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唐悦松那厢安顿下来,游云子等人遂又至应龙号之中,与那田烆聚首,继续商讨失魂之事的应对之计,此时已是深夜。
接方才羽陆的话头,游云子此时却显得颇为无奈,“我等皆知羽陆与这厢昆陆有异,可若言察探羽陆之事,未免有些难为我等。”
甘央八不免诧异,“道友何出此言?”
游云子道:“大师有所不知,我三清盟威道乃是神州道门所组成的帮会,三清辖地虽广却也不出神州,无论西陆恒州还是那海外的羽陆,这两地的事务,三清盟威道皆无权染指。”
甘央八缓缓点头,“贫僧的师尊还在世之际,曾提及此事,无论恒州还是神州或是羽陆,自古以来皆有修道之士秘密传承,各地的修道之士除了修炼道行、参悟大道之外,同时还对本地的命运担负责任。南洲之上有三块传承修道之士的大陆,分别是恒州、神州、羽陆,三地的修道之士各自对本地负责,整个南洲的事务则协商解决。”
其实,甘央八适才所言之事,于在场的三清校尉级别的道友而言,乃是常识。田烆不禁问道:“这些事情,大师不甚明了?”
甘央八颔首道:“贫僧从未参与问天寺之外的任何帮会,自出师以来至今三十年间,皆独行昆陆,关于南洲各地修道士的事宜,贫僧知之甚少,所知的一点还是当初闻师尊提及。”
“原来如此。”田烆不由一叹。
游云子皱着眉叹了一声,道:“涉及整个南洲修真界各大区域划分之事,我等其实也仅知大略,其中牵涉之事太过庞杂,非我等校尉一级的道友可全盘知悉。我等仅知的,便是方今之世,也便是整个南洲,有三块大的区域,本别乃是神州、恒州和羽陆,然而,这只是寻常世人对这三地的称呼,知悉内情的修真者对这三块地域又有另外的叫法,乃是羽、昆、巴别,这三块大域传说皆为天神所建,乃是天廷在南洲的行宫。”
甘央八道:“羽陆便是羽,神州便是昆,恒州便是巴别?”
“正是如此。”
甘央八道:“受教了。”
游云子接着说道:“因恒州与神州陆地相接,同属一块大陆,是以我等对其了解甚多。只是那羽陆远隔重洋,较之其他两块大域又甚为特殊,绝大多数的昆陆修真者对其知之甚少。”
甘央八道:“那羽陆有何特殊之处?”
田烆道:“大师可知南洲通航协议?”
甘央八摇了摇头,“南洲通航协议?恕贫僧孤陋,贫僧久处内陆,于方今航海之事知之甚少。”
田烆行至影像之前,比照着影像中的南洲地图说道:“所谓‘南洲通航协议’,便是整个世界共通的航行协议,协议其中一条规定,来自昆陆的任何船只或是飞具,皆不可擅自前往羽陆,贸然接近羽陆者,一概击杀。”
甘央八道:“为何如此?”
游云子道:“所以说南洲三个大域之中,羽陆最为特殊,传闻那羽陆乃是天廷的下都,自然格外受到上界呵护。”
甘央八道:“既如此,岂非毫无办法?”
田烆道:“昆陆之人前往羽陆虽受重重限制,但并非完全不可,羽陆对外来者有如下限制——其一,羽陆只收受修为高深的修真者;其二,前往羽陆的修真者不可从属于昆陆上的古老修真者帮会,诸如三清盟威道。”
游云子又道:“三清盟威道众道友之中,也只有层级甚高者才可能被羽陆邀请前往。”
甘央八来回看了看他们,道:“诸位道友的意思是……”
游云子上前道:“我等正是此意,大师修为高深,又不属于任何古老帮会,正好可以前往,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甘央八稍作思量,遂道:“好吧,贫僧便去那厢走一遭。”
这时,甘央八身后一人上前道:“师父真打算前往羽陆?”
此人约莫二十来岁年纪,乃是一名年轻的僧侣,此人名叫西门?罗得,乃翼望山脚下罗得家族的族人。位于昆陆中部的翼望山乃神州与恒州两块大陆的界山,此地因位于东西两块大陆之间,是以自古以来便动荡不安,贼寇出没,盗匪丛生,乃虎狼之地。罗得家族世代居于此地,自然颇有实力与手段,他们是恒州最强的魔法师家族,拥有令人生畏的神秘力量,是以翼望山之地虽险恶,罗得家族却能在此生存千年。
甘央八颔首道:“为师正有此意,神州在恒州之东,羽陆又在神州之东,如此也算是修行的进一步深入。”
还未待西门?罗得说话,甘央八又道:“罗得,我留在这里,随着神州的道友一道,为师办完事便来找我。”
西门?罗得怔了怔,道:“师父,你不能随我前往羽陆吗?
甘央八摇了摇头,“我修行不够,怕是通不过羽陆的关卡。”
甘央八又道:“为师不在之际,我要照顾好冷师弟。”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除了知晓甘央八说话习惯的轩辕继,其余数人一句话也没听明白。田烆不禁甚是纳闷,“大师,你们这是……”他正待相问。
轩辕继轻轻哼了一声,道:“这厮的说话习惯便是如此,他们所言‘我’,实则乃是你之意,他们所言‘你’,实则乃是我之意,我便是指你,你便是指我,便是这么回事。”
田烆诧异道:“恒州之人的习俗虽与我们东陆神州大异,可他们的说话习惯也不至于如此吧?”
甘央八笑道:“这位道友有所不知,这只是贫僧和弟子的说话习惯,所以你我二字倒用,只是为着打破我执。”
游云子捻须笑道:“原是为着修行。”
轩辕继颇不以为然道:“外道大多惯于故弄玄虚,他们以为变出种种花样便能迷惑人心,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游云子沉声提醒道:“轩辕道友!”
甘央八笑着道:“这位轩辕道友对贫僧成见颇深。”
甘央八转而对游云子道:“闻知诸位正行出海寻仙之事,不知贫僧弟子西门?罗得,及冷金鹄二人可否随船出海以增进修为,这也算是贫僧与诸位一点小小的交换。”
游云子道:“此事自然不在话下,二位乃是贵客,大师不说,我等亦会照顾周全的。”
甘央八答谢道:“既如此,贫僧便放心了!”
写写写,抄抄抄。
一字复一字,一行复一行,一页复一页。
半月下来,才足五遍,离二十遍还差得甚远。唐悦松放下笔,长长一叹,依他眼下的速度,一月下来只怕仅能抄完十遍,只及一半。若抄不完,下月翻番,如此想来,一时心烦意乱。
为了使烦乱的心思归于平静与安稳,他躺下身子,闭上双目,凝神,运气,出离,出体。出体?等等!行将出体之际,唐悦松一个念头突起——师父严禁自己随意地、擅自地出体,眼下这般岂非往枪头上撞?!
他在这个念头上耽搁了须臾,侥幸之下,便势不可挡地出体了!
他循着瑞气,直奔南极长生阵而去,待念头闪过,转瞬便至长生阵入口之处,五色瑞气便是自长生阵之中发出,灵体循着光便可找到法阵的入口,但这祥瑞之光于肉身而言却并不可见,肉身所看见的长生阵入口,只能是一个图案。
南极长生阵对入阵者多半呈现出“天界”的模样,长生阵入口则是南天门,但也有为数不少的灵体所见景象并非如此,诸如有的灵体眼中,长生阵形似海底龙宫,而有的灵体看来,长生阵又形似繁华城镇,在其余一些灵体的眼里,还会呈现出其他奇异景象,不一而足。
唐悦松行至南天门脚下,远远望去,只见天门紧闭,大门左侧立着一名武将,此外再无其他人影。他心生诧异,乃上前询问。
“这位大哥,这南极长生阵怎的紧闭大门,其余道友呢?怎的这般冷清?”
那守门的武将甚至都未正眼瞧他,乃是目不斜视地望着远处。
唐悦松不悦,又大声问候了一句。
“何事?你是谁?”
那武将似甫自梦中惊醒一般,极快地扫视一番,见眼前仅站着一人,遂稍稍定神。
“你是何人?怎的在此?”
唐悦松道:“在下乃是三清道友,前来法阵之中修炼。”
身着重甲的武将大手一挥,“不可,今日法阵关闭,不接纳任何修真者。”
“为何关闭法阵?”
武将稍稍打量他一眼,道:“你是新人吧?”
唐悦松心想自己虽已被那鹿绝尘授予荧惑之职,还提升为中士,但自己须得严守机密,是以颔首认同。
武将道:“原是新人,你且听好,这南极长生阵每逢丙午丁未之日便关闭法阵,休养二日,待二日过后,再行开放。”
唐悦松奇道:“为何如此?”
武将道:“丙午丁未乃凶时,其间最易发生灾祸,是以每逢丙午丁未二日,长生阵便会关闭休养。”
“原来如是!”
他心里很是惭愧,这等常识竟然至今不知,可见师父常骂自己浑浑噩噩也算没冤枉自己。
唐悦松当即告退,归体之际,他发现了一件奇怪之事,平日里元神归体之际,所见者只有一条道,道路的尽头便是自己的身体,确切地说,应是自己的顶门,行至尽头,穿过顶门,便算元神归体。而眼下,原本应是笔直一条道的归途,却是一个岔路口,一条道笔直、开阔,另一条道则看上去曲折、窄小,甚至阴森,因为道旁尽是苍郁而幽深的林木,一眼望不到边。
面对这般诡异情形,唐悦松委实不知是何缘故,他踟蹰片刻,遂朝那条大路而去,每次归体,他都是走的大路,而且只有一条大路,并无岔道。
不出所料,大路的尽头,乃是一道自虚空中张开的洞口,这是他的顶门,唐悦松正待进入,蓦地,他的动作僵止下来,他缓缓收回步子,他的一只脚已踏进顶门,眼下他却收了回来。趁着还未归体,他想去那条岔开的小路看看。
事有反常必为妖,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唐悦松小心翼翼地朝小路深处探去,终于,折了数道弯之后,幽深曲径的尽头,林木最苍郁之处,他站定于斯,凝视着前方。