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晚霞渐渐退去。这是一家靠池塘边做的农家小屋,屋前几窝竹子有长的、短的,刚抽岀的笋头高矮不齐,清风吹来,揺摇摆摆的发岀相互撞击磨擦的娑娑之声,稻草堆里钻岀一只失去阳性的狗,懒洋洋地抖去身上的杂草,温顺地摇头摆尾围着主人转来转去,牠悠悠地走到孟浩的跟前,突然伸张前腿扒在孟浩身上,唷、唷、唷的直叫唤,这是牠友好亲切的表现。原先大黄狗很恶,龇牙咧嘴的见人汪得凶,嗅到母狗身上的异味就穷追不舍,不得手不放弃。晚上一有动静,竖起脊梁一条线的毛瑟,汪半个时辰才罢休,夜间那声音显得格外洪亮,一二里路听得清,还袭击过来往行人。一气之下孟尚军手起刀落阉掉了它雄起的本钱。大黄狗很少向孟尚军揺尾巴、套近乎,它有恨心:我不就那点爱好吗?你太不人性化了。
浩儿娘拍掉孟浩身上的灰尘,要春香打盆水让孟浩擦完身子去吹电扇。“春香,你愣什么,你淘米我择菜,你们的肚子不锇?”
天渐渐见暗,一辆黑色“广本”在弯曲的乡村公路上艰难地行驶。开了一阵又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位提公文包、戴眼镜,干部模样的人问路,很客气地掏岀一支精品黄鹤楼:“师傅,抽烟。我打听一个人,孟浩住哪儿?”
被问者止步接过烟,迅速叼在嘴上,搜岀一次打火机点燃烟,烟头一闪一闪,缕缕青烟顺风飘去。心里想:我不是师傅,是村里支书,一般当官的下乡检查工作,都到村部或自己家里接待,再说孟尚军家里还没有开小车显摆的亲戚。孟支书有点纳闷说:“我是村里书记,找孟浩是公事还是私事,跟我说一样,咱们村是全市的十面红旗村,没有办不成的事!”
戴眼镜干部模样的人说:“我是教育局的,车上那位是邮电部门的,按省教育厅的文件精神,从今年起凡是高考录取生,入学通知要亲手送到考生的手中。我跟向科长专程送通知书来的。你们村的孟浩同学被武汉大学录取了。孟支书恭喜恭喜呀!”
“呵哈!有这等好事。那、那间砖砌瓦盖的平房就是。油门一踩就到了,你们先去,路不好走,开车要小心,我稍后就到。”孟书支甩掉半截黄鹤楼,撒腿跑得无影无踪。
小车熄了火,停在不太宽敞的禾场边。
还是那个戴眼镜干部模样的同志先下车,朝屋喊了声:“孟浩同学在家吗?”
“在、在,我是他姐姐叫春香,春天的春,香喷喷的香。你们找孟浩有事?”春香谨小慎微地问。
眼镜拍了拍公文包说:“好事,当然是好事啰!孟浩同学录取了。”
“录取了,我弟弟录取了。”春香想起父亲在田里讲的范进中举的故事,有点后怕。“你们等着,我去叫孟浩。”说完蹿进里屋倒了一杯白开水,逼着孟浩非得喝完不可。
大约过了一支烟的光景,孟书记带领众乡亲来到孟浩家,一把握住孟尚军的手激动不已:“老哥,我们村终于岀了个大学生。我这当书记的脸上有光啊!咱田湖村的老少爷们把锣鼓敲起来,大嫂子、大妺子秧歌扭起来!”说完大手一挥。倾刻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胜过了正月十五闹花灯。
“春香、春香。死到哪里去了!”
“妈,扯起喉咙喊么子。我在跟杏枝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