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上生存不易,冰原上的孩童成活率更低,孩童是一个部落的希望,但他们太多的话,往往会大大的降低部落内成年人的存活率。
因为要养育,保护他们,食物匮乏,灾难众多……蓝柠想,这也许是他们坚持比她所在的文明社会的一夫一妻制更严格的生育法则的原因。
从蜜苔口中听到玛蒂的死讯,蓝柠十分伤心,想起她褐色的温柔的眼睛,瘦弱但却坚强的身影,蓝柠心口的地方胀的很痛。
尽管是当着陌生的蜜苔的面,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她恨自己晚上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多杀死几个人狼。
又想到蓝斯的伤口,迅速的被更大的恐惧攫住——
他那么年轻强壮,几百米之外能用木枪刺穿巨兽的肚腹,他不会那么脆弱……
她抱着双膝坐在兽皮垫子上,一边和蜜苔一起给伤员准备食物,一边哭着在内心向上苍祈祷……
这天晚上的时候,冰原上再次起了风,蓝柠在很晚才被获准进入大帐。
伤者都被包扎好了伤口,盖着厚厚的兽皮沉睡,人数似乎比刚抬来的时候少了一些,她很快看到了蓝斯,依然躺在那边,旁边跪坐着图鲁,图鲁的头低低的埋着,一动不动,奴姆坐在另一边,他们身后还有些躺在地上的男人,男人们的周围都围着一些女人,甚至孩子,全都在哀哀哭泣。这让蓝柠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快步走进大帐,随着距离的接近,她看到她的蓝斯胸口和那些被围着哭的男人一样,盖了白色的画着奇怪图案的兽皮,蓝斯的面容很安静,似乎还带着点笑意,两只手覆在胸口。没有起伏,一动不动。
蓝柠奔跑过来,一下跪坐在他身边,急切的查看着他的面色,有些茫然的问奴姆:“他……他死了?”嗓音颤抖暗哑的像风中的呜咽。
奴姆苍老的面颊满是疲惫,轻轻的点了点头,一双浑浊的眼睛带着歉意和悲哀:“孩子,蓝斯的伤口太深,血流的太多……”
……
“不——!”蓝柠的泪水顿时像决堤的湖水一样滑落下来,她哭着伸手去试蓝斯的鼻息,没有呼吸,皮肤都是冷的,她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想寻找那熟悉的心跳,然而什么都没有,他成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不会说话,不会笑,不再呼吸,不能再吃她做的烤鱼,不能再将她拥在怀里,腻在她身边撒娇。
鲜活年轻而强壮的生命,就这样一夜消逝,仿佛是贪恋冰原的冒险,灵魂已经忘记了回家。
蓝柠低着头坐在她的男孩身边,哭的气噎声堵,嗓子再次嘶哑。
最温暖的朋友,最……美好的男孩……一夜之间全都离她而去,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强烈又无力的痛苦……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她紧紧的握着拳头,在心里嘶喊。
眼前全是迷蒙的泪光,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只一幕幕的浮现出他的笑脸,提着鱼回来的时候湿漉漉的头发,修理帐篷时带着汗珠的脸颊,穿上自己手制的新衣时脸上惊讶和满足的笑容,往事一幕幕,浮云一样掠过,所有的美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蓝柠不知什么时候哭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又躺在了蜜苔的帐篷里,蜜苔正用雪水拧了兽皮给她擦脸。
“……人狼有没有再来?”蓝柠望了帐篷顶一会儿,艰难的从兽皮垫子上撑起身子,沙哑着嗓子问蜜苔。
“图鲁带人去追杀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蜜苔递给她一碗白色的汁水,示意她喝下去。
蓝柠接了过来,但却没有心思喝,只放在一边,一边坐起来“……我,我想再看看蓝斯……”她说着又落下泪来。
蜜苔过来扶着她:“蓝柠,首领已经安葬了他们,安宁的沉睡是猎人最好的归宿”
矫健的男孩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现在眼前,蓝柠忍不住又开始哭泣。
图鲁带领猎人们去复仇,直到第二日的傍晚才回来,每个人都浑身浴血,面目狰狞,人狼虽然未被全部消灭,但死伤大半,远远的撤出了摩萨部落所在的雪野。
蓝柠和其他失去亲人爱人的女人孩子一样,一直处于极度悲伤的情绪中,不时的哭泣,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整个人消瘦枯萎了很多。
灾难过后,部落里的人互相帮助着给没有了居所的人搭建新帐篷。
奴姆特意让人将蓝柠的新帐篷建在蜜苔的旁边,免得她触景伤心,但蓝柠执意不要,依然愿意在烧掉的帐篷原址上住,也许是为了怀念,也许是为了梦里的重逢。
寒风呼啸的夜晚,蓝柠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帐篷内,擦干了泪水睡去时,总是希望能再梦见那个绿色眼瞳的活泼半大男人,希望能再看一看他的面容。然而却一直不能梦到,她的梦里只有寒冷,空旷的大冰原,以及无望奔跑的自己——
一直跑,躲过飓风,穿过雪雾,趟过冰河,前方似乎有一个温暖又安全的所在,她只要一直跑,找到那个地方那个人,就能从此一世安稳,不再害怕,不再无助,不再寂寞伤心……
所以,蓝柠每次从梦里醒来都是胸口发闷,惶急又无助,梦里的奔跑似乎也在消耗她的体力,她的睡眠并不能使她的肢体得到休息。
蓝柠整个人憔悴的厉害。
这期间,吉亚常常怯怯的钻进她的帐篷,抱着她一起入睡,或者在吃饭的时间跑来,带给她一些嫩树枝,鸟蛋之类的食物。
蓝柠并没有问是谁让他送来的,只是吉亚在她身边,她似乎还好过一点。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二十多天,摩萨部落被人狼的袭击打乱的生活渐渐的恢复如常,只是族人的逝去带来的悲伤还没有完全消散,人们在照常的采集打猎之余,显得比往日沉闷很多。
蓝柠看到过几次图鲁,他也比以前憔悴了很多,蓝斯的死给他的伤害显然并不比她浅。
他们两个是蓝斯生前最最亲近的人——
两个人的伤心,是各自的帐篷内,深夜无声的哭泣……
冰原上的人没有祭祀的习惯,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信仰,也许,像他们这样千锤百炼的种族,唯一信仰的便是自己。
蓝柠甚至没有一件蓝斯的遗物,除了,这块两人曾经一起住过的雪地……
蓝柠默默的干活,没有人的时候她便一个人到那块大石后继续造她的竹排——竹排差不多已经造好,只差一点点的修理打磨功夫,蓝柠在傍晚微弱的霞光中坐在大石后,看着自己当初急切要造好的竹排终于完工,而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人不在了……它也没了意义……她呆呆的望着竹排又一次流下泪来……
今年冰原的夏天似乎延续的特别长,族人在采摘一些冒出绿芽的树叶的时候,纷纷惊奇的议论今年的夏日。
蓝柠将摘好的嫩芽倒进兽皮口袋,双眼有些茫然的望着远处的雪野,依然起伏和缓的雪坡上干干净净,偶然出现的丛林不再是她以前见过的那样漆黑一片,也开始有了星星嫩绿的颜色,向阳的雪坡在一天的阳光照射下,会有明显的融化痕迹,雪水汇成溪流,流进冰原,和浮冰下的汪洋冰水汇集到一起。
晚上寒风吹过,小溪再次结冰,形成分割雪峰的一条条冰带。
图鲁认为这个凹陷的盆地不再像往常一样适合居住,他命令族人再次进行迁移——只是这次移动幅度较小,仅仅是搬到平缓的山坡上,住进树林内——能长出树林和绿藤的地方,显然雪层更浅,更接近实地,即使雪化,营地因为地势高也不会被冲走,而靠近实地,则不会有雪崩滑坡的担忧。
蓝柠收拾起仅有的兽皮泥碗等东西,跟着大家开始分批往山坡上的树林内搬。
蜜苔和她一起,还有其他几个相当年纪的年轻女人——自从蓝柠用火把吓退人狼之后,部落里的人开始接纳了她,对待她的态度也友好尊重了很多,蓝柠尽管不在意,也还是感觉了出来。
而蜜苔跟她的关系比别人尤其亲近,玛蒂去世后,扎力受了重伤,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蜜苔的帐篷里,蜜苔偶尔会带着食物去看他。
体重减轻了很多的蓝柠背负重物爬坡显得很吃力,有些男人经过便替她和蜜苔拿过几件,一起放在自己的肩头,蓝柠道了谢,和蜜苔一边走一边说话。
“为什么不去找图鲁,蓝柠?”在一处平坦的平台上休息的时候,蜜苔按着被风吹起的头发忽然问蓝柠。
“图鲁?”蓝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边擦了擦额上的汗,询问式的看向蜜苔。
“在冰原上,一个女人生活很不容易的,辛苦又孤单,你不想再找个男人吗?”蜜苔松了松颈下的兽骨扣解热,一边望着她说。
“……哦,这个…”蓝柠有些惊讶的收回目光,继而摇了摇头说:“我一个人挺好的……”
蜜苔便不再说话,停了一会儿,俩人拿起东西继续往树林走,快到树林的时候蜜苔又说:“蓝柠,你该找个成熟的男人……蓝斯是很好,但他毕竟已不在了,而你,还很年轻——”
回头看蓝柠神色又黯然起来,她便再次截断话头,叹了一口气,率先进了树林……
从这天起,蓝柠慢慢的感到周围有一种统一的力量——部落里的男女老少似乎都希望她和图鲁结合,当然多萝除外,多萝现在对她的敌意似乎更深,也许是因为,多萝也觉得她和图鲁的结合是早晚的事。
蓝柠觉得这样的氛围让她很不自在,她不讨厌图鲁,但是,她现在真的不想住进某一个男人的帐篷,尽管…这确实只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