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大厦,顾名思义,便是白色的大楼。眼前这幢白色的巨大楼宇若非白石大厦,那么周遭便没有何物能称作“白石大厦”了。
待至白石大厦之处,又经一番联络,终于得知游云子一行眼下正处这白石大厦的三十八层。轩辕继依传音那一边的指点,领着众人行至大堂的墙下,但见墙下有一列门,轩辕继在面前的一道门上的按钮按下,门旋即打开,内中乃是一间小屋,待众人进得门中,门又旋即合上。
此刻,在轩辕继等人面前的,乃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按钮,按钮之上皆写着弯弯曲曲的符号。轩辕继干咳一声,道:“池无伤,你替为师看看,这上面所写乃是何事。”
池无伤凑近一看,遂知眼前所谓“弯弯曲曲的符号”其实乃是数字,确切说来,乃是恒州数字,在西陆恒州,数字的通行写法便是如此。
轩辕继道:“如何上得三十八层?”
池无伤旋即在写着“38”的按钮上按下,继而道:“如此便可。”
原来,众人所进的小屋乃是一种名曰“升车”的运载设施,在这伐楼那城中,如白石大厦这般的高层建筑皆备有此物。
这白石大厦乃是一幢五十层的高大建筑,如此规模的建筑在神州大陆任何一个城邑都是少见的,而此地却比比皆是。须臾,但闻一声清脆铃声,升车的房门应声开启,但见写着“38”的按钮正亮着,轩辕继道:“出去吧。”
不想早有人恭候于天梯门口,众人甫出厢门,只见假面正迎面而立。
轩辕继上前:“假面兄,让你们久等了。”
假面道:“这厢有事,你等先随我来。”
轩辕继道:“何事?”
假面道:“棘手之事。”
众人随着假面,轩辕继道:“假面兄说棘手,那便一定棘手,究竟何事?”
假面驻足,回望众人,而后说道:“又一个失魂者。”
“何人?”
轩辕继和悦浪子等人几同声问道。
假面道:“那空同兼的弟子。”
“先是师父,又是徒弟。”轩辕继道。
悦浪子冷哼一声,“失魂之事,乃是上天的震怒,为的便是惩戒世人的机巧之心。”
接着,他又补充道:“那为何死的都是他们这些人?”
悦浪子所言“他们这些人”自然是指空同兼师徒,在崆峒派中,空同兼执掌的神机宗所经营之事,在悦浪子看来,无疑乃“机巧之事”,是引发上苍震怒的重要原因。
其余之人皆不置可否,众人随着假面继续朝走廊尽头走去。
“假面兄怎的看?”轩辕继问道。
假面并未回答,只是道:“事有反常必为妖。”
边说边行,顷刻已至走廊尽头右侧的大厅,叩门而入,只见游云子一行众道友皆处大厅之中,他们大多面色凝重,不用说,自然是失魂者之事所致。
游云子见悦浪子及轩辕继一行道友到来,遂道:“出行不利,便在方才我等甫至此处之际,空同兼道友的一个弟子蒙铮突然死去,状若失魂者。”
“那蒙铮的尸身已被安置于隔壁房间,并布下镇邪的符阵。而空同兼的尸身则置于应龙号之上。”游云子接着说道。
“真是出师不利。”但见广玄叹道。
九方降龙抱臂叹道:“连番出事,我等又该如何应对。”
空同霸面色尤为沉重,他道:“我素来以为制器派和制器之术乃是此祸元凶,堂兄此番遭难,只怕于此大有干系,堂兄他向来倚重制器之术,在门中亦多重用制器派徒众,也不知那制器派使得什么邪法,竟能取人魂魄。”
游云子对甫至的悦浪子一行道:“本道适才已将此事报知上峰,在上峰制出处置之法前,为我等出海道友的安危计,本道决计执行接引使的临机专断之权,自眼下始,着手查察此事,防范祸事蔓延。”
悦浪子道:“道兄待如何处置?”
游云子环视周遭,道:“便由本道及此番出海的三名校尉一道处置此事,在上峰的处置下来之前,便由我等四人着手应对此事。”
说罢,他环顾轩辕继、九方降龙及悦浪子三人,末了,他叹道:“空同道友是迄今为止沦为失魂者的级别最高的三清道友。”
此番出海,四域皆有领队之人,通常便是校尉一级的道友,而今身为校尉的空同兼竟失魂而死,因来自第一域的空同霸在三清盟威道之中乃是上士,是以此行第一域的道友暂由空同霸带领。
少顷,众人皆已安顿下来,同时众道友亦被告知将于此地至多停留三月时日,下一站则是南海的长洲。而在此期间,若寻得仙缘,便可获得在此常住的资格,则不必随同应龙号航行。但凡寻得仙缘者,原有的师徒关系亦将立时终止,为新觅得的仙缘所取代。
较之先前登船之际,唐悦松此刻显然运气好些,他并未再如上船之时因后到,而只得在位置欠佳的客房住下,眼下他被安排在位于走廊另一端尽头处的房间,相对偏僻些的位置使得他入静能更快些,而不必使力克服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自方才众人散去之际,池无伤便已寻不着他,池无伤本欲叫上他及若风一道下去四处逛逛,孰料竟叩门不应,心知他是入静了,不禁道了声“道痴”,便转而离去。
原来,唐悦松于适才散场之际便将自己锁在屋中,眼下他只想做一件事情,便是出体。只有出体,方可探寻一些神异之事,比如失魂者。
他见过鱼初雪的情形,以此类推,同为失魂者,空同兼及他的弟子也应如此。他打定主意,旋即仰躺入静,待一阵恍兮惚兮的混沌过后,天地分明,万物化生,元神出体便是这般感觉。
甫出躯壳,他便直飞高处,他飞出窗外,扶摇而上。此时伐楼那城已经入夜,可放眼望去,全城却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众多形状奇异的车具奔驰在道路上,川流不息。
唐悦松无意欣赏这光怪陆离的景象,他发现此城上空竟有一层巨大而坚实的禁制,形似一个覆在平地上的半球形大罩子一般,他又隐约发觉,不单这伐楼那城,便是整座蓬丘岛,亦笼罩着一层巨大禁制。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伐楼那城上空的禁制,稍试须臾,遂知并无穿透可能,接触之际,甚至还有少许麻痹之感,不由退回。而那悬于空中的应龙号处于禁制之外,自然无法前往探察,遂只得专事察探空同兼弟子的情形,因为他的尸身便存放在这白石大厦之中。
待还未前往蒙铮尸身处之际,唐悦松正寻思一事:接连失魂之人都是第一域的道友,更确切地说,乃是空同兼一行当中的两人,空同兼师徒一行三人,眼下唯有那古昊然尚在,若再有失魂之事,则甚有可能事发此人!
是以他当即便发念前往古昊然处所,这古昊然亦在同层,唐悦松很快便寻得他的所在,但其处所周遭皆置有强大禁制,唐悦松试了几番便行罢手,遂径直前往那蒙铮尸身的处所。
他念力很快便感知到尸身存放的位置,继而发念赶至那厢,尸身便存放于大厅隔壁的屋中,他游移于左近,但见这具尸身周遭虽布有禁制,却是对内的,所谓对内,乃是针对这具尸体本身所布下的一道压制性的法术。
“压制尸体作甚?”
他不解地喃喃说道,蓦地,心惊道:“失魂者的尸体莫不是自己会动!”
莫不是行尸走肉?!
他回忆过往之事,他曾遭遇行尸走肉,那物事又叫“僵尸”,乃是一类非人非鬼非妖非魔的怪物,迄今为止,对于僵尸的成因,修真界乃是莫衷一是,最常见的说法,乃是人死之后,魂魄四散,肉身则为天地间的邪气所占,进而变成不死的怪物,并以鲜血为食。
而对于失魂者,修真界更是摸不着头脑,失魂之事乃是最近百多年来,修真界一大疑案。各地修真者通过多年来对大量失魂之事的查察、追踪,从而得出失魂者的大体特征及判定准则。譬如:人毫无缘由地突然死去,而且魂魄消逝得无影无踪,修真者即便元神出体也寻不到踪影,此类如修真者也不知其所以然的离奇死亡事件,则被称为失魂之事,当事者亦被叫做失魂者。若是查得出原因,则不被称为失魂之事,诸如僵尸,便不被看做失魂者。
正当此时,唐悦松发觉有人朝这厢而来,他以念力察之,但见来者乃是四人,不用说,便是此番出海求仙的接引使游云子、悦浪子、九方降龙、还有师父轩辕继。见他四人来此,唐悦松本能地收缩意念至房内一角,他紧张之下,竟做出了肉身才会做的举动,其实出体的元神大可不必这般,只要他人不刻意探察,就算意念遍布整个宇宙,他人也感知不到。当然,如若他人的修为能够感知周遭有其他元神的存在,即便缩成一团也是躲不过的,元神等灵体自有一套隐蔽方法,与肉身的法则大不相同。
待回过神来,唐悦松方觉好笑,遂又放开意念,徘徊于左近空间。不过他仍不敢大意,来的四人俱是修为高深的三清校尉一级的道友,元神出体更非难事,他本待溜走,但又委实欲知这失魂者的详情,遂侥幸滞留于此。
四人进得房内,蒙铮的尸体则安置于榻上。游云子看着尸身道:“两起失魂之事皆发于第一域道友身上,诸位怎的看?”
悦浪子捻须道:“本道还是如往常一般看待,失魂者主因乃是日益炽盛的制器之术,本道虽还不知细微之处,但大体应是如此,制器之术伤害自然之道,人生于自然,当然亦在被害之列。以我观之,正是这制器之术致使天地灵气紊乱乃至枯竭,进而天地不再护佑承载我等人类,是以失魂之事频发。”
正当悦浪子说着,游云子却于周遭墙壁及地面之上贴了数道符咒,暗中窥视的唐悦松似意识到什么,忙欲抽身逃离,孰料周遭的各个方向竟蓦地生出数道壁垒,这些壁垒从各个方向将此屋范围的空间彻底封闭起来,唐悦松莫能出之。
但凡一定修为的修真者,皆知元神之理,是以多有防范之法,适才游云子布下的符咒正是此类法术,名叫“八卦壁”,乃是利用奇门法阵制造出隔绝灵体的壁垒,非但灵体不可穿过,便是肉身及灵体的视听等诸多感知亦不可穿透这八卦壁。
唐悦松只觉不妙,唯有祈求他们四人尤其是师父,千万莫要出体,否则非碰头不可,届时他定给师父骂得狗血喷头。轩辕继曾严禁他随意出体,只有当躯壳有着绝大保障之际方可出体,否则必严罚之。
但见悦浪子又道:“此番第一域殒命的二人,皆属崆峒派神机宗,那神机宗乃是专事研习制器之术的宗派,他二人久处其中,难保不深受其害。”
“悦浪子道兄之见,恕在下不敢苟同。”
出言之人乃是九方降龙,此人乃真武派掌门,真武派门下分为炉剑二宗,炉宗一脉以封炉为重心,着重兵器铸造之学;剑宗一脉则以玄武宫为重心,着重剑道剑术的修炼。现任掌门九方降龙则是出自玄武宫一脉,此番出海求仙,乃是将门派交与同宗的数名长老来打理。
悦浪子看向他道:“哦?不知九方道兄有何见教?”
九方降龙淡淡笑道:“见教不敢当,但于失魂之事,在下以及第三域的多数道友皆有自己的看法。”
悦浪子道:“愿闻其详。”
九方降龙道:“何不假象世间有一类魔怪,这类魔物专事吞噬众生的魂灵,我等不妨叫它‘吞噬者’。”
不想悦浪子竟哈哈一笑,他捻须笑道:“九方道兄是在说书吧。”
九方降龙微微笑道:“我等从未确信世间真有什么吞噬者,这只是一个假想罢了,我亦认为悦浪子道兄所言确有可能,但在真相明了之前,任何轻率地认同或是反对都是执迷。”
悦浪子道:“话虽如此,但第三域的道友苦思冥想,竟想出个吞噬者来,这等高见在下自愧弗如,看来第三域果然是巫风弥漫,神鬼横行。”
九方降龙道:“悦浪子道兄真是赤口毒舌啊,果然名不虚传。”
终于有人不满他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但见轩辕继道:“眼下我等随时皆有送命之虞,巨祸当前,而你二人竟于此舌战,当真不分轻重缓急。”
一直沉默不言的游云子终于说道:“轩辕说的是,眼下祸事随时皆有可能蔓延,我等切不可耽于清谈。现下本道便来出体察探这具失魂者尸身的情形,轩辕道友,你陪同我一道前往。”
游云子又看看悦浪子及九方降龙,遂道:“你等便在此为我等护法,我等躯壳之安危,便交与你等了。”
虚空之中,唐悦松挥拳打向游云子脑袋,忿忿道:“为何独独叫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