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级而上,山道的尽头是一座轩敞的庭园,昂首望去,但见匾额上“天市阁”三字骨力遒劲,透着一股堂堂正正的浩然之气,此处乃是东皇峰南坡,朝南放眼望去,但见群山莽莽,山海相连,水天相接,如此磅礴景象,更显坐于山巅的天市阁的宏大气象。
吸了几口清新的山海之风,他当即大步迈向山顶的天市阁。
这天市阁乃东始山上的占星门派,其居于东皇峰之巅,这般俯视众山的气派,无愧于天下第一大占星门派之誉。
早些时候,他草草教罢若风,便借故离开处所,直奔这天市阁而来。所以能如此方便地脱身,乃是因为轩辕继一早便出门而去,若轩辕继身在处所,他断不敢这般敷衍了事。
来到园中,放眼四顾,只见周遭楼阁纵横交错,道俗之众三五成群,地广人杂,不知从何入手,正犹豫之际,忽闻一声细语:“唐公子?”
唐悦松身子一震,这声音好生耳熟,却一时记不起出自何者。他转过身来,只见前面站着三、四位女子,从她们的服饰可以看出,她们皆为这占星门派天市阁门下。
而其中一名女子却未着天市阁服饰,但见她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稍稍侧首看着唐悦松这厢。
唐悦松一怔,寻思须臾,终于道:“是蔺姑娘!”
蔺爱艾浅浅一笑,道:“唐公子记起来了。”
唐悦松挠头笑道:“呵呵、蔺姑娘……”
蔺爱艾道:“唐公子可是来找妃羽?”
唐悦松笑着点头,“呵呵、正是。”
蔺爱艾道:“很是不巧,妃羽一早便出去了。”
唐悦松怔了怔,继而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他瞥了一眼其他数名女子,但见她们皆以略微异样的眼光瞧着自己,不由面红耳赤。
“我、蔺姑娘、我、我……”
他兀自支吾,没有丝毫迹象表明他会停下来。
蔺爱艾不由微微一叹,同行的数名天市阁女弟子则笑嘻嘻告辞离去。待其他人走远,蔺爱艾道:“唐公子何事?”
唐悦松终于不再支吾,他说道:“蔺姑娘,在下还记得先前姑娘曾为在下占断,占得结果是‘雷山小过’,在下记性不好,悟性也低,不知其中有何深意,还望姑娘再赐教。”
蔺爱艾抿嘴一笑,道:“哪有什么深意,只是寻常的占辞罢了,‘雷山小过’乃是中上卦,此卦意在说明,凡事须掌握分寸,过犹不及,过盛过火反而会招祸,是以应善于适可而止。”
唐悦松道:“原来如是,呵呵,多谢蔺姑娘!”
蔺爱艾含笑颔首。
唐悦松心念一动,道:“蔺姑娘,在下还有一事,还望指教。”
蔺爱艾侧首含笑道:“唐公子不必如此,道来便是。”
唐悦松道:“在下闻师父所言,此番三清道友东行,为的乃是出海寻仙,然而大海茫茫,吉凶叵测,在下从未如此远行,真不知前路如何,还望蔺姑娘再为在下占断一番,以求安心。”
蔺爱艾闻言不禁一笑,道:“原来唐公子占卜为的只是求个安心。”
唐悦松稍稍难为情道:“蔺姑娘一定是在笑话在下了。”
蔺爱艾道:“只是觉着唐公子很可爱。”
唐悦松红着脸道:“还望蔺姑娘能帮在下占断。”
蔺爱艾看他一眼,遂道:“唐公子随我来。”
天市阁占地颇大,此处楼宇轩敞,街道开阔,加之接近云天,是以给人以清朗之感。
置于堂下的这部机器形状奇特,四方形的底座之上,赫然撑着一只空心圆球,球体并非密封,外围只有数道框架,内中情形一目了然。然而奇特之处亦在内部,圆框之中,甚多小球悬浮其中,这些小球大小颜色各异,正中之处,则悬浮着一只个头大些的水晶球,这只水晶球闪耀着白光,周遭众小球皆笼罩于白光之下。
其实唐悦松明白,这般物象乃是南洲世界的模样,他自来到这异世,尤其是加入三清盟威道以来,接触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新奇物事,他早已知悉,自身所处的世界实则乃是一个悬于无尽虚空之中的大球,而在无尽虚空之中,还有无数大球,有的大球上面有人,有的则无人。依照三清古籍所言,一个日月所照,便是一处世界,此方世间则是叫做南洲,然而南洲世界并非仅指南洲一地,南洲邻近的诸如辰星、太白星、荧惑星、岁星以及镇星,皆是如南洲这般巨大的球状物事,它们当中有的较南洲小,有的则较南洲大,它们与南洲一道,统称为‘南洲世界’,南洲世界的中心则是太阳。
“照蔺姑娘这么说,此物竟能将任何所占之事的结果转换为星象。”
唐悦松端详着混元,只觉此物神奇,不禁赞叹。
蔺爱艾道:“较之上回为公子粗略占断,此番以混元占断的结果将更为精准。”
唐悦松一怔,道:“多谢蔺姑娘了。”
蔺爱艾看他一眼,道:“这便开始占断了,公子请如实回答算仪所问之事。”
待唐悦松最后在画板之上写罢一个“是”字,混元那厢遂应声而动,但见那混元之中,南洲众星无不徐徐运行,便是那居中表示太阳的水晶球亦徐徐转动着。
“待它们停止,所呈的天象,便是此番占卜的结果。”
蔺爱艾解释说道。
唐悦松缓缓点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运行中的众星。
少时,混元内的众星运行渐次缓慢,天象缓缓定格,蔺爱艾美目稍稍睁大,末了,竟喃喃自语:“荧惑守心。”
唐悦松闻之,疑道:“何意?”
蔺爱艾稍稍怔了怔,遂道:“荧惑乃凶星,此星侵入心宿,并于其中徘徊不去,便是行为失礼之意,在人事,则是大人易政,主去其宫,乃以下犯上,侵犯君上之象。”
唐悦松闻她所言,不禁道:“如此,岂非大凶?”
蔺爱艾道:“荧惑虽是妖星,荧惑守心之象虽主灾难、主妖孽,但于公子而言,却并非一无是处,荧惑乃是一颗战星,顺于荧惑运行者,用兵必胜。”
唐悦松挠头一笑,但心中却是一震,只觉这占星之术果真厉害,连“荧惑”之事都占得出,若久处此地,还不知会把什么老底都占出来,遂动念离去。
正当此刻,却闻房门吱呀一声,进得一名中年男子,唐悦松朝那男子看了一眼,随即认出此人乃是蔺爱艾的师父,遂行揖问候。
广玄见是唐悦松,遂道:“原是唐公子,近来可好?”
唐悦松道:“好、很好。”
广玄走近看见那混元之中的情形,说道:“荧惑守心,荧惑星落于东方苍龙的心宿之中,不祥之兆啊,所占何事?”
蔺爱艾正待回答,唐悦松却先道:“是为在下占出行,占此番出海的运势。”
广玄道:“莫要因占出的结果不佳便畏首畏尾,须知我命由我不由天,未来的运其实乃是由你眼下的选择所决定,占卜只是一种参考罢了。”
唐悦松心一动,心道:“好个我命由我不由天,说得好!”
他心头热血稍稍上涌,道:“这占星之术真是一门大学问,在下欲习之,还望广掌门(极少有人这么称呼广玄)指教。”
广玄道:“唐公子有心学习占星之术?”
唐悦松重重点头:“我命由我不由天。”
广玄赞许道:“唐公子果真豪气,只可惜你已是轩辕的徒弟,我不可能再收你为徒,若非如此,唐公子既有心,广某人定将公子收作门下。”
唐悦松不由略感失望,道:“哦,那便罢了。”
孰料广玄似念及一事,转而对蔺爱艾道:“蔺爱,我们这厢还有多余的三清灵宝么?”
唐悦松心道:“三清灵宝?何物?”
蔺爱艾稍作思索,遂至别屋,少时,她又至厅堂,唐悦松注意到,她手执一枚令牌状的物事,甚是精巧,亦不知何物。
广玄笑着自蔺爱艾手中接过那只精巧物事,递与唐悦松,道:“收下吧。”
“此何物?”
唐悦松手指此物问道。
广玄道:“此物乃三清灵宝,三清道友必备之物啊。”
唐悦松奇道:“必备之物?何意?”
蔺爱艾一笑,道:“公子去买东西要不要付钱呢?”
唐悦松怔道:“当、然。”
蔺爱艾又道:“此物便是支付钱财的物事。”
唐悦松奇道:“它里面有钱?”
蔺爱艾点头道:“正是,但此钱非彼钱,乃是修真者专用之钱。”
唐悦松更奇,不禁稍稍睁大双眼。
广玄笑道:“此物内中之事不同于世俗的钱财,而是三清修真者之间的通行宝货,名曰‘三清灵宝’,凭此,三清道友之间便可互通有无,各取所需。”
唐悦松接过这不及巴掌大的“令牌”,端详片刻,但见此物乃银质薄片,一面刻有“三清灵宝”四字,另一面则是龙形纹案。
唐悦松还是不解,乃问道:“此物如何使用?”
广玄道:“如何使用,太古遗尘中自有详述。”
唐悦松道:“师父从未提及此事。”
广玄挥手道:“你那师父便是在修真者中亦是怪人一个,他素来与大家背道而驰,以昭示自己多么与众不同,哼、孤傲,简直便是便是痴愚,他若真是得道高士,为何还是人仙境界?以我观之,此人分明已入穷途。”
唐悦松倒是对于这般评价甚是喜闻乐见,他稍稍凑近打探般地问道:“师父他怎的怪了?”
广玄道:“总之你师父便是个怪人,唐公子平日应体察得出,便说这三清灵宝,只要是入道的新人,作为师父都会告知此事,而你那师父却对你只字不提,分明便是在作怪。”
唐悦松闻之不禁起疑,但师父性情素来孤傲难测,此番不合常理之处实则并不为奇,当下遂未多想,少时便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