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有些窘迫了,说:“只是小事情,不用这么客气的。”
倪可可一本正经地说:“大恩不言谢,言外之意呢,就是小恩是一定要谢的啰。”
男子笑了,觉得九分之有趣,另一分是狡诈。出站了,两人互道再见。
倪可可这才掏出手机来,有父亲的短信,说是亲自来站口接。倪可可本觉得自己一人回去挺轻快地,如今弄这么声势浩大,倒怪不习惯的。
十分钟过去了,父亲还没有来。倪可可实在无聊,四下里望望周围的人们,却发现那个黑衣男子还没有走。正好他也看见倪可可了,于是两人相视一笑,便慌忙移开了视线。
“他也在等人吗?”倪可可心里想,“肯定跟我一样。”
当即就有一辆沾满灰尘的车停在了倪可可面前。车窗打开,是倪匡。
“爸爸。”倪可可惊喜的喊道。
“快上车。”倪匡招呼倪可可道。
倪可可快快乐乐的上车了。
车开了,倪可可无意间瞟到了后视镜,黑衣男子正看着她倪可可。倪可可霎时脸红了,目光随即移开。
倪匡性情很冷,唯独对女儿倪可可很上心。
倪匡无可救药的认为只有女儿才能与自己相伴到老。倪可可的童年并不是活泼泼、花旦一般,也没有火样的生命。而是和父亲一样的冷清和锐气。
上帝还是怜悯孤独的。
倪可可小的时候,就是倪匡每天忙忙碌碌地换奶瓶、洗尿布,巨蟹座的男人从来是温柔体贴的,居家男人的本事是时候大显身手了。他还记得某个可能存在抑或不存在的女人,只是耳边又想起久石让的《OnceInaBlueMoon》会有那么一小会的遐思,会遥想眼前这个胖乎乎只会哇哇大哭的婴孩的绰约的少女时代。
倪匡守着这个女孩长大成人,然后再亲手交给别的男人,这个男人还会让女孩受委屈。
倪可可是个丢了一颗瓜子都要找寻的人。她是柔的,软的,顺滑的,像丝绸一般绵软的性格,可是在一个特定的光线里,它的光芒就有刀锋的质感。若展颜是别人眼中得意非凡的玫瑰红,娇艳独步,一副色无旁贷的模样;倪可可就是那青莲,有些小家气,妖气。
她差的不是容貌,不是智慧,只有一点。她要在这座城市立足就要有靠山。展颜靠的是爹,至于倪可可,那就只有依靠婚姻再来改变一次命运了。
男人的理智胜于情感。一般女人回头来找男人,这时的男人都已不复在原地等待了。各自都去跋山涉水了,没谁会去等待另外一个人十年八年的,都在赶路,唯恐落后了。只是以后不期而遇了,女人才明白男女的差异。也许女人都该像男人那样,可惜女人的心都太高太高了。当旧事兜上心头的时候,女人的脸上都会出现柔和的自嘲。
想明白了这一点,倪可可打算找一个爱自己的人结婚。这样,女人才不易老。
这年头流行闪婚。
倪可可结婚了。和史卿。
展颜知道后说,可可你怎么没有请我呢?
倪可可说,大学同学我谁也没有请。
展颜想说,可是我跟她们不一样啊。但还是将话咽回去了。而是说,这是为什么呢?
倪可可说,低碳。
展颜还是将自己亲手绣的十字绣送给了倪可可。画面是男人拉着女人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倪可可是打算用婚姻来解救自己的。因此她才饥不择食的选择了史卿。史卿有个女儿,名叫史萱。
婚后倪可可的生活,本来,很平淡,其实也没有什么丰腴的内容,再咀嚼都成了一口渣了。
婚后倪可可很孤独。她没有工作,是全职太太。男人经常出差,而且一去就是好几个月,有时还是一年。这样一个美艳的女人独守空房,确实忐忑。
但倪可可是读过书的美女,自然是有些不同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其实也没什么的,不是还可以拖上展颜吗?
展颜也是闲人一个。反正工作不愁,吃穿不愁。
倪可可想开个书屋了。
在这座水泥森林里面,人们都是孤独的流浪者。倪可可想借着书屋寻到那个书屋里的男人。
倪可可记得男人饱读诗书的眼镜和眼睛。金边眼镜,后面是两只窥探人心灵的大眼珠,摘掉眼镜总是有些吓人的。眼睛鼓起,又圆又大,眼白有些像剥了壳的荔枝。
人总是有委屈的时候,实在忍不下去的时候,倪可可就抄抄《菜根谭》,“大聪明的人,小事必朦胧;大懵懂的人,小事必伺察。盖伺察乃懵懂之根,而朦胧正聪明之窟也。”……这样的抄写,也是囫囵吞枣。
每天在家里,倪可可向日葵一般转动着脑壳,小心翼翼留心着丈夫的一切动静。这般的细致与呵护,是叫人感动的。但对于一个不那么爱她的男人而言,这简直成了裹尸布,极其的令人反感。倪可可不懂得,一味的做着日本女人,温顺到底。
你总说自己不好,可你站在那,我就觉得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
两人相对,多数情况下是无言的。说些什么呢,拉拉家常,太不咸不淡了,反而更加尴尬。于是,成了两个人的寂寞。好在丈夫有孩子,于是许多的话题便是围绕这孩子。生病、吃药、择校、考试、分数、老师……许多许多的问题应接不暇。
小女孩长得一双明目。眼睛像地平线上的太阳,射出来的光芒是睫毛。眉梢眼角还带着秋意。擦肩而过的人不禁回头多看两眼,心里叹道“好个清丽的小姑娘”。
这是父亲倪可可的丈夫史卿引以自豪的,他自己的女儿。女儿,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事情。他想自己这辈子算是没什么盼头了,但是女儿不同。什么,他都会给她最好的。“女孩富养”,他深谙其中之道。
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子,被呵着,被捧着,好容易长到十岁的时候。又逢一场大病,史卿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了,便开始了唯女儿马首是瞻的生活。
倪可可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揪的生疼。想起自己做姑娘时的那些深紫闪绿的岁月,便是一阵愀然。可是,丈夫和继女的过于默契,牢实激怒了这位心中充满爱的贤妻慈母。
倪可可一向是沉默,好脾气惯了的。何况又是自己的至亲,只当父女俩是玩笑罢了。可让她惊异的是,父女在一起,讥笑起她的身材了。
倪可可想到了婚姻的痒,但是没有想到那个搔痒的女人是自己的继女。现在,她宁愿是别人,那些大众的普遍的狐媚的小三。可是事情的发展是所有推想中最糟糕的。
这样不动声色的生活,一直要这样过着吗?孟春的黄昏,丝丝碎碎的柳絮,没有风,月亮也还没有出来。史萱穿着姜汁黄开领针织衫和米白的裤子,咋看不像十岁的女孩。她黑黑的长发挽成髻,古代老女人的发式在她身上倒显出别致的味道来。她人并不高,可是腿相当的长,远远看去,倒有相当的高度。
史萱依旧是古美人的模子。双腮圆鼓鼓的鸭蛋脸,眉目如画,忍着笑的神情,似乎每天都是奇异且快乐的,连秃秃的眉梢也翘着喜庆,像小喜鹊立在冬天光秃的枝桠上报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