。”
一番话说完,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苏苏在一旁唏嘘的抽气声。
仝尧的目光在洛洛身上停留半晌,最后轻眨了下眼睛,落回到我身上。
我看着仝尧墨黑的眼睛,说,“是啊,你还是早点休息。”
仝尧的身体顿了顿,半晌,却忽然笑了一下,“嗯,好。”
虽然这次跟仝尧以及施漫焉没再闹个鸡飞蛋打的场面,可不得不说,他那一笑,真是比哭还难看。
折腾到凌晨时分,洛洛总算在儿科病房里住下了。
护士给洛洛打了一针退烧剂,我就抱着他在铺着海绵宝宝床单的病床上倒头就睡着了。
那一晚睡的很不安稳,似乎一直在做梦,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就顶着一个疼的要爆炸的脑袋醒了过来。
我先是摸了摸洛洛的额头,温度明显已经降下来了不少,他睡的也很香,嘟着小嘴儿的样子肥嫩嫩的,让人很想掐上几把。我愈发觉得让孩子住院这个事儿实在是有些夸张,也不知道仝尧是怎么想的。
此时湛帅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在敲膝盖上摊着笔记本电脑,看起来精神奕奕,红的跟兔子似的眼睛明显是熬了一夜的样子。
我很奇怪他的电脑是从哪弄来的,正想问问,就看他合上电脑放在一旁,抬头看着我轻声说,“醒了?”
我看看时间,说,“你要不要睡会?时间还早。”
湛帅宇站起来说,“不了,既然还早你就再睡一下,我现在去公司把今天的工作安排一下,然后就回来陪洛洛。你想吃什么?我顺路买回来。”
一个小时后,我啃了几口湛帅宇买的早饭,直接从病房去上班了。临离开之前,湛帅宇嘱咐说最好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洛洛是我儿子这件事,毕竟我还没毕业,既然开始就瞒着,干脆就瞒到最后。
对这个提议,我表示赞同。
于是,三天之后,班级里在儿科实习的人都知道了,24号病床上躺着的洛洛他爸爸,就是前段时间校庆活动时出现的大名鼎鼎的多金IT精英男湛帅宇,而且这个叫洛洛的小屁孩尤其喜欢跟我这个“湛帅宇的女朋友”叫妈妈,每次查房见到我,洛洛必定还会笑逐颜开的往我怀里扑,并且对于除我之外的任何女性做出的类似于摸头摸脸捏捏揉揉掐掐抱抱的调戏,他都很清高的不予理睬。一时间,不明真相的群众都认为我肯定是用了什么极品手段,才能如此强大的把老子和儿子给连锅端下。面对大家诡异且求知的眼神,我只能在心里呐喊,医学院的书呆子们果然跟时代十分脱轨,在这个对面走过来一长腿大`波美女都可能是变性手术最新成果的科技新时代,连表象是最信不得的这种事都无所察觉。
——就仿佛,虽然洛洛跟湛帅宇叫爸爸,虽然大家都以为洛洛是之前某不明身份女人肚子里的产物,可是实际上,湛帅宇才是他名义上的爸爸,我才是他嫡亲嫡亲的妈一样。
虽然对于仝尧让洛洛住院这件事,我感到十分没有必要,但是在洛洛的体温上下不停波动超过一个星期之后,我隐隐感到,事情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也不知道仝尧是怎样动用自己的身份在儿科的郭主任说了什么,我只知道这位在全国都知名的教授出差回来刚下飞机,就风尘仆仆的赶到医院看了看洛洛,并拿走了他的病历,几个电话叫来医院里各个专家,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给洛洛会了个诊。
第一个知道会诊结果的人是仝尧。我想到跟仝尧之间尴尬的关系,觉得还是直接去问问郭教授比较好,哪知道他老人家来无影去无踪,等我想找他的时候,他已经飞奔回家补眠去了。
我把儿科住院部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仝尧,就想着给苏苏打个电话,让她帮我看看仝医生是不是正在内科病房里当病人。
苏苏接起电话的时候,语气十分难得的严肃,“奈奈,我正要找你。”
我想起上一次她这么严肃似乎是要跟我谈她和小胖的问题,顿时有点头大,打断她说,“等下,你在病房吧?帮我看看仝尧在不在那里?我找他有事。”
苏苏半天没说话,对着电话叹了一口气,“你等等我,我马上过来。”
我一头雾水,“啊?你怎么了?”
苏苏直接挂了电话。
十分钟之后,她从旁边内科楼过来,见到我直接把我拉进女厕所,把“正在清洁”的大牌子挂在门外,反锁厕所门,从怀里鬼鬼祟祟的掏出了一本……大病历。
虽然苏苏总是说让我抱几本病历回去帮她抄,但她也只是口头说说而已,仿佛说了之后精神上我就帮她抄了病历似的。因为按照规定,病历是不能这样随便被拿走的。
因此,看到病历本之后,我大吃了一惊,“苏苏,你该不会是让我在厕所帮你抄吧?病历丢了被发现可是要受罚的啊!”
苏苏立即堵住我的嘴,小声说,“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我被这句台词和周围诡异的气味刺激得浑身一哆嗦,“……什么为了我?我我我……我一点也不想跟小胖做情敌。”
苏苏把病历塞到我怀里,“你自己看。”
我莫名其妙的翻开病历本灰色不透明的塑料封面,一入眼的,就是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姓名——
仝尧。
心脏顿时抽了一下。
病历是很厚的一大本,里面粘贴的各种检查单林林总总有一大堆,不知道是哪个专家教授亲笔书写的如同写意山水画的字让人完全认不出来。
我草草的翻过了几页,看到“诊断结果”四个字后面跟着三个写的并不怎么好看、却清清楚楚的字母:SLE。
SLE,系统性红斑狼疮。
我听见自己的头嗡得一声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